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是以黄氏便继续云淡风轻地说道:“世子爷说的也没错,那莹雪本就是我们给他预备下的媵妾,被他收用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过早的抬了姨娘,养大了那奴婢的心性罢了,其他的,你很不必在意。”
刘婉晴又被黄氏劝慰了一阵,心中方才回过神来,可忆起方才傅云饮待自己冷漠至极的态度,心口又不免隐隐作痛了起来。
她竟破天荒地驳斥了黄氏的话语,不解地问道:“母亲既要莹雪替我笼络住世子爷的心,又说世子爷待莹雪不过几日的心热罢了,究竟是哪般意思?”
她自闺中之时就十分爱慕世子爷,如今一朝圆梦,成了他的正妻,心心念念的唯有把持住世子爷的心。
无论是莹雪亦或是旁的女子与她分享世子爷,于她来说,都是一件仿若酷刑的难事。
方才她也听明白了世子爷话里未尽的讥讽之意,他在嘲笑自己,既是自己将莹雪送来与他做媵妾的,如今又这般推拒做什么?
是了,明明是她非要莹雪来做这劳什子媵妾,这才将自己的夫君送去了旁的女人房里。
刘婉晴兀自伤怀,黄氏听了她这番话后,心口也漫上了一阵钝痛之感,她一脸震惊地望向刘婉晴,说出口的话又急又怒:“你这是何意?难道母亲还会害了你不成?难道你竟只想着让莹雪来替你笼络夫婿?她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世子难道还会当真心悦上一个卑贱的奴婢?如何坐稳世子夫人这位子,还是要你自己立得住罢了,将来若是世子纳几个良妾进门,又深受世子爷宠爱,你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近日里诸多烦心事皆压在黄氏心头,她当下便也忍不住一口气都发泄了出来:“退一万步说,即便以后世子爷当真心悦上了莹雪,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撑破天也只能做个姨娘罢了,她父母亲人还在我们手心里攥着,还能翻出天去?这道理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懂得?”
这般戳心的责骂令刘婉晴愈发心伤,整个人便卸了力气,只流着泪心如死灰的模样。
黄氏也知晓自己的话过于重了些,压下心内的怒意后,方才缓了缓自己的语气:“母亲也不是责骂你的意思,你只放宽心按照母亲教你的做便是,世子爷如今待莹雪有几分心热也不是个坏事,将来若是有良妾进门,便是那时世子爷已将莹雪丢开手了,总也会念着她的美色和旧情多来正屋里几次。”
黄氏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言却并未让刘婉晴的心绪回转,她只觉得心口的处的钝痛感愈发加深了几分。
母亲的这番话里,句句没有提到自己,她如何就料定将来世子爷定会纳良妾进门,如何就只能依靠莹雪的美色才能让世子爷来正屋?
母亲对自己,就这般的没信心吗?
刘婉晴阖上眼睛,只任凭眼泪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黄氏瞧了她这副心伤的模样自是疼惜不已,只好又说了一堆软话,又让几个丫鬟去厨上盛一碗女儿闺中时最爱的牛乳羹来,亲自看着她用下去后,方才离去。
临走时,黄氏还不忘吩咐马嬷嬷道:“待我走后,先让关嬷嬷来瞧瞧婉晴,好与不好,都隔个几日再让人去请太医来看诊。”
这却是为了不让沈氏对刘婉晴有什么看法的缘故。
马嬷嬷自是应了,又亲自将黄氏送出了府。
而正屋内的西厢房中,莹雪一脸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两眼紧闭,神情痛苦难忍。
傅云饮冷着脸又朝着外头的东昉骂道:“去请大夫的人是死了不成?怎得这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东昉几时见过傅云饮为了个女子如此大动肝火,当下便吓得缩作一团,只小声答道:“爷,那小厮的腿脚是出了名的快,兴许马上就会回来了。”
傅云饮暗骂了一声,却也并无旁的法子,只能一脸烦忧地在西厢房内不停踱步。
恰在这时,躺在床榻上的莹雪呢喃出了些细碎的声音。
虽音量极小,可傅云饮却还是朝着床榻快步走了过去,又俯身倾往莹雪的嘴边。
“姐…姐,姐…姐。”声音微若且带着些哭腔。
傅云饮心下一软,只将莹雪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可她却好似在经受什么梦魇的折磨一般,眼角渗出了些热泪来,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傅云饮心下愈为怜惜,只一脸不虞地与屋外的东昉说道:“使些银钱,去刘府里打听打听莹雪的姐姐。”
第29章 生病【还有一更】 “我替你家人脱籍,……
东昉却并未立刻回话, 只踟蹰不决地站在屋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云饮见东昉并未应声,心下愈发不耐, 从床榻上起身后便走出屋外,一脸阴沉地与他说道:“是爷使唤不动你了?”
