作者:义楚
姜玉堂出了宫门,心情都还算不错,马车停在红墙边候着。
坐在马车上,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从袖中掏一张纸来。
科举泄题,题为帝王之道。
如今这些东西在考生之间相互流传着,他本以为要阻止,却没料到却是要推波助澜。
姜玉堂伸出手,将纸张对着身侧的小火炉。
火舌舔上来,纸张一卷,上面的东西瞬间灰飞烟灭。
车厢内散着烟熏气,手指挑开帘子,透了透气。靠在车壁上的赵禄扭头问:“世子,我们去哪?”
姜玉堂的目光落前方的宫墙上,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
车帘放下来,眼神也跟着垂了下来:“等着。”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春日的天,酉时已是黄昏,天边彩霞一片,入目满是晕黄。
玄武门那传来声响,一群人从里走了出来。身着藏蓝色的衣袍,脚步轻快。
王全眼睛火眼金睛,远远儿的就瞧见沈清云。他拍了拍脑袋,转身对着身后道:“世子,是姑娘。”
车帘微微晃了晃,里面伸出一条缝隙来。
姜玉堂垂眸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沈清云。她站在最后,藏蓝色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格外消瘦。
撩起的手刚要放下,下一刻眼神却是一顿。
沈清云身侧,除了她自己外还站着个人。那人站在沈清云身侧,身姿挺拔, 眉目俊朗。
此时正侧耳对着沈清云说话。
不知他说的什么,沈清云跟着点了点头。那人便立即笑了起来,抬手在沈清云肩膀上拍了拍。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一前一后格外的登对。
赵禄看见这一幕,立马转头往身后看去。瞧见世子爷那双眼睛正狠狠地的顶着前方那放在姑娘肩头上的手。
眼神冰冷又狠厉,吓得他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沈清云与孟云祈告别,转身没走几步,远远儿的就瞧见赵禄在那儿候着。
她脚步停了下来,顺着赵禄的方向看去。
黑檀乌木的马车,头顶着天青色的罩子。马车停在榕树下,从外面瞧过去漆黑一片,低调的瞧不清楚来历。
沈清云神情僵硬了片刻,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赵禄站的的远远儿的没凑上去,只手往身后指了指,无声道:“世子爷在等着您呢。”
她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跟着走上前。
车厢内燃着一股木檀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她刚坐下,马车内就传来一道声响:“下值了?”车厢的最里面,姜玉堂正坐在软塌上。黑夜中的阴影笼在那张脸上,瞧不出面上的表情。
沈清云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是。”
姜玉堂眼帘颤了颤,长卷的睫毛落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之后才道:“过来。”
沈清云垂下眼帘,听话的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被他一把握住。姜玉堂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掌心放在她的腰间,轻叹了一声:“越发瘦了。”
沈清云本来就瘦,又折腾着接连病了几场,人显得都有些孱弱。
姜玉堂本是想让她静修一段时日好好养着,可她自个儿却不愿意。她性子太刚烈,姜玉堂如今不敢逼她,只好什么都由着她。
“吵着闹着要去太医院。”姜玉堂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问他:“去了太医院就那么开心?”
沈清云垂眸往下看过去,目光落在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上,眉心拧了拧:“还好。”
她收回眼神,任由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掌心在上面摩挲着。她不是非要去太医院,而是不能不去。
姜玉堂要自己陪他三年。
她总不能三年都待在小院里,每天守着那一方天地,就等着他回来。
去了太医院还好点,起码当值的时候不用一直面对他。
沈清云闭上眼睛,想着只有三年,又或许没一段时日姜玉堂就就厌恶她,放过她了,毕竟三年也未免太长了一些。
等天气再好一些,她便去一趟扬州,去看看何氏自小长大的地方。
“这个点下下值?天都要黑了。”姜玉堂道。
马车在前跑着,沈清云垂过头,看着掀开的车帘外飞过的鸟。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僵,她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自是不想姜玉堂再关着她。
“大家都是这个点下值的。”
姜玉堂的手掌在她藏蓝色的长袍上摩挲着,听了这神情倒是不变,只扣住她的手停了下来。
“是么?”他淡淡道,语气里瞧不出喜怒:“都是这个点下值。”
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轻嚼慢碾的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沈清云不懂他为何忽然阴阳怪气,却见他又忽然问:“在太医院有相熟的人么?”
“什……什么?”
