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57章

作者:希行 标签: 古代言情

  此时都站在官员们后边。

  牛武将心情不好,听到声音,回头就骂:“没出息,有什么好吓人的,没见过人吗?没听过叫骂吗?每一战西凉兵人少吗?叫骂声比这个还大,一副没见识的模样,丢人现眼。”

  兵士被劈头盖脸骂一通,讪讪说:“那不一样嘛,这是,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了?普通人比拿着刀枪杀人取命的西凉人还可怕吗?牛武将又要再骂,但话到嘴边骂不出来——

  是,有时候,普通人的确比恶人更可怕。

  牛武将看向前方,年轻人走得不快也不慢,他赤裸上身,背负荆条,懒懒而行,对四周的喧嚣浑不在意。

  就像他在阵前不管多凶的西凉兵,也不管多险的境遇,他从无在意,从无畏惧。

  “小爷才不怕。”牛武将说了句。

  这话也是谢燕来常挂在嘴边的。

  但不怕是不怕,这事憋屈啊,牛武将看了眼身后,京兵跟他们混站在一起,也都怔怔,那个叫林昆的武将脸色还很难看。

  林昆在路上还安抚他,说负荆请罪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做做样子,许诺事情办完了带他们在京城好好玩。

  打了一场,反倒尽释前嫌了,如果不打的话,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京兵心里的火气不会散。

  牛武将现在明白谢燕来为什么这么做了。

  谢燕来还说了一句话,他是他,边军是边军。

  牛武将现在也明白了,他一人背过,边军平安无事。

  牛武将攥着手,脸涨红,还有,谢燕来还说过一句话,因为这是京城,他现在也稍微有点明白。

  他忽的伸手将衣袍扯开,旁边的兵士吓了一跳。

  “牛爷,你这是——”他们问,话没说完,牛武将已经向前大步走去。

  兵士不问了,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一个兵士大喊一声,将衣衫撕开。

  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了一连串撕扯衣衫声,原本看着前方热闹的官员们被惊动回过身。

  “你们干什么?”他们喝道,“成何体统!”

  牛武将大声道:“我们边军一体,我们和谢校尉一起向陛下请罪。”

  说罢也不理会这些官员们,向谢燕来追去。

  在他身后兵士们滚滚跟上。

  脚步踏踏声让围观的民众从谢燕来身上收回视线,看到十个兵士赤裸上身雄赳赳而来,被吓了一跳。

  “架是我们打的。”那群兵士还大声喊,“我们也来请罪。”

  这些就是边军吗?真是莽夫啊。

  京城的民众有心要逗弄这些乡下人,再次响起呼喝声:“没有荆条啊,我们送你们几根。”“再喊两声听听——”

  起哄声再次如浪涛扑来,比先前更大。

  要让这群边军莽夫长长见识,京城可不是能让他们随意撒野的地方。

  浪涛向身后涌去,谢燕来感觉到了,但懒得回头,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无所谓。

  但浪涛才翻起,就又停下了,谢燕来听到身后更加密集的脚步声。

  “昆爷。”几个京兵抓住林昆,制止他撕扯衣袍,不让他往前再走,“你可别跟着闹,那是皇后娘娘,那是谢氏,还有太傅——”

  边军那些莽汉头脑简单,看到受罚便只当是受罚,他们在京城天子脚下,看多了权势争斗,那是不见血的厮杀。

  谢校尉受罚这件事根本不是小事,牵涉谢家,太傅,皇后,边军博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昆自然更知道这些,但他还是甩开了兵士。

  “管那么多事呢。”他吼道,“咱们跟人打架打输了,人家去负荆请罪,咱们在旁看热闹,昆爷我丢不起这个人!”

  听了这话,其他的兵士也不再犹豫纷纷扯下衣袍。

  “赢了的受罚,输了的也要受罚。”他们吼道,“我等肆意妄为,惊扰民众,给陛下请罪!”

  就算又多十个兵士,声音也盖不过大家,但两边没有再掀起浪涛。

  围观的民众怔怔,从话里听出这些是京兵,先前的热闹也传遍了,都知道是边军和京兵打架。

  是边军挑事,现在惩罚的也是边军这个军使谢燕来。

  边军的兵士维护跟随也就罢了,怎么连京兵也——

  “也不奇怪。”围观民众中有人说,“他们也算是有过错吧。”

  所以——

  “所以什么啊,有过错的事多了,皇后可没说罚他们。”又有人立刻反驳,“京兵这些人多滑头咱们还不清楚吗?”

  有过错还胡搅蛮缠不认错,怎么可能没说罚自己来领罚?

  疯了吧?

  怎么回事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京兵挨了打,还这么仗义?

