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灿灿
李云霄立刻否认:“没有!”
她绝不可能让李宝鸾知道,她是被那小子拎着扔出来的,这种丑事,打死她也不会说。
“李宝鸾,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寻那小子来折腾我!”
“我没有。”宝鸾发誓,“我真的没有,要知道他会这么凶,我绝对不会寻他来。”
李云霄看宝鸾脸上的惶恐神情不像是假的,反而比她更慌张,心里顺口气,面上仍是恶狠狠:“你最好没有,不然以后我再也不带你来南院玩。”
宝鸾撩开帘幔看一眼富丽堂皇的南院,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来这里。
花郎们虽好,但论俊美温柔,不如她身边郎君们的十分之一。她的崔表兄和几个阿兄们,个个都比花郎强,就连齐无错不发脾气时,也比花郎们顺眼,更何况还有班哥……
宝鸾心头一跳,他也是阿兄之一,作甚将他分出来另行比较?
她连忙打住,同李云霄说话:“我们走吧。”
李云霄:“这就走了?不等他吗?”
宝鸾:“要等吗?”
李云霄犹豫道:“那就等等?毕竟他特意赶过来替我们解困。”
其实她是不想等的,可是班哥说了让她们等等,她总不能直接走人吧?
换做以前,她说走就走了,哪里管得别人说什么?但今天着实是吓住了,她隐隐觉得班哥踹门的那一脚原本是要落在她身上,他砍断长案的那一剑原本也是要落在她脖子上的。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怒气,好似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瞪她的时候像是要将她活剥了。
李云霄暗自思忖教训班哥的可行性,正想着,蓦地听见轰隆一声响,是从南院里发出来的声响。
不一会,帘幔被人拨开,少年款款入内。
李云霄本来都已经恢复内心的宁静,一见班哥,顿时惊慌,往宝鸾身边挨。
宝鸾偷偷窥睨班哥,他脸上没了来时的假笑,沉着脸不苟言笑,坐姿端正。
“走吧。”他漠声吩咐车夫,始终未曾看过她。
一路回宫,马车寂静无声。
半月后,宝鸾听说,南院关了,南院所有的花郎全都被罚去城外做佃农。
曾经风靡长安贵妇圈的南院花郎,如今沦落为田间种地的汉子,贵妇人们叹息不已。然而,纵使她们有怜香惜玉之心,这一次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院过去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为它背后真正的主人乃是齐家人,齐家人背靠皇后,齐家人名下的产业自然无人敢动。南院被抄一事,着实令人震惊,在皇后被御史台连连弹劾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背后势必有一番激烈的政治博弈。
风不动时,长安万事皆安,风一旦起,长安城一花一草皆是龃龉。
李云霄听说南院被抄时,跑来找宝鸾。
姐妹俩一起逛过窑子后,关系拉近不少。
李云霄很是担心:“不会是因为我吧?可是明明没人知道我们俩逛了那地方。”说完,又苦大仇深道:“算那小子有良心,没有将那日逛南院的事告诉别人,宫里至今无人知道我带你去过南院。”
宝鸾摇摇头:“不是因为你。”
她这么肯定,李云霄反倒不高兴了:“万一阿娘就是为了我呢?听说这次去抄南院的人,是阿娘的亲信。”
宝鸾心中嘀咕:那叫壮士断腕,自证清白。
就算她再如何不懂朝政,也知道皇后不可能为了李云霄去抄一个南院。深受贵妇人们追捧的南院,绝不仅仅是一个销魂窝,它让那些贵妇人们无形中向皇后靠拢,齐家人敛财是其次,无法言说的好处,远远大过银钱。
李云霄又不是第一次去南院,要抄早抄了,何必等到现在。
皇后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惜与太子阿兄反目成仇,又怎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政治筹码的公主,亲自打自己的脸?
能让皇后派出亲信抄南院,可见其后的拉扯不同寻常。
宝鸾猜想是太子做的。
可谁让太子做的,又如何将事情推动到现在这个局面,她就猜不出了。
“放心好了,南院被抄,和你没关系,和我也没关系。”宝鸾自信满满道,“倒了一个南院,还会有第二个南院,长安城永远不缺销魂窝。”
李云霄勉强接受宝鸾的安慰:“好吧,等我寻到比南院更好的地方,我们再去玩,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忘带钱袋。”
宝鸾没什么兴趣,但还是应下了:“好。”
结果没过几天,传来李云霄被禁足的消息。
宝鸾一阵心惊,下意识想到之前南院被抄的事。
打听后得知,李云霄被禁足的原因是她喝醉了酒跑到太液池泛舟,结果突然跳湖差点没游上来。据身边伺候的人说,当时李云霄大喊大叫见鬼了,脑袋一栽就进湖里了。
李云霄险些成了李氏皇族第一个醉酒溺死自己的公主,圣人很是生气,责令她不许再喝酒,禁足半年,谁都不许探视。
对于李云霄这种终日沉迷玩乐的人而言,禁足她,尤其是不许她和外人见面这一条,比杀了她还难受。
仙居殿连续好几天都传出惊天嚎哭声,据路过清思殿的宫人说,那是二公主要酒喝要出门玩的哭喊声。
宝鸾摸摸心口,朝清思殿的方向看去。
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忍不住想:南院被抄,李云霄被禁足,应该和他没关系吧?
