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嗞咚
方才他的神色瞧着就很不对劲,背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步一踉跄,别是受了伤。
月影喉头一哽,快速垂下眼道:“小姐不必担心,世子无恙。”
“我当然不担心。”林轻染又喝了以后姜汤,这次喝得有些急,她险些就被呛到。
月影扶着她躺下,“小姐受了惊吓,快歇息罢。”
林轻染确实也疲累的紧,拉起被子遮到眼下,乖顺的合上眼眸很快入睡。
熄了灯,青玉阁里一片静谧,远松居内却是灯火通明,人人提着心。
堂屋内,沈侯爷正襟危坐,肃冷沉怒的面容让人不敢直视,秦氏已经顾不上身为候夫人的仪态,垂眸不住的抹泪,听到下人传来消息的时候,她险些晕厥。
莫辞跪在地上,自责与懊悔让他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里间静极,世子还在昏睡,卫先生正在为他施针诊治。
秦氏心里揪痛,“他怎么就那么不知轻重,这个时候与那谢淮去狩猎,他就不想想后果,现在……现在……”秦氏哽咽的已经无法再往下说,侧过头不住的落泪。
厚重的布帘被挑开,秦氏勉强站起身,沈侯爷面容依旧冷峻,握在扶手上的手却已经捏紧了,他沉声问:“卫先生,如何了?”
卫先生已经年迈,长时间的耗神让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药童递上帕子,卫先生摆了摆手,道:“老夫不敢隐瞒侯爷与夫人,世子中毒多年,五脏六腑本就受损,多年来全是靠药压制,而岁枯荣要产生效用则必须将残毒全部催发,如今毒还未为消,世子却在这时受寒池所侵,又多次调动内力……”
卫先生嘴唇抖了抖,“侯爷赎老夫无能。”
秦氏眼前一黑,声音蓦的拔高,“卫先生这是何意,你医术高超……”
沈侯爷双目猩红,握住秦氏的手,喝道:“你冷静一点。”
秦氏如何能冷静,她的儿子还躺在那里,十多年终于看到了希望,却功亏一篑。
卫先生道:“毒已经深入心脉,老夫虽然设法施针封住毒性,但也只是暂时的,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找到灵玉草,不然,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灵玉草上次出现已是百年前,就连卫先生也只在师父传下的医术中见过,若能找到,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
沈侯爷浑身一震,失手打翻了茶盏,秦氏更是受不了这样的噩耗,昏了过去。
“夫人!”
外面乱做了一团,沈听竹静静躺在床上听着,还剩下一年……
若是早些听见这些,他会觉得是解脱,可现在……委实短了点,他这些日子所想的,看来都不能实现了。
*
翌日。
林轻染分明感到府上的气氛压抑了下来,丫鬟下人各个神色紧绷,没了往日的笑语。
她去到博文院,就连林氏也紧锁着眉。
林轻染问:“小姑姑出什么事了?”
林氏面露忧色,“你还不知道,昨日世子与谢大人一同出游,遇了刺客,伤势严重。”
林轻染心里一紧,沈听竹果真将她与谢淮出去的事都掩瞒了去,伤势严重……月影不是说无恙么?而且他自己也吃了那驱寒的药,她都没事,他怎么反而严重。
莫非是因为带着她游上岸,又背了她一路所以才病倒了。
林轻染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
林氏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你哥哥派人提前来传了口信,他后日便到。”
“后日,那么快……”
林氏无奈摇头,“不是你总念着要回去,现在又嫌快了?”
