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义楚
他与这些人对抗, 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想通之后,魏长明连夜写了一书信让人寄回白鹿书院。所有书院中, 唯有白鹿书院最是令读书之人向往。
他们的院长狄先生,也最受众人钦佩。他此番书信过去,狄院长必定会帮他,从而警醒还未入京的考生。
他魏长明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此举必然会有很大的风险, 要让背后之人查到他头上,可能今年的科考他都参加不了。只他宁可又错过三年, 也不可让科考从此沦陷。
魏长明写完信后,毫不犹豫的让人立即快马加鞭送出去。
翌日,从一早开始,他便起身去邀昨日的好友们一起再去官府抵抗。
只他站在门口, 敲了许久的门,那人才总算是开了门。
“长明兄, 对不住啊。”那人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愧色:“我今早起来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去了。”
魏长明站在门口, 看着他一脸心虚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 事情远远比他想的更为复杂。
“长明兄, 我今日有约,不能去了。”
“对不起长明兄,我还有篇文章没有读透, 我今日想在房间里温书。”
皆如种种,都是借口。
魏长明听着来人一脸心虚的借口,点头走到下一个人那。重复的伸出手在门框上扣着。
敲门声响了许久,但却就是无人开门。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敲了许久,才算是停了下来。手从门框上落下那一刻只觉得浑身无力。昨日里与他一起出声的人,今日却无一人再敢站出来。
魏长明站在门口,这一刻他甚至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的人却以为他走了,见门口没有动静出来小心翼翼的打门。瞧见站在门口的魏长明,来人吓得语气都开始哆嗦:“长……长明兄,你怎么没走?”
魏长明抬起头,面色惨白。那人看着他那没什么血色的脸,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心虚了。
“长明兄,不是我们不去。”
他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只是我们真的对不过那些官兵啊。”
“马上就要科举,若是当真被关个十天半个月,岂不是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入了一场牢狱,虽然没受到刑罚,可却也是断了大部分的勇气。人人都怕惹祸上身,哪怕刀子悬在头顶,至少掉下来之前不疼。
“公然与官场作对,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他急急地抬头,还想劝魏长明:“要不就算了吧。”
魏长明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冰冷:“那日是你说的,读书的人可以没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如今你只是怕事情惹上自己,就开始退缩。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莫非只让你学会权衡利弊不成?”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打的那人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到底说不出一句话。
魏长明等了许久,眼中的神色一点点淡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毫不犹豫便身下楼。
可等出去,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四周吵闹的声响下他只觉得心中泛起阵阵凉意。
哪怕无人敢再站出来,哪怕只有他一人。
他也会反抗到底,永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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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死的?”
姜玉堂听到探子回话,手中的筷子落了下来。他抬起头,眉心拧的紧紧的,又问了一句:“人好端端的这么就死了?”
探子跪在地上,往前方看了一眼。沈清云坐在他身侧,低头正喝着粥。
清淡的眉眼处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好像这时间的事与她都没有关系。
他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魏公子一头撞在了贡院门口,这才没了性命。”
贡院是科考盛地,每三年,那里不知承载着多少学子的梦想。
可以说是神圣之地,也是一切的希望与摇篮。
如今魏长明撞死在那儿,便是用自己的生命给这所有的学子,敲响了一个警钟。
姜玉堂眼帘闭上,缓缓起身。
一阵脚步声响起,赵禄匆匆忙忙的推开门,他站在门口没进去,慌里慌张的往里面看了眼。
“怎么回事?”姜玉堂看着他的表情,直接道:“说。”
“东宫传来消息……”赵禄支支吾吾的开口:“太子殿下传您过去。”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碗,起身:“我先走了。”
姜玉堂与谁的事她都不想听,听的最多,也越是不好。
她刚要走,手腕却是被人抓住。姜玉堂一把拉住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开口:“我送你。”
沈清云背着药箱站在屋内。
屏风内传来细细的声响,赵禄一边跪在地上给世子爷整理衣摆,一边低声禀报:“魏公子的尸首还在贡院门口悬着。”
“事情已经闹大了,无人敢去收尸,学子们全部堵在了贡院门口,有的已经与官兵打了起来。”
姜玉堂自打听闻魏长明死后,眉心就没松懈下来过。
他抬手整理着领口,大步从里间出去。浑身的气质吓得人连连后退,待瞧见站在门口的沈清云后,神色这才舒缓了一些。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姜玉堂非要送她。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到了快靠近宫门的时候沈清云开口让人停下来。
“我先下去。”
赵禄勒紧缰绳不知该如何是好,姜玉堂黑着脸,看着人下去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沈清云下了马车,步行一条街往前走。
这条道正是入宫,一路上不少马车从她身侧跑过去。沈清云面无表情,直到走到太医院才松了口气。
她以为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只今日孟云祈比她来的还要晚。
可直到下午的时候,孟云祈才魂不守舍的进来。李太医总算是寻到了他的错处,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只孟云祈一句话不说,只低着头,任由他骂。
等李太医出了气,沈清云拿着药方要出门,见他还站在门口,提醒他:“李太医走了。”
孟云祈抬起头,往她脸上看了一眼。
他面色灰白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着。
沈清云拧着眉,弯腰去试探他的脉搏:“你怎么了?”