宝鸾如是这般想了又想,傅姆在旁边闲话:“听说圣人又夸了六殿下,还将接待使臣的事派给他。以前崔侍郎在长安时,礼部接待使臣,都由崔侍郎出面,前些日子还有人说呢,朝中少了崔侍郎,无人压得住那些使臣。”
另一宫人道:“圣人点名六殿下接待使臣,可见在圣人心里,六殿下和崔侍郎是一样的人物。”
崔玄晖出使□□后,礼部侍郎的位子刚好有缺,圣人便下旨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崔玄晖补了这个缺。侍郎再往上升,便是尚书,礼部最高长官。
十九岁的侍郎,长安城独一份。更别提他回来后,圣人会如何封赏。
若能兵不见血刃瓦解□□八部部落,待崔玄晖回长安,如今的礼部尚书必要易人。
“接待使臣,不是要会说他们的话吗?”一宫人插嘴问。
“六殿下会说,说得可溜了,一点都不比崔侍郎差。”傅姆信誓旦旦道。
宝鸾听到这,禁不住问:“姆姆,你怎么知道他会说啊?”
傅姆:“清思殿的郁婆告诉我的,六殿下在西郊大营历练之余,书上的事也没搁下,每天见缝插针地学,没有一刻是闲着的。郁婆说,六殿下学什么都快,这不,短短几个月,学了三种叽里呱啦的话,说得可顺了。”
宝鸾嘟嚷:“他有这么厉害吗……”
傅姆:“当然厉害了!殿下你学了一年才学会几句话,人家六殿下几个月就全学会了,而且还不止学一种话,学三种!”
傅姆比划的手指都快伸到宝鸾眼皮上,宝鸾不服气地努努嘴,迈着端庄的小碎步进屋了。
她趴到窗边发呆。
自从让班哥去南院结账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他不来看她,也不给她送礼物了。
宝鸾拨弄窗下长案摆着的笔墨纸砚,纠结要不要给班哥写封信,问他何时有空,是否一起吃冰采莲?
提笔许久,仍未写出一个字。
宝鸾气闷闷扔开笔。
他不来找她,她巴巴地写信过去作甚?
她又不缺他一个,多的是人陪她玩。
宝鸾这样想着,对廊下织花的傅姆喊道:“姆姆,派人将我前些日子送去清思殿的汤药和面脂膏取回来,告诉那人,我的东西不给他用了。”
第62章 ?夜探
城郊瓜田一处小舍,两个身着佃农短衣的郎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南院细皮嫩肉的花郎,经历风吹日晒劳作之苦后,早已没了先时的风华。
新罗大郎屏息静气,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敢抬眸乱看,目光卑微地扣到尘土里,只竖起一双耳朵去听前方贵人的动静。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田间劳作以外,他和弟弟时不时被叫进这间小舍。
小舍没有酷刑,有的只是一位令人不寒而栗的贵人。
他认得这位贵人,是那日踹开雅间的少年。
南院被抄后,他和弟弟有幸存活下来,身体和相貌都没有损伤。比起其他人,他们已然幸运得多。
虽然这份幸运,只是暂时而已。
“抬起头来。”
新罗大郎连忙仰起脸。
同前两次一样,贵人的目光像是淬毒般,来回扫量。
新罗大郎害怕得要死,后背冷汗涔涔。
他不明白,贵人明明厌恶他们这张脸,厌恶到要将他们毁容,为何迟迟未曾动手?
贵人又开始把玩指间匕首,冰冷的刀刃拍过来,新罗大郎止不住颤栗。
前两次贵人来得匆匆,许是事务繁忙,未曾多做停留。这次不同,贵人同他们说话了。
“那日你们伺候她,也是这般作态?”贵人的声音清冷冷。
新罗大郎立刻反应过来。
那日贵人破门而入,曾问过一句,谁是伺候绿裙女郎的人?
当时他没敢答,怕自己的下场同那被砍断的长案一样,如今看来,只怕贵人早已知晓。
新罗大郎急忙澄清,那日在雅间,他和弟弟未曾近身女郎,除煮茶抚琴外,再无其他。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贵人的神情。
贵人面色无虞,似乎早对当日雅间内的情况一清二楚。
饶是如此,他仍是要听他们说,要从他们这里重新确认一次。
从绿裙女郎入雅间到她离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他们如何讨好她,她又是如何回应他们,种种细节,贵人全都要听。
新罗大郎此时无比庆幸,当日绿裙女郎的冷漠和高傲。
他言辞间流露出女郎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不屑,希望借此讨好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