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这一夜,傅云饮宿在了外书房。
刘婉晴几乎一夜未睡,心里只生怕傅云饮会借此机会宠幸旁的女子。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一则傅云饮身边除了莹雪并无其余通房,二则便是他当真有此心,自己还能拦得住他不成?
马嬷嬷觑见自家主子对镜如此自怜,便只能低声劝慰道:“世子爷在御前当差辛苦,回府后心情不好也是有的,夫人何必往心里去?”
要马嬷嬷说,大小姐也着实太沉不住气了些,出嫁前大夫人将她教的这样好,一出嫁她又什么都忘了,每日皆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世子爷除了昨日宿在外书房外,每一日不都宿在正房里吗?大小姐何必摆出这幅闺怨颇深的样子来?
刘婉晴却的确是有苦说不出,成亲至今她尚未与世子爷圆房,归宁那日,母亲问起来,她也不敢实话实话。
如今这等不能言喻苦闷,只有她一人能明白了。
刘婉晴匆匆吃完早膳后,便准备去沈氏的院里请安问好。
既是夫君难讨好,就将婆婆伺候的服服帖帖吧,凭谁见了,都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刘婉晴走到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上,贪看了一会儿内花园的风光,恰好遇到了奉着一身华美锦服的山嬷嬷。
山嬷嬷是沈氏从前的陪嫁丫鬟,如今的心腹。
刘婉晴见了山嬷嬷,便极恭敬地屈了屈膝,被山嬷嬷扶住后,方才立定了身子。
“世子夫人折煞老奴了。”山嬷嬷说这话时面有焦急之色,声音也不似往常般沉稳。
刘婉晴瞧了眼她手里的锦服,便问道:“嬷嬷这是要往哪里去?”
山嬷嬷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道:“世子夫人快去将这身冠服换上吧,宫里的太后娘娘要见您呢。”
刘婉晴大惊,旋即才问道:“太后娘娘怎得突然要见我?”
山嬷嬷连忙摆手:“慈宁宫派来的太监在正堂里等着呢,小夫人快去换上冠服,其余事由夫人自会与您细细说来。”
刘婉晴也只此事不可轻怠,便让马嬷嬷接过冠服,匆匆回了端方院。
换好冠服后,东昉又跑来了正屋,只立在屏风外道:“世子爷要小的告诉夫人一身,将莹雪姑娘带上。”
刘婉晴脸色一僵,她心内虽不明白傅云饮为何要让莹雪也一同入宫,面上却不敢拂了傅云饮的意。
“知道了。”刘婉晴道。
刘婉晴便带着莹雪与冬至一齐去了正堂内,沈氏已穿戴好了诰命夫人的服饰,眼瞧着刘婉晴带了一箩筐仆妇,便沉声道:“只许带一个丫鬟进去伺候。”
刘婉晴便只得咬咬牙带走了莹雪。
去宫里的马车上,沈氏虽打扮的雍容华贵,可那张铁青的脸上却满是阴霾之色。
刘婉晴张了张口,却不敢与她搭话。
还是沈氏怕自己这个儿媳妇会在宫里失了仪,便道:“一会儿你在宫里只跟着我行事就好了,一句话也别说,一句话也别问,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沈氏这话说的吓人,刘婉晴也不敢细想内里的深意,便乖顺地应了是。
一行人到达宫门后,便有两个面白如玉的太监在拱门外候着。
沈氏与刘婉晴下车后,便极客气地上前塞了包银子在左边的太监手里。
那太监掂了掂这袋沉甸甸的银子,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道:“太后自小便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如今世子爷既娶了亲,太后必是要亲自过过眼的。”说着,他便打量了一番沈氏身侧的刘婉晴。
