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8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车夫又大声提醒道:“殿下,莫要开窗,外面呛。”

  班哥全神贯注听车厢里的动静,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窸窣的细碎声。

  但不是应答声,而是开窗声,像是有意瞧瞧外面的灰土有多呛,小公主的咳嗽声传出来。

  车夫自责道:“早知如此,便不该提。”

  班哥趁势和宝鸾搭话:“殿下,您还好吗?”

  小公主咳嗽后声音颇为郁闷:“喝点水便好了。”

  班哥顶着尘土看清前面的路,宽慰道:“再行上半刻,前面的路不会有这么多尘土了,到时殿下就能自在观赏街景。”

  小公主道:“嗯。”

  班哥还想说上两句,车夫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唐突。

  班哥只好忍住。

  静了一会,车厢忽然传出小公主的声音,她似乎是在车里待得无聊,想找个人说话。

  小公主问:“就要进宫了,你当真不后悔吗?”

  班哥连忙道:“不后悔。”

  小公主感叹:“宫里可不像宫外那么自在,宫外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想去哪就去哪,进了宫,你迟早会嫌闷。”

  班哥听她的语气,似乎很向往宫外的生活。可娇养长大的公主哪知人间疾苦?饥荒时一个馒头就可叫人卖儿卖女。

  这些人心险恶的话他不会拿出来答她,他只是笑着说:“不瞒殿下,我馋宫里的膳食。”

  小公主似乎从车厢往外挪近了,她的声音变得更清晰响亮:“原来你是个馋虫。”

  班哥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我是个馋虫,殿下莫要嫌弃我吃得多。”

  小公主道:“你放心好了,我宫里有个叫小宜的宫人,她一个人要吃十个人的份,饭量比别人大,力气也比别人大,我每日都有让她吃饱,从来没有饿过她。只要你不是每餐都要吃二十碗饭,我定能让你餐餐腹饱。”

  班哥笑道:“那我先谢过殿下。”

  小公主咯咯笑两声。

  他知道她就在一门之后,说不定此刻正靠在门板上,他使劲地往里望,试图从门缝中窥到她说话的神情,可那门闭得紧,什么都看不见。

  车夫悄声道:“你往哪瞧?还不快坐正了。”

  班哥立马坐端正。

  过了半刻,路上的尘土不再铺天盖地。

  车马渐渐行至朱雀大街,像是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宽敞洁净的大道,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少,大片开满白花的玉兰树栽于道路两边,穿绯袍戴龟袋的官员三三两两从树下走过,戴高顶宽檐笠帽的宫人手挽竹篮嗤嗤说笑,长度及鼻的薄纱下露出一张张年轻美丽的面庞。

  一队身着戎装的金吾卫自皇城而出,风风火火往外奔去。

  为首一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着正六品骁骑尉的袍服,认出宝鸾的车驾,从马背跃下,牵马等在路边。

  车夫见到是他,也停下车来。

  “殿下。”

  宝鸾打开车窗,露出半个脑袋:“袁二郎,是你呀,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袁鹜道:“城外发现匪贼踪迹,我奉命协同大理寺前去抓捕。”

  宝鸾问:“是你前阵子说的那个柳叶杀吗?”

  袁鹜道:“正是这厮。”

  柳叶杀每年春天杀六人,杀人后以柳叶围缠死者脖颈,故称“柳叶杀”。大理寺立档至今已有三年,时至如今仍未捕获凶手,今年春天的柳叶已经快要萎黄,若让柳叶杀杀完第六个人,想再寻踪迹,又得等上一年。

  袁鹜时常在宫外宫内两处走动,宝鸾爱听宫外的街井之事,偶尔向他问上两句,他并不避讳那些凶恶之事,但凡她问,便知无不言。

  换作平时,宝鸾肯定要再多问几句,说上半个时辰,一应细节全都问出来才好,今日知他有事在身,只得强忍好奇心放了他去。

  “若是抓到了,记得和我说。”宝鸾挥手,目送袁鹜骑上马离开,喊道:“袁二郎,我相信你一定能将那个柳叶杀抓捕归案。”

  袁鹜回身抱拳,骑马前奔。

  班哥悄声问车夫:“这人是谁?殿下似乎对他青眼有加?”

  车夫道:“你说袁二郎吗?他是曲平袁家忠孝侯的后人,他哥哥袭了爵位,而他如今在十六卫当差,前不久刚晋升,现在是六品骁骑尉。”

  十六卫统领各地府兵,身兼数职,其中四卫,不但负责皇城巡逻,而且还要负责长安城内治安巡逻。偶尔大理寺办案,也会请他们协同抓捕犯人。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十六卫的名头拿出来,足以令人畏惧。

  班哥身在崔府数年,不常与人往来,听见十六卫的名头,又听说他是侯府出身,喃喃道:“像他这种显贵出身,大概没几年就能做大官。”

  车夫嗤笑道:“小子,像袁二郎这种,连个贵字都攀不上,待你进了宫多见几个人,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达官显贵。”又道,“比如永国公,长在皇后心尖上的人,随手挥一挥都能引起轩然大波,那才是真正的显贵呢。”