东昉慌忙跪地,哭丧着脸说道:“奴才怎敢?只是奴才想着,使银子兴许也撬不开那起子下人的嘴。”
东昉也是在奴才堆里待久了的人,自是明白他们有一套阳奉阴违的手段,说出口的话只能信个三四分罢了。
傅云饮沉思了一会儿, 便又吩咐东昉道:“你去东葫芦巷问问乳母吧, 只记得要小心些, 千万避开府里的眼线。”
提到世子的乳母冯大娘,东昉脸上的神色不免也沉重了起来,他也知晓世子嘴里的“眼线”便是太太院里的人。
生母与乳母间的龃龉一直是盘亘在世子爷心中的难题, 左不能太过亲近乳母, 寒了生母沈氏的心,右不能弃乳母于不顾,毕竟在世子心中, 冯大娘的地位非同一般。
世子爷便瞧瞧把冯大娘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巷中, 外屋看着虽不甚起眼, 里间一应陈设用具皆是上品, 且还派了好几个暗卫日夜守候, 只生怕冯大娘出了什么意外。
东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便小跑着出了端方院。
东昉离去后,被傅云饮差使去请大夫的小厮也满头大汗地跑进了端方院,身后还跟着个发须苍白的年迈大夫。
那大夫见了傅云饮便要行礼,傅云饮却大手一挥, 一副不甚在意地模样:“不必行礼了。”
说罢,又领着那大夫快步走进西厢房内,望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莹雪道:“便不设屏风了,也不用那等迂腐的牵线法子,你只铺块帕子上去便是。”
那大夫擦了擦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恭敬地答道:“是。”随即便从药箱里拿出了块白净的帕子,便要盖上莹雪的手腕处。
那大夫本着医者仁心的道理,便对身后气势逼人的傅云饮说道:“世子爷,老夫要瞧一瞧这姑娘的舌苔。”
傅云饮立刻上前,坐于床榻上后,便将莹雪抱在了自己怀里,正欲将手撑开她的嘴巴时,莹雪却嘤咛出了一声:“姐姐,娘。”
随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双靥惨白,杏眸里也潋滟着些泪花,瞧着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傅云饮见她醒来,心上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了起来。
那大夫瞧着傅云饮这副喜形于色的神情,不免对床榻上那貌美女子的身份多了些敬重。
“劳烦姑娘将舌苔伸出来给老夫瞧一瞧。”那大夫笑着与莹雪说道。
莹雪很是心虚,她本就是在装晕,没想到世子爷会替自己传唤了个大夫过来,且这大夫还要瞧一瞧自己的舌苔。
若是自己再装晕下去,只怕世子爷就要上手拨出自己的舌苔来了。
莹雪抬头望了一眼傅云饮,见他璨若曜石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心内方才升起的心虚之意又悄然化作欣喜。
世子爷若是对自己有一些怜惜,那姐姐和父母亲人兴许就有机会逃离刘府那个魔窟。
况且她也有信心将这一点怜惜变作无数怜惜。
莹雪便伸出舌苔,让那老大夫细细看诊了一番。
那老大夫见莹雪舌苔并无任何异色,且脉象也极为平稳,只一张姣美的脸上满是委屈之意,且她那双泛着泪光的眸子总有意无意地往世子爷身上探去。
大夫心里便知,这是内宅妇人的邀宠手段,其实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意图惹世子爷怜惜罢了。
他便极识趣地与傅云饮说道:“回禀世子爷,老夫瞧着这位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忧思伤脾,气力不足,这才晕了过去,只要好好休养几日,心情开阔些,便能药到病除了。”
傅云饮听得这大夫如此说,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欣喜:“连药也不用喝。”
那大夫连忙笑道:“不必不必,好好休息几日便是了。”
傅云饮紧绷了许久的脸色上终于现出了几分笑意,他扬声与外头的小厮说道:“诊金加厚两成,好生送老大夫出去。”
那大夫自是心满意足地谢过恩,便由外头的小厮搀扶着出了西厢房,离去时还不忘贴心地将房门关了上去。
西厢房内便只剩下了傅云饮与莹雪二人。
莹雪如垂柳般纤弱的身子便歪斜着倚靠在傅云饮身旁,很是有些哀伤地说道:“奴婢体弱,让世子爷担心了。”
傅云饮只道:“方才在正屋里,发生了什么?”