宫中的太监慧眼过人,只一眼便瞧出了刘婉晴的色令内荏,通身上下虽有股子大气端庄在,可到底下盘发颤,胆子过于小了些。
“公公说的很是。”沈氏笑道。
莹雪低着头静静跟在沈氏与刘婉晴身后,一行人走了许久的宫道,又绕过好几扇宫门后,方才走到了慈宁宫殿前。
莹雪不敢乱看,只在心内感叹了一番慈宁宫的富丽堂皇。
沈氏与刘婉晴二人也吊起了一口气,由着两个年纪偏小些的太监引着进了慈宁宫正殿。
绕过一道百鸟朝凤的屏风后,莹雪便被两个宫女拦了下来。
沈氏瞥了莹雪一眼,道:“去外间候着吧。”
莹雪称是,便立在了慈宁宫外间的庭院中。
约莫过了一刻钟,慈宁宫的正殿内传出了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莹雪虽被唬了一跳,却不敢四下张望。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一脸疲惫的沈氏方才带着刘婉晴走出了慈宁宫。
莹雪连忙迎了上去,余光瞥见了刘婉晴脸上的泪痕和她红肿的眼圈。
沈氏长吁了一口郁气,笑着与不远处的一个太监道:“劳烦公公带路。”
那太监脸上的笑容很是有些谄媚:“夫人客气了,观赏御花园的这等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可见夫人很是得太后之心呢。”
沈氏心内苦笑,面上却自谦道:“公公过奖了,太后娘娘可怜我等乡野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赐下了这等殊荣,臣妇心内自是感激不尽。”
也不知今日那太后想了什么法子来磋磨人。
那太监将沈氏一行人引到御花园后,便不再往前多走一步,沈氏客客气气地送走那太监后,方才叹道:“都给我把皮拧紧些。”
沈氏身后的山嬷嬷瞧见了刘婉晴脸上的惊惶之色,立时便道:“小夫人,这御花园内菊花可当真是开的好极了。”
说罢,又顺势贴近了刘婉晴一步,轻声道:“小夫人,这宫里处处皆有眼线,您可不能这么哭丧着脸。”
沈氏自然也瞧出了刘婉晴的胆怯之意,这却也怪不到她头上去,一是太后传召的十万火急,自己来不及与她说清楚宫里的利害关系,二是小孩儿家,没经过什么事,方才又被那太后尖酸刻薄的恐吓了一顿,如今自然是吓破了胆。
刘婉晴眼中的热泪仍在眼眶中打转,只下一秒便要夺眶而出,恰在此时,前头响起一阵女子的娇俏笑声,声音张扬肆意,仿若入了无人之境。
沈氏与山嬷嬷面面相觑了一阵,心内皆想起了太后的内侄女林贵妃,那最是个飞扬跋扈的狠辣女人。
沈氏只得对山嬷嬷说道:“扶小夫人去个偏僻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我由这个丫鬟服侍便行了。”指的便是莹雪。
山嬷嬷虽放心不下沈氏,可刘婉晴这样失态,若是被那林贵妃撞见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山嬷嬷只能扶着刘婉晴往另一侧偏僻的小路里走去。
沈氏则带着莹雪往女声响起的地方走去,眼瞧着莹雪垂着头,脸上并无害怕之色,沈氏不免笑道:“倒是个胆大的丫鬟。”
两个绕过一段石子路,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贵妃仪仗。
沈氏道:“一会儿若是她刁难我,你便也机灵些,早些磕头求饶,好歹能留条命在。”
莹雪听着沈氏话里的深意,仿佛这个林贵妃和镇国公府的人有仇一般,昨日世子爷从宫里回来后心情不佳,是否也和林贵妃有关系?
