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嗞咚
沈听竹瞥见她怔懵如小鹿的眼睛,以为她是不懂,探手从她的茶盏里取水,用指尖在小几上轻描勾勒出路线,“经三百七十二村,至淮河渡口乘船渡江至清河……”
指骨修长匀称的手,将简单的一条线勾出如同作画的美感,眼睫柔顺的覆下,吐字轻缓柔浅。
林轻染细细颦眉,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若非知道,换做旁人,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会是一个土匪。
沈听竹指尖落下,轻点了点,“之后就到了通州。”
林轻染蓦然回神,辩着他最后说得两字,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水渍,“那可就到了顺天府。”
天子脚下,这土匪竟猖狂成这样?还是有意戏弄她。
沈听竹略抬了抬眼梢,指尖的方向一转,“西出交河,上了玉溪山就是。”
沈听竹偏过头,好似能洞悉一切黑眸攫着她,薄唇轻扬出莫测的笑意,“记住了?”
林轻染蓦然一惊,扯着裙摆遮掩道:“你说这些,我哪记得住。”
沈听竹笑意淡淡,也不戳穿。
林轻染挪动身子,以小几相隔与他泾渭分明,分界而坐。
她低垂着眸,拨动自己的手指,按那人说得,接下来他们就该到海陵县了。
漆黑的眼眸轻轻转动,又聚在一处,林轻染颦了颦眉,马车内什么时候竟铺上软垫了?
她抚过柔软的垫子,朝对面的人看去,他闭着眼在休息。
林轻染撇撇嘴,难怪铺上垫子,是因为自己要乘马车。
她也往一侧倾靠过去,刚合眼便听见外头想起嘈杂惊慌的声音。
“救救我,救命,救命!”女子慌乱惊骇的声音透过她的耳朵,直刺入脑海。
马车已经停下,林轻染倏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沈听竹。
沈听竹也睁开了眼,眸里笼着一层及疲惫的薄雾,对上林轻染质问的眸色,眼里一闪而过迷惘。
“怎么回事。”沈听竹扬声问。
“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女子一声一声心惊无措的求救,盖过了莫辞的声音。
林轻染觎了一眼对面神色淡漠的男人,犹豫再三,起身挑起一侧帘子朝外看去。
马车前跪着一个瞧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身上桃红的衣服已经褪了色,背上背着半破的包裹,神色惊慌地向莫辞等人求救。
她看到林轻染,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挪着膝盖面对她,“小姐!求小姐救救我!”
林轻染眉头锁紧,她自身都难保,还怎么救她,而且她求谁不好,偏偏求到这些土匪面上来。
林轻染紧紧抿唇,摇头示意她她快跑,千万别像她一样,落在这群人手里。
那女子见状当即就慌了神,“求求小姐,我愿当牛做马,只求小姐收留我。”
莫辞道:“还请大当家作主。”
林轻染一惊,想出言赶走她,可另一侧沈听竹已经起身走下马车。
林轻染也紧跟着下去。
莫辞咳嗽了声,向沈听竹请示。
沈听竹看了他一瞬,才朝地上的女子投去目光。
那女子还在一遍遍地恳求,“求公子小姐救救我。”
沈听竹语气寡淡地问:“要救么?”
见无人回话,林轻染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沈听竹眉目间的神色太淡,她根本猜不出他是什么想法,林轻染咬唇,眸色凝重紧紧盯着那女子,片刻才故作冷漠地别过头,“你还是快走吧,我帮不了你。”
沈听竹却颔首:“那便留下当个丫鬟,伺候小姐。”
林轻染用力瞪着他。
那女子大喜过望,语无伦次地连声道:“谢谢,谢谢公子,谢谢小姐。”
她从地上爬起,跑到二人面前,沈听竹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皱皱眉,示意她去林轻染那里。
她走到林轻染面前,“女婢月影见过小姐。”
林轻染也顾不得许多,拉着她就腾腾腾地上了马车,布帘一放下便对月影严词厉色道:“你马上走。”
月影惶恐跪下,哀求道:“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林轻染头疼不已,将人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土匪,你现在要走来得及。”
她说罢松开手,言语凌厉,“还不走!”