莹雪正等着傅云饮提起此问,身子微微的一颤,哽咽着说道:“原是奴婢命贱,不堪伺候世子爷,又如何配的上为爷生儿育女?”
傅云饮听她这话说的颓丧,心口便漫上了一股又酸又涩的钝感,他道:“她们让你喝了避子汤?”
莹雪顿时语塞,泪珠顷刻便眼眶内滚落下来,她惊觉失言,便为刘婉晴辩解道:“夫人素来心善,只是念着庶长子乃是祸家之根,太太也不是有意的,只想着奴婢体弱……”
却是越描越黑。
傅云饮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他自然知道宗法人伦的道理,便是如今自己待莹雪有些不一般,也绝不对宠妾灭妻、不给刘婉晴这个正妻该有的尊重。
只是尊重归尊重,刘婉晴断不可越过自己肆意行事。
自己的孩子留或不留,也绝由不得她来做主。
还有黄氏,这本就是自己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何必这般插手?
傅云饮抬眼瞧了泪花点点的莹雪,心中只叹道:若莹雪是个官家小姐,哪怕只是个芝麻小官家的女儿,自己便不必大张旗鼓地将那等心很毒辣的女子娶进门了。
这般想法略过心头,连傅云饮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竟已将莹雪看的这般重要?
傅云饮心内不自在,便只得与自己说道:自己待莹雪乃是两分心动,两分怜惜,四分便是自己独独与她亲密无间不会头晕目眩,另一分便是为了大皇子的大业顺势而为的缘故。
定是这样。
傅云饮知晓莹雪受了委屈,便劝慰她道:“这避子汤喝了最为伤身,一会儿我便小厨房去给你熬些温补的药膳来。”
莹雪泪止,目含感动地点头:“多谢世子爷。”
这般感动的目光令傅云饮越发不自在,莹雪总是为了自己才受了这等磋磨,他又道:“过几日我便抬你做姨娘,可好?”
方才在正屋时莹雪就听得傅云饮与刘婉晴提起过要将自己抬为姨娘一事,她早就在盼着傅云饮亲自将这消息告诉自己。
只见她堪堪止住的泪水又如潮般涌了出来,素白的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她道:“奴婢本就是卑贱之躯,能伺候于世子爷左右已是毕生之幸,如何敢肖想做什么姨娘?若是因着奴婢让夫人生了不悦,闹得世子爷内宅不宁,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说着,又隐忍地朝着傅云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傅云饮本就对刘婉晴与黄氏的行径多有不满,又被莹雪这般以退为进的话一拱火,当下便阴沉着脸道:“爷做事,什么时候要她刘婉晴的首肯了?爷想抬举谁便抬举谁。”
莹雪心下溢出一阵喜意,这激将法果真奏了效,也不枉她又是装晕又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管傅云饮是为了气刘婉晴还是当真在意自己,只要能做上姨娘,她便能有资格寻几个丫鬟伺候自己。
她就有机会将姐姐安置在自己左右,若是侥幸得了世子爷的首肯,全家脱籍这事也指日可待。
她喜不自禁,可傅云饮的心情却愈发低沉。
他低沉的原因很是有些奇怪,连他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扬起黑沉眸子,将莹雪脸上的神色一瞬不落地纳进眼底,心里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方才用刘婉晴做借口来推拒做自己姨娘一事,是不是心里还在念着那个小厮?
她被迫来了自己身边做媵妾,虚以为蛇的服侍自己,心里爱的念的却仍是那个卑贱的小厮。
思及此,傅云饮整个人便如同刚从彻骨的冰水里捞出来一般阴沉无比,周遭上下皆是一阵阴霾的气息,眼里也蓄着些压抑过的愠怒。
莹雪自然也察觉了傅云饮的变化,她心跳险些漏了一拍,心里只惶恐难道是自己这一段声泪俱下的表演太过拙劣,让世子爷瞧出端倪来了?
她冷眼瞧着傅云饮的为人,他虽和刘一宁、黄氏等人一般都有些上位者随心所欲的倨傲在,可他没有使那些阴毒的手段来暗害别人。
虽称不上是个端方清明的正人君子,却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莹雪愈发惴惴不安,若是被他发现了自己要接着他之手对付刘府主子的打算,他会如何对待自己?
莹雪不敢细想,便垂下头不敢多言一个字。
傅云饮心中则是又恼又怒,一是恼怒莹雪心里念着那个小厮,二是恼怒自己为何因这事生出了这样大的怒意?
傅云饮很快便为自己这般失控的怒意寻了个合适的理由,他身份尊贵,属于他的人自然不能为别人所觊觎,更何况那人还是个如此卑贱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