她刚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孟云祈却反手将她抱住,下一刻,沈清云只觉得肩头一片湿润。
孟云祈哽咽的声响在她耳边:“我兄长没了……”
第85章 资助
孟云祈许久都没有平复过来。
他抱着沈清云, 身子却还是克制不住的打着颤,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下,唯独只有一双眼睛哭的通红。
孟云祈却连哭不敢太出声, 死死咬着牙忍着, 口腔之中都被咬的血肉模糊。
沈清云低头看着自己的肩头,上面已经洇湿了一片。
两人就在门口,人来人往都往这儿看着,连着小太监路过都要瞄一眼。
沈清云只得等他心情稍稍平复一些,安慰了几句,将他带往别处。
往日里孟云祈总是阳光自信, 镇定自若。可如今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像是变了个人。
“把这个喝了。”沈清云将茶盏递过去。
孟云祈低头接过, 等一整碗都喝光了他才尝出来沈清云给他的不是水。
瞧见他那愣愣的表情, 沈清云道:“安神汤。”
他当真儿是丢了魂了, 作为太医连最简单的安神汤都尝不出来。
孟云祈干笑了一声,随即低下头。
沈清云瞧见他这个样子, 便想出门让他一个人静静。刚转身, 背后孟云祈便道:“他们说我兄长是自尽的。”
他开口,声音里克制不住的发着颤。
却又像是自虐一般的, 非要开口: “他性子坚韧不拔,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放弃。为了科举他读书十余载, 从不肯轻易松懈, 如今马上就要科举,他怎么会自尽?”
沈清云脚步停住,转过头:“你兄长是魏长明?”
孟云祈抬起头,眼神一片痛色:“是。”
魏长明撞死贡院,一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只怕不出一日,整个京都就都知晓了。
“我们不是亲生兄弟。”他像是找到了个人,或者说他急切的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说话。
“我与魏长明都是孤儿,无父无母。”孟云祈说这些的时候倒是没多大伤心。
大概是是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疼爱的原因,说起父母来表情都都没多大的变化。
“我与他一起长大,当年吃过苦,挨过饿,甚至有一次还差点儿活生生冻死。”
寒冬里,住在屋檐漏缝的破屋中,外面下大雪,屋子里下小雪。
他缩在破了的被絮里,饿的肠胃翻搅,差点儿就要饿死冻死。是魏长明挣扎着起来,冒着风雪,去与乞丐抢吃食。
只是几个快馊了的馒头,可魏长明为了抢这些,被那些乞丐放狗咬。
生猛的狼狗站起来比小小的魏长明还要高,一个扑倒在地,硬生生扯下来一块肉来。
他两靠着那冻硬了的馒头活了下来。
可魏长明从此以后就落下了怕狗的毛病,小腿上的伤疤现在都还在。
“后来,直到有好心人出了银子,资助我们这些孤儿。”他们就像是在黑夜中摸索了多年的盲人,重新看见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