  说曹操,曹操到。

  此刻马车已来至丹凤门前,壮丽的永安宫就在其后,巍峨华美,静默以待。

  庞伟的丹凤门,乃是世间最壮观巨大的门,班哥情不自禁仰头恭望,先看见门,而后才看见门下立着的马车和人。

  那辆马车外观奢华无比,十几个穿高腰襦裙宫人打扮的丽人挽帔翩然而立,她们随在马车周围,垂首侍立,遥遥瞧见朝宫门驶来的车驾,上前撩开车门珠帘,往里说了些什么。

  顷刻,拨动的琉璃珠帘后走出一人,粉白春袍,圆领宽袖,腰系玉带,相貌极为年轻出色,眉眼风流,透出几分不羁。

  车夫道:“殿下,前面是永国公。”

  宝鸾连忙将车窗拉下,道:“不必停车。”

  车夫为难:“只怕不行。”

  宝鸾悄悄开一条门缝,丹凤门下齐邈之双臂展开做拦车状,竟要以身挡车。

  齐邈之朝她喊:“小善,我知道车里是你,我都瞧见你了。”

  宝鸾撅嘴,小声道:“这个无赖。”

  不等车夫将车停稳,齐邈之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打开车门:“小善,快下来,坐我的车。”

  宝鸾自己开了车门,不情不愿地看着他:“我今天已经出过宫了,不会再出去。”

  齐邈之道:“没让你跟我出去,你这小气鬼,还记着上回的仇呢?”

  宝鸾问:“谁让你骂小宜,她都被你吓哭了,整整三天没敢吃饭。”

  齐邈之啧声:“一个宫人,也值得你替她向我问罪?信不信我现在就逮她出来做成人肉叉沙包?”

  宝鸾急眼:“不准你这样做!你要敢,我就……”

  齐邈之问:“你就怎样?”

  宝鸾气鼓脸,想说再也不理他,又觉不够凶狠,遂道:“我就打你。”

  齐邈之哈哈大笑,凑上脸道:“小善是想打我左脸,还是想打我右脸?这样罢,两边各让你打一下,你同我去赴宴可好?”

  宝鸾见他肯主动谢罪,心火稍稍消下,问:“赴哪里的宴?”

  齐邈之道:“不是外头的宴,是宫里的宴,皇后在蓬莱殿设了乐宴。”

  宝鸾犹豫间,已被齐邈之拽抱下来,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自己的马车里。

  班哥握拳就要上前,齐邈之回头瞧见他,目光一扫,疑惑问:“这个灰头土脑的小子是谁?”

  宝鸾从帘后伸出脑袋:“他是我的随奴。”

  齐邈之道:“哦?你的随奴?”视线对上班哥那双漂亮的眼睛,眉心微蹙,上前一扯,扯开班哥包脸的罗布。

  班哥整张脸落入齐邈之眼中。

  浓眉乌眸,赏心悦目。

  齐邈之目光一沉,语气不悦:“你就是长公主送给小善的人?崔府里那个力战昆仑奴割下异兽脑袋的小子?”

  班哥道:“是。”

  齐邈之越看越觉得碍眼,回马车前同身边随侍的宦官交待几句。

  待上了马车,宝鸾已经后悔,正要下车,齐邈之推她回去坐好,道:“去哪?说好答应同我赴宴。”

  宝鸾不喜欢在皇后面前露脸,道:“我没答应你,不去了,我的随侍第一次入宫,我带他四处逛逛。”

  齐邈之漫不经心笑道:“既是你的随奴,进了宫自有人安置他,何必你亲自领他逛?”

  宝鸾还要说,齐邈之道:“这次乐宴,你的太子哥哥和其他几个哥哥也在,对了,你的四兄,他也去了。”

  宝鸾惊讶:“什么?”

  齐邈之道:“听说是二大王特意带他去的。”

  宫内人众所皆知,二皇子李世是个莽汉,一言不合就动拳头,而他最讨厌的人便是四皇子李延。

  四皇子李延,是皇子中唯一一个不是皇后所出的皇子,他的母亲是个身份卑贱的宫人。李延一生下便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长大成人后,一言一行,仍如五岁孩童。

  旁人瞧不起的痴儿,却是宝鸾放在心上敬爱的兄长。

  几个兄长之中,宝鸾同李延最好,如今听说他去赴宴,而且还是被对头李世带过去的,如何能不急?

  顾不得其他事,宝鸾催促齐邈之:“我同你赴宴便是,让你的车夫快些赶路。”

  齐邈之唇角扬起,点了点宝鸾的鼻尖,转身朝外,一脚踢开车夫,亲自赶车。

  奢华的马车驰骋离去,很快从视野中消失。

  班哥呆呆地站在丹凤门下,眉间蹙满迷茫,他忽然想起,公主还没问过他的名字。

  他在心里预演过许多次,他会用最无可挑剔的笑容,将自己的名字报给她。

  班哥。他叫班哥。班哥薄唇阖动,垂低眉眼,在心中落寞喊道。

第9章 傻子

  蓬莱殿在太液池蓬莱岛,池面浩渺宽广,碧波粼粼,水天一色。池上几叶扁舟小船,有往来取物侍宴的宫人,亦有参宴中途出外透气歇息的客人。

  此次皇家内宴,乃是皇后一时兴起,在蓬莱岛设下乐宴,抛开宫廷礼仪,任由客人来去自由,毫无半分拘束之意。

  宴上鼓乐齐鸣,轻歌曼舞。许是因为此宴是皇后所设,一开宴圣人便携官员从紫宸殿赶赴而来。

  与众人共饮三杯后,圣人搂着面颊醉红的皇后,道:“此情此景,倒让朕想起一句诗来。”

  皇后抬手又是一杯酒含笑饮尽,问:“何诗?”

  圣人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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