沈清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那只手又从腰间往上,落在她的肩头。
“你来太医院这么久,可有亲近之人?”
沈清云瞧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冰冷的眼神,心中渐渐一紧:“没有。”
她垂下眼神,语气淡淡的:“我穿着男装,大家都把我当做男子,就算是同僚也是相互竞争,并未有半分僭越之心。”
姜玉堂的手在她肩头拂了拂,沉声道:“那就好。”
***
马车停在院子门口,姜玉堂在车厢中坐着。沈清云下马车时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松了口气。
她没看见,身后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在看见她那迫不及待,下马车时头都不回后,眼神渐渐地冷了下来。
院子不大,虽小但却精致。
走过垂花门,再穿过一座拱桥,池子里锦鲤在里面游动着,这几日天气热,水中的睡莲抽出了几枝绿芽。
此处靠近皇城,四周又清幽安静。这么一处小小的院子,可谓是寸土寸金,比得上两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杀鸟了,咕噜噜杀鸟了。”沈清云刚进屋,一只鹦鹉就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头上。
这只鹦鹉叫红豆,是千金捡回来的,学会说话后第一个叫的就是咕噜噜。
因为千金看见沈清云,总是会这样叫唤。它便以为咕噜噜是千金的名字,瞧见千金就跟着他学。
“咕噜噜杀鸟了,咕噜噜杀鸟了。”
沈清云被它吵得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千金瞧见后一爪子拍在红豆身上,翅膀一拍又是两根羽毛掉下来。
红豆气得扭头往窗外飞,千金跟在身后追了上去,一猫一鸟都走了,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姑娘可是累了?”张婆子低头收拾着屋子。
“还好。”沈清云站在洗漱台边净着手,眉眼淡淡的,声音却透着一股疲倦。
她身子刚好没多久就去了太医院,一整日下来眉目自然带着疲色。
只张婆子瞧了瞧她那眉眼,想了想,到底没再继续开口。只盯着姑娘的脸,出了会神。
沈清云一身藏蓝色太医服,长发挽起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眉目如画,可穿上男装却又半分不显媚色。
光是站在那儿只会让人瞧出是个生的精致的男子,不会让人想到这是个女人。
张婆子想起之前她第一次见到姑娘穿男装时的样子,整整惊讶了一整日,如今再看倒也习惯了。
“小厨房熬了燕窝粥。”张婆子道:“姑娘可要喝一点。”沈清云摇头,用帕子擦了擦手,挥手让张婆子下去。
这间屋子是姜玉堂让她住的,从之前那处搬来之后,姜玉堂便让她住在这儿。
说是这里离太医院近,出行比较方便。
沈清云低头,放下手中的药箱,从床榻下掏出一个八宝盒来。
她从之前的地方搬过来,只带了自己的医书和药箱。张婆子是照顾千金这才得以留下来的。
如今四周虽是无人,但姜玉堂看她看的依旧严。而这八宝锦盒里则是她存下的银子。
加上丽贵人赏赐的,足足有一百二十多两。
沈清云将药箱中的银子放了进去,又将八宝盒原封不动的藏在床榻下。
丽贵人这笔钱对她而言是个希望,她开始在想,自己若是存够了钱是不是可以搬出去。
沈清云在太医院的时日越来越顺利,而恒王入京的消息也开始传的人尽皆知。
恒王殿下率领大军回京,从元德二十五年出京,到如今元德三十二年,历经七年。
朝中上下朝野动荡,陛下大喜。
赐恒王府邸,银两,珠宝若干。
晋恒王殿下为恒亲王。
朝中选秀,举朝上下为恒王选妃。①
沈清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写大气方的药方,听到之后,手停顿了片刻。
墨水滴在纸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团。
身侧的小太监瞧见她伸出手,面无表情的将那张纸给揉成一团,又低头继续写起来。
身侧,讨论声还在继续。
众人说完恒亲王,不可避免的又说到了另一位。
“恒王在西北七年,战功赫赫,是当地令人敬仰的战神。”午休时间,无人酣睡,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而远在南疆,也有一位,当年也是惊世之才。”
“恒王殿下厉害,我看在南疆的沈将军一样也是旷世英雄。”那人说起这些,满是钦佩:“南疆苦寒之地,沈将军十八岁就去了,硬生生十年都未归京……”
话音落下,众人都发出一声叹息,英雄早亡,到底是遗憾。
“当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忽然门被人推开,来人大步进来,吓了众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