林轻染脸颊微热,抱着林氏的手臂嗔道:“我不是舍不得小姑姑嘛。”
林氏也舍不得她,可自打知道了大房的心思,她巴不得林轻染早些回去,她摸了摸林轻染的脑袋,“你哥哥还要赶去别地,来接了你便走么,你这两日将东西收拾收拾,别耽搁了。”
林轻染若有所思地咬住唇,片刻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走出博文院,林轻染本想去跟沈曦说一声,走在园子里,却看见婢子引着两个宫中来的也太医,朝着远松居的方向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揪着手里的花枝,往远松居的方向张望,真有那么严重,怎么还请上太医了。
林轻染摇摇头,他一向喜欢小题大做,上回伤寒也是,小姑姑还让她送了人参过去。
这么一想,林轻染也没有再惦记,转身去了沈曦院里,等离开已经是傍晚时分。
林轻染揉揉酸涩的眼睛,沈曦抱着她哭了一通,闹得她也忍不住又些伤感。
这次离开,想来她是不会再来京城,与大家也不会再见。
走到青玉阁与远松居的岔路口,林轻染停了下来,离得那么远,她仿佛都能闻见那浅浅的药味。
林轻染揪着指尖,他到底是为了救自己才得了病,她也该去看看……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继而又往前走。
有什么好忸忸怩怩的,问候一下病情,再正常不过了。
莫辞守在院外,见到林轻染过来他脸立时就冷了下来,林轻染瞪他,”你干嘛这么看我。”
莫辞动了动腮,就是她将世子害成这个样子,若非世子有交代,他定要把她压到世子面前。
“不知表姑娘有何事?”莫辞冷声问。
林轻染也不想跟他废话,“我来看世子。”
莫辞目不斜视的送客,“世子交待了不见客,姑娘请回。”
林轻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时他不是日日想着法子要她来,“莫护卫不如去通传一声。”
莫辞道:“无需通传,姑娘请回。”
林轻染朝他身后的小径望了望,不见就不见,谁稀罕,等她后日走了,他可别又后悔。
林轻染扭过身,将脚步踩得重重的。
*
秦氏整日整夜在佛堂为沈听竹祈福,等到了用药时,又赶去远松居。
沈听竹咽下秦氏喂到嘴边药,面色依旧苍白,笑容也浅,“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秦氏刚哭过,闻言又忍不住落泪,痛心疾首道:“这话你倒是会说,怎么母亲说得话你就是不听呢。”
沈听竹声音有些沙哑,“是儿子不孝,累了母亲多年。”
秦氏鼻子酸涩,长长吐气平复着呼吸,“皇上已经派兵去寻灵玉草,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听竹十分清楚,能找到的机率微乎其微,他仍笑着点头,“嗯。”
“还有一件事,母亲想让你尽早成亲,大喜事或许能让你的病有好转。”
沈听竹听后眉头紧紧拧起,“这些无稽之谈,母亲怎么也信。”
秦氏已经走投无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方法都愿意一试,“只要能让你好起来,母亲什么都信。”
沈听竹摇头,“我不同意。”
秦氏道:“你不是对那林家女……”
“母亲。”沈听竹打断她,“这事母亲就不用想了。”
因为情绪波动,让他又不停的咳起来,瘦削的背脊微偻,秦氏被吓坏了,急忙替他顺气,“好好,母亲不提。”
沈听竹终于停下咳嗽,眼底已经熏红带了湿意,“儿子想睡了。”
秦氏扶他躺下,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见沈听竹已经闭上眼睛,掩着嘴忍下哽咽,低头垂泪出去。
*
林轻染一直以为沈听竹必然会来找自己,可一直到第二日,她收拾好行李,也不见他。
莫非他是真得放过自己了,还是像小姑姑说得伤势严重。
林轻染撑着脑袋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缘由,干脆又去了一趟远松居,却还是被莫辞挡了下来。
林轻染心里越发觉得不对,“世子究竟怎么了?”
可无论她怎么问,莫辞就是不说,也不让她进去。
林轻染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
月影轻声道:“小姐,我们还是走罢。”
林轻染头也不回的就走,若非是看在他为救自己而受伤的份上,她才不会过来。
林轻染走得爽快,可回到青玉阁又是一阵气恼,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生气,也搞不懂沈听竹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不是喜欢麻烦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等明日一走,她就再也不用因为那人烦心了。
如此一想,林轻染很快就将他抛在了脑后。
第二日,林轻染特意起了个早,下人将她的行李一箱箱从屋里搬出去,先一步搬上马车。
林轻染见月影也背着包袱,那不是她的东西,她睁圆了眼睛问:“你莫不是还要跟我回江宁。”
她就知道沈听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她,在她身边留个人算什么意思,而月影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奴婢已经不再是暗卫,从今往后,只听命小姐一人。”
林轻染愣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你是说,世子把你给我了?”
月影点头。
林轻染追问:“他还说什么了?”
月影如实道:“回小姐,没有了。”
这叫怎么回事?林轻染垂下眼,思绪纷乱。
紫芙从院外进来,喜笑颜开道:“小姐可准备好了,大少爷已经到了,在花厅等着呢。”
林轻染顾不得再想,站起来身欢喜道:“哥哥来了。”
紫芙道:“夫人已经先过去了,让奴婢来请您。”
“我这就去。”林轻染最后看了眼她住了足有一季的青玉阁,才跟着紫芙往前院去。
刚走在庭中,她就见眼的看见了正负手等在花厅内的林诏。
数月没有见到兄长,林轻染鼻头一酸,提着裙摆跑上石阶,“哥哥!”
林诏回过身,见到不顾规矩跑来的林轻染,无奈折起眉摇头。
虽为商贾,林诏身上却不见为商者的圆滑世故,一袭藏青色长衫,更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