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太和殿左翼门外,皇后凤辇停在此处。
辇中,皇后捂嘴无声痛哭。
她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母后,太傅夸我有状元之才。若我不是太子,定是六元及第、闻名天下的状元郎,是时金榜题名,金殿传胪,跨马游街……”
“你瞎胡说什么呢,你不是太子,谁是太子?”嘴上说着斥责的话,女人脸上却带着与有荣焉的笑。
“说不定有一日我不是太子了呢?那我就去考状元……”
“傻孩子,快别胡说了……”
……
母后,你可听见?看见?
母后听见了,也看见了。
.
每次放榜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这次可没人抱怨,都知道当日殿试时是什么状况。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外人只知晓中了进士,这是天大的好事,这些新晋进士当着别人还能做得一副高深莫测样,等碰到同科时,都是无比惭愧与汗颜。
等这一科程文出来后,都是竞相争看。
不过这一次就只有头名的程文放出来了,其他的人却无。
互相了解了一下,都知道彼此写得都意不达题,朝廷不放出来也是给他们留了颜面。
再看看状元郎的文章,写得确实好,有理有据,深入浅出,竟是如此偏门的策题都能写成这样,状元郎到底行过多少路,看了多少书?
这些根本是书上面没有的。
像这一科的榜眼,会试成绩不过挂尾,偏偏运气好,竟是建京下黑龙江出身,策题所说之地就在其祖籍附近,所以得了个榜眼,其他人的文章都是不堪入目。
他们也是看了状元郎的文章,才知道大燕竟还有那么极北的地方。
当地族群混杂,北临罗刹国,西临数个蒙古汗国,常年处于混乱之中。而且此地生态极其恶劣,不光地处严寒,且沼泽密布,朝廷建设驿站粮道不易,以至于消息迟延,经常会发生邻国跑来大燕境内劫掠人口之事,百姓苦不堪言。
知耻而后勇。
由于文章的欠缺,竟致使许多新科进士大量翻阅各种书籍资料,竞相探讨起此地情形来,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之事。
金殿传胪、跨马游街、赴国子监谒先师孔庙都结束了,但对于这些新科进士,不过是刚开始。
按照规矩,头甲三名是直接入翰林的。
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他人则还要经过馆选,才能入翰林院,未能入翰林院的则直接入吏部铨选,或分派六部,或放到地方。
既然状元是板上钉钉要当修撰了,看来卫傅要当京官了。
“难道你真要在京城当官?”
福儿至今都不敢相信会是这个结果。
卫傅苦笑:“谁知道呢?看样子是了。”
朝廷甚至已经给他发下公服,告知他什么时日去翰林院,还说他若是想回家乡的话,可以跟翰林院告假。
一般体恤新科进士一入京就是数月,又远离家乡多时,是准许他们回家通个信的。
这小官大概不知卫傅身份,特意向新科状元示好,卫傅也是由此得出自己应该要留京的结论。
“既然要在京里常住,那咱们是不是该买个房,不然总赁房住也不划算。”
“要不,就买吧?”
买房的钱,小两口是有的。
且不提福儿赚的那一千多两银子,她自己的本钱便有一千多两。
还有之前皇后让迎春把大郎送回来时,福儿把大郎抱进去,才发现大郎除了换了一身崭新的绸衣绸裤外,娘娘还给包着大郎的披风里,塞了一袋珠子。
是上等南珠,龙眼大小,一颗不说卖千金,几百两是有的,而小袋子里塞了十几颗。
还有大郎脖子上戴的金项圈、金锁,里外戴了几层,那金子重的,还有金锁上嵌的宝石,反正现在大郎有钱得很,不算那袋珠子和之前皇后的给的箱子,比他娘还有钱。
福儿以奶娃子不能戴这么重的东西,全部给没收了。
并告诉大郎娘攒着给你以后娶媳妇用。
大郎不能说话,当爹的只能在一旁看着,于是这些就归福儿了。
所以说两人真有钱买房子,即使不动用这些,在京城买个不大的一进院二进院,也就几百两银子不等,还是能买起的。
既然说好了,接下来就是看房子了。
自己买房子和赁房子可不一样,得看仔细了。
福儿看了几天都没看到合适的,这期间卫傅也去翰林院报道了。
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上面说卫傅殿试文章写得好,看得出对黑龙江一带十分了解,打算派他去爱珲当经略安抚使,经略爱珲西北一带军政要务。
爱珲在哪儿?