第27章 宠爱 “别怕,我不会再让人伤了你。”……
莹雪心内千回百转, 回过神来时,林贵妃已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迎了上来。
沈氏恭敬地行礼问安,姿态已摆的极为谦卑:“臣妇参见贵妃娘娘。”
莹雪听得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自上首响起:“哟, 镇国公夫人倒是稀客。”
御花园内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于沈氏这般养尊处优的贵妇来说,跪久了也是一种折磨,可林贵妃却丝毫没有叫起沈氏的意思。
“本宫今日难得有兴致来御花园内散散心,谁成想却碰上了镇国公夫人,可见本宫与夫人也是极投缘的。”林贵妃扬起纤细的玉指,捻了朵妍丽花圃内的芍药花, 大有与沈氏继续话家常的意思。
莹雪担忧地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沈氏之上, 她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若是沈氏今日被这林贵妃磋磨狠了,她这小小奴婢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
沈氏的双膝处的确传来了一阵酸麻刺痛的不适之感,可她当年从落魄宗室之女嫁给上京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时, 便没少受当时的林贵妃(现在的太后)的磋磨。
这般罚跪已是家常便饭, 当年她能忍得,如今自然也能忍下去。
“娘娘凤体尊贵,臣妇蝼蚁之身, 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沈氏岿然不动, 好似根本察觉不到膝下的疼痛一般。
而林贵妃脸上的笑意却陡然一寒, 说出口的话音也带着几分狰狞之意:“国公夫人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莹雪只在心内暗暗称奇, 好歹沈氏也是个一品诰命夫人, 林贵妃却仿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一般, 盛气凌人的态度叫人心生畏惧。
林贵妃的确是厌恶极了沈氏这般宛若傲骨霜梅的清倔模样,再配上她那年近四十仍貌美不俗的如玉容颜,当年陛下爱怜她至深的传闻,可见也不是空穴来风。
林贵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心中的愤懑无处安放,却被身旁的心腹宫女拉住了飘袖。
两个宫女的眼底满是劝诫之意。
林贵妃这才收敛起了几分怒意,方才的失态神色霎时消散,又恢复了那般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
她膝下已有了三皇子,如今正是在力争储君的关键时候,虽则她和三皇子身后有姑母一派护着,陛下这几年也逐渐开始器重三皇子,大半的满朝文武也已暗中站了队。
可到底顶上还有个大皇子压着,他虽不是嫡出,却占了一个“长”子。
还是不要因这一时之气惹出许多事端来。
林贵妃便让身边的太监将沈氏扶了起来,略显恶意地目光便放在了沈氏身后的莹雪身上:“这奴婢倒生的有几分镇国公夫人年轻时的风韵。”
将自己与一个丫鬟相提并论,已是明晃晃的羞辱之意,可沈氏却连眉毛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一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夸赞,臣妇受之有愧。”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林贵妃心中暗恨,她当下虽不能对沈氏做些什么,可整治她身后的丫鬟却不是什么难事。
总要挫一挫沈氏的锐气才是。
“晌午,这奴婢生的花容月貌的,你便将这朵芍药花,替她簪上吧。”林贵妃对着身边一个粗壮的太监如此说道。
那太监生的贼眉鼠目,接过林贵妃递来的芍药花后,便凶神恶煞地朝着莹雪走来。
莹雪不由地被这等变故吓得后退了一步,那太监便邪笑一声,拿着调子阴阳怪气道:“贵妃赏赐你竟敢推拒?如此大胆,阖该掌嘴三十。”
沈氏一愣,为莹雪求情的话堵在了喉咙口,思虑再三下,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莹雪紧闭双眼,等着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袭来。
可足足了半晌,脸上却并未传来任何疼痛之感。
莹雪一抬眼,恰与一双璨若曜石的黑眸四目而对。
傅云饮捏住了那太监高高扬起的手,含笑着与林贵妃说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态度却未有半分恭敬之意。
林贵妃气急,指着傅云饮道:“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人要办事你也敢截下?”
傅云饮头顶东珠玉冠,穿了身对吉纹黑底锦袍,眼底闪过一丝风流不羁,端的是一副肆无忌惮的张扬模样。
“林娘娘原是在这儿,倒让儿臣一通好找呢。”一道轻佻有余、沉稳不足的男声自傅云饮后方响起。
林贵妃抬眼一看,却是大皇子李雍,此刻他着了件鲜艳至极的花绿对襟长衫,整个人皆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他缓缓走至林贵妃跟前,先是对着林贵妃行了个礼,又含笑望着林贵妃身旁的宫女道:“寒霜姐姐又貌美了几分。”
林贵妃心内嗤笑,这便是大皇子为何占了长子的好处却无朝臣肯支持他的原因,只是个钻在女人堆里的草包罢了。
“大皇子寻本宫,所为何事?”林贵妃怒气渐消,颇有些嫌弃地说道。
李雍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眼神皆放在林贵妃身后的那几个貌美的宫女身上,回话时也有些漫不经心:“儿臣在掖华庭遇上了父皇,他只说有些要事要与林娘娘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