月影听后错愕地张着嘴,而后闭上嘴,哭丧着脸道:“小姐就是不愿意救我,也不必用如此借口。”
“我骗你做什么!”林轻染从没有如此头疼过,揉了揉额侧道:“外头那个,你叫公子的,那就是土匪头子!我也是被抓来的,我走不了,但是你能走。”
月影垂下头抹眼泪,“小姐就别骗我了,公子如此仪表气度又怎么会是土匪。”
林轻染抚了一下额,又拍着心口给自己顺气,“你怎么就不信呢!”
“小姐。”月影疑虑地抬眼,“您是与公子闹矛盾了么?”
林轻染又是一阵气急,好半晌才平下心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人那张欺天罔人的脸给撕了!
作者有话说:
摊牌了,表哥是小学鸡,隔壁裴lsp的招数他一概不会。
第013章
林轻染让月影用清水擦干净脸,鹅蛋脸,杏眸,眉眼间透着稚嫩,瞧着很是乖巧伶俐。
怎么还会被那土匪给蒙蔽呢?
“你多大了?”林轻染说话仍是有气无力。
月影朝她弯眼一笑,声音清脆,“奴婢十八了。”
林轻染略微有些诧异,看着那么小,竟比自己还长了一岁。
林轻染暗自叹气,都十八了,怎么还会被骗。
她又询问月影究竟是在躲什么人。
月影闻言埋下了头,原本笑吟吟的脸上也布上了惊怕,“奴婢原是给镇上张家做丫鬟的,可那张老爷欺我无亲无故,逼着我给他做小妾。”
月影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恶心的事情,哭着道:“他都已经八十了。”
她一把握住林轻染的手,恳求道:“求小姐行行好,千万不要赶我走。”
林轻染早在听见那张老爷已经八十的时候就怒不可遏了,“真是个老不休的混账!丧良心!”
林轻染忿然攥紧拳头,八十岁了,只差一脚棺材盖都要盖上了,还惦记着糟践小姑娘!
现在让月影走,只怕下场更惨,事已至此,林轻染也只能道:“如此,你就暂且跟着我吧。”
等她走的时候,看能否也将她一起带走。
月影喜极而泣,“多谢小姐。”
*
马车一直行到林砻镇才停下,天色也已经半黑。
这回住的宅子倒是不偏,就在里闹市不远的胡同深处,背临着河,是一座老宅。
沈听竹已经先一步进去,月影也扶着林轻染下马车。
林轻染还磨蹭着想看看周围,人就已经被拉着往里走了。
“你急什么。”林轻染压低了声音轻斥。
月影局促地垂下头解释,“已经入秋了,夜风太凉,奴婢怕小姐着凉。”
林轻染又是无奈的平了平气,感觉说什么都多余。
月影见她不怪罪,立刻又眉开眼笑,将人送到厅内,就帮着去拿行李。
积极的让林轻染根本无话可说。
莫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时厅内就剩下自己跟那土匪头子。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难得他没有找自己的茬,林轻染悄悄去看他。
沈听竹半垂着眼,不知是不是烛火太暗的缘故,他本就过分白皙皮肤,此刻煞白得已有些吓人。
握在扶手上的手极为用力,似乎是要掐进坚硬的木头里,是在压抑。
林轻染心头一惊,不安地问:“你,没事吧……”
沈听竹蓦然抬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冷笑,“你觉得我有什么事?”
他最恨得便是这样的话,你有没有事,你好不好,你要不要紧。
沉如黑眸的眸子里浮着阴鸷,林轻染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快速扇动着眼睫,哆哆嗦嗦地把被掐断的后半句话说完,“……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沈听竹盯着她,辩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好,没有可怜,没有怜悯。
他紧握手松了几许,凌厉的攻势也削弱。
林轻染忙垂下微红的眼,在裙下缩着脚尖,丧尽天良的土匪,怎么总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吓人。
“大当家。”莫辞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汤盅,神色紧张。
沈听竹撑着扶手起身往外走,莫辞也紧跟上。
一直到用过饭他也没有再出现,林轻染头一回吃得这么自在,连饭都较平时的香,她吃完一小碗又盛了一碗。
*
伺候沈听竹喝碗汤,服下药,莫辞就寸步不离的守在边上,直到看见他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才长松出一口气。
“世子。”
沈听竹闭着眼摆手,“你要还是那些话就别说了。”
他听都听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