  四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一片嗡嗡声,但只是像水沸腾,不再是能扑打的浪涛。

  视线也不再都凝聚在谢燕来身上,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他身后脚步声乱乱,谢燕来也不能再无视,他回头看了眼。

  牛武将对他握拳,喊:“谢校尉,我们一起受罚。”

  “我们也一起。”林昆也对他喊。

  谢燕来看着他们,皱眉道:“你们有毛病啊。”说罢不再理会转过头,继续大步向前。

  牛武将和林昆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哈哈一笑,昂头挺胸。

  嗡嗡声如同战鼓,应和着他们脚步。

  “你们看啊!”

  忽的有响亮的声音喊。

  “那谢燕来身上!”

  身上?视线再次凝聚在最前方的年轻人,他赤裸的肌肤蒙上一层灰尘,看上去并不光洁,但并没有掩盖健美的身姿——

  他有挺拔的背,宽阔的肩,窄窄的腰,肌肤虽然看上去脏兮兮,但肌肉结实,日光下闪着光芒——

  这身子,还怪好看的。

  街边的妇人们忍不住踮着脚,年轻女子们则用扇子半遮脸,男子们则哼了声。

  这反应好像不对?站在街边几家店铺前的老老少少忙又再次拉上声音提醒“啊——好多伤啊!”

  “啊,那伤是被刀砍的吗?”

  “看,那个伤还是新鲜的!”

  街边的话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让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年轻人身上,透过了尘土,看到了这好看的身子上果然狰狞一片。

  待看清那些狰狞,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啊。”齐乐云从窗口差点栽下去,“他的肩头是差点被劈开吗?”

  用扇子半遮面的女孩儿们瞪圆了眼,想看又害怕“好吓人啊。”

  有一个女孩儿原本在后边,没兴趣看热闹,听到身上伤几个字忙挤过来,兴奋地给大家指点解说。

  “那是刀伤,这伤至少半年前的。”

  “新鲜的伤比这个要吓人的多,皮肉绽开,再看左肋那边的,那是枪伤,跟刀伤不一样,看起来是不是像一朵花?枪伤比刀伤要好看。”

  伤还能用好看形容?女孩儿们又是好气又好笑,这个痴儿杏林世家,不过女孩儿不能行医,她只能自己私下揣摩,原本也不敢让人知道,免得被女孩儿们嫌弃不跟她一起玩,自从当年楚园文会,女孩儿们尽情展示技艺后,她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我看不出好看难看。”一个女孩儿叹气,按着心口,怔怔看着街上大步而行的年轻人,“我是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受这么多伤,还能,活着。”

  女孩儿们都停下了嬉笑,看着那年轻人,心里突然沉甸甸,忽的一个女孩儿将手里捏着一朵花抛下去,似乎想要用这花挡住那年轻人身上狰狞的伤。

  花好巧不巧落在了年轻人的肩头,小小一朵什么也遮不住,但让警觉的年轻人抬起头。

  春日的斜阳笼罩在他脸上,他的双眼如同湖水,日光跌碎其中,波光粼粼。

  他的眼神很不友善,犀利如剑,刺入窗口女孩儿们的心口。

  女孩儿们一瞬间都凝滞了呼吸,街上的嘈杂都听不到了,唯有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其实三年前,她们就见过谢燕来,那时候他也是在游街,赤裸上身,有人挥鞭抽打,一鞭子下去身上皮开肉绽,但那时候只觉得吓人,以及厌恶,并没有其他的念头。

  那时候那少年也抬起头,迎着嘲笑厌恶,桀骜的环视四周。

  一抬头的时候也有些惊艳,但很快就散去了——皮囊而已。

  三年过去了,少年长大了,更好看了,也不止是皮囊,骨子里都透出光,熠熠生辉耀目。

  “还好没有伤了脸。”齐乐云喃喃说。

  街上的民众也似乎没了声音,不知道是看伤看呆了,还是看脸。

  当然也没有都安静,有声音此起彼伏。

  “这么多伤——都是杀西凉人留的吗?”

  “他是边军,他杀西凉贼的好汉——”

  “天啊,这么多伤,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恶战。”

  “仗已经打了两年啊——”

  “英雄好汉——欢迎你来京城——”

  伴着喊声又有花抛向那年轻人。

  这一次是街上围观民众中扔来的,也不是鲜花,而是绢花,似乎是哪个女子刚从头上摘下来。

  绢花落在谢燕来的背上,撞了一下跌落。

  扔花的是个提篮叫卖的女子,用巾帕包着头,这绢花是她唯一的饰物,四周的视线看来,她涨红了脸,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花扔出去了。

  “英雄当簪花!”街边二楼的窗口传来女子们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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