在墨尔根北面,也就是殿试策题里说的地方。
似乎也清楚‘非翰林不入内阁’的章程,对方特意与他说,翰林院修撰一位还给他保留着。
从表面上来看,翰林院修撰不过六品,经略安抚使在大燕虽不是常制,但能任一地经略,都是二品以上大员。
这都是资历啊!
而且由于经略不是常制官,说不定过几年就回来了,等回来后,拿着这种资历,朝廷不给个高官做,都不好意思。
和卫傅说这事的,是个老翰林,没给曾经的太子讲过经。
至今,卫傅的身份还不是广为人知,只限在高官勋贵之间流传,大家在没弄明白正武帝的意思之前,暂时还都讳莫如深,人前从不谈起。
所以相对官位较低,或者平时较为自塞的人,并不知卫傅身份,还以为他就是个新晋的状元郎。
恰恰这位老翰林两者皆占了,他也就不想想,这种活儿平时哪轮得到只顾闭门造车的他,还不是推来推去最后推了给他。
老翰林口中虽这么说着,但眼中满是对卫傅怜悯。
他就算平时再不善与人交际,也知道堂堂状元郎被派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定是得罪人了。
虽然还不知这位状元郎得罪的谁,但肯定是个大人物,不然能动用这种手笔?
老翰林嘀咕的同时,殊不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在嘀咕,他们嘀咕的却是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给了人家状元的身份,难道就为了将人派到那种地方去?
换念想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为了显示宽仁大度,所以秉持‘学而优则仕’的规矩,让你考科举。考完了,把你外派到地方去慢慢熬。
这种手段何其高超!
只有那些许明眼人,知道正武帝的目的绝不在此。至于到底如何,多数人都不敢往深处猜,只能且看下文才知。
至于卫傅,他只能接受。
因为自打他在殿试中看到那道题,就知道这场殿试、这道题是专门给他出的。
他可以选择不写,交空卷,结果就是落入同进士中,下放到某个地方当小官。他写了,写得似乎让对方很满意,所以结果就是这样。
那地方环境恶劣,局势复杂,但经略军政,便意味着可以拥兵,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机会?
真让他待在翰林院当修撰,对他而言才是难熬。
本来他以为自己要被派到地方,谁知他那皇叔给他点了个状元,让他入了翰林院,一度他以为自己料错了。
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料错,只是他这皇叔……似乎有什么恶趣味。
第87章
“你这个皇叔到底在搞什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刚看好房子,还跟人房主砍了好久的价,突然又说不买了。”
福儿嘟着嘴,抱怨道。
卫傅抚了抚她脸颊,道:“要不我们去了爱珲再买?”
“那地方不是说是鸟不拉屎?”
卫傅还没说话,老爷子道:“谁跟你说那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爱珲城建得还不错,就是当地村落挺破的,由于气候严寒,地貌又特殊,百姓只能靠渔猎为生,都很穷,但民风很彪悍。”
福儿好奇了。
“爷,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爷年轻时走镖……”
老爷子又开始诉说他的走镖往事。
但别说卫傅不信,福儿都不信,也就卫琦个傻小子听得津津有味的。
这边,福儿和卫傅继续说话。
“你那个皇叔竟把你派去那种地方,建京就够冷了,那边更往北,我爷都说那地方冷,那肯定冷得不得了。”
“那要不你在建京待着,我一个人去……”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福儿的眼睛已经瞪过来了。
“你打算留我跟大郎在建京?你不怕我带着你儿子改嫁?”
带着娃改嫁都说出来了,卫傅能说什么?
“而且你那么穷,还没我跟大郎有钱,我跟大郎不去,你能养活自己?”说着,她又去问儿子,“是不是大郎?”
大郎很给面子的喊了声‘娘’,可把福儿给高兴的,喜眯眯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不亏她最近一直教,终于教会了。
卫傅苦笑:“我不是怕你去了受苦。”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你这么个汉子,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一旁正在说走镖故事的老爷子和卫琦,都朝这里瞅了瞅,瞅着孙女(守财奴)拿捏孙女婿(他哥),两人都保持着没听见的架势。
谁教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外人插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