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爷,你是不是从过军?”卫傅略有些激动道。
“没,就是走镖。不过跟马熟,知道些这牲畜的习性。”老爷子淡淡道。
“那爷你当初为何要让我要盾牌,还要这些鸟铳?你不知道,建京的鸟铳子也不多,为了要这几杆鸟铳,我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
提起这些,卫傅还有点委屈呢。
委屈的不是其他,而是老爷子事先没跟他说明缘由,只是让他准备。若不是他信了老爷子的,若不是要来了这些东西,恐怕今天就有一场恶战了。
想想,卫傅就觉得后怕。
“爷,你怎么知道他们怕鸟铳?”
他的问题可真多。
这边老爷子已经指挥刘长山等人,去收拾残局了,其本人也走过去查看,卫傅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问。
“要盾牌是因为这边的人都擅骑射,他们最常用的战术就是先来一阵箭雨,再近身搏杀。光个人站那儿给人射,铁人也能射一身窟窿,自然要弄点东西防一防。”
说这话时,老爷子正俯身检查一个中了枪还没死的马匪的伤口。
这马匪确实凶悍,明明躺在地上哀嚎,见人上前来,忽地就不知从哪儿摸了把短刀砍了过来。
他快,老爷子更快。
一双有力的大手快如闪电般钳住对方的手腕,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马匪便痛呼一声,刀落地了。
“都躺下了还不消停!”
老爷子用烟锅打了对方耳侧一下,这马匪就晕了,任凭老爷子扒了他外面的皮袄,查看他里面的伤口。
“这鸟铳子响倒是响,就是威力不行啊,也就只能听个响。”老爷子咂嘴道。
卫傅听到这话,下意识问:“爷,你是说马匪不是被我们的鸟铳吓到了,而是以为我们的鸟铳是罗刹国的火绳枪?”
老爷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所以爷让我要这几杆鸟铳,其实就是为了用来吓这些人?”
第91章
“大燕的鸟铳要填装弹药,还要引火点信,但罗刹人的火枪却不用,他们是自来火,威力也比鸟铳大,而且不容易炸膛。”
老爷子拍了拍裤腿上的雪,站了起来。
“黑江一带的人为了抗击过来劫掠的罗刹人,也试过用火器,可用起来太过麻烦,还不如弓箭,久而久之也就弃之不用了。可他们却最怕罗刹人的火枪,尤其是这些马匪,因为这种火枪打出的伤不易治,必须要找屯庄里会治火器伤的大夫才能治好,他们这些人能进出黑城,却进不了各个屯庄。”
卫傅听得入神,不禁问:“爷,你在黑山村落脚以后,真就一直留在村里,没去过外头?”
“那肯定是假的,我爷年轻的时候还走镖呢,就是我爹小时候那会儿。”福儿插嘴道。
别问她为何知道,因为她二叔就是因为有一阵子她爷不在家,等回来后,就被她奶养歪了。
这件事整个家里人都知道。
所以老爷子神秘得很,而小辈们没一个人知道老爷子出去走镖到底是干什么,本来福儿一直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看样子答案就在黑城了。
老爷子瞥了孙女一眼,招呼道:“行了,别说闲话了,把这些人收拾收拾,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另外还要提防马匪卷土重来。”
刘长山等人把马匪都绑了。
这些马匪都没死,就是或重或轻都受了伤,直接捆了丢进马车里,那些长盾则被几个军汉用绳子捆了堆在车顶上。
也幸亏他们放补给的马车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不然可没地方装下这么多人。
至于那些马。
马可比人泼实多了,方才的箭是有意朝着人去的,所以马并没有受太多的伤,还能跑。
话不多说,一行人加速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黑城。
出乎意料的是,黑城竟然比他们想象之中大得多,城墙高耸,城门耸立,竟还有守城门的兵卒。
见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护卫在四周的又都是官兵,守门卒子当即意识到这就是新上任的安抚使大人。
一面赶紧上前来迎接,同时又忙命人匆匆往城里奔去报信。
这点动静自然落入卫傅一行人的眼中。
“大人远道而来,咱们都不知大人何时才能到,所以也没什么准备。现在天也快黑了,这天黑地冻的,若大人不嫌弃,小的引您先去落脚?”其中一个兵卒,似乎这群守门卒子的头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对卫傅说道。
见卫傅不言,他尴尬地又笑了笑道,“小的已经命人去总管府报信了,就是不知毛总管在不在,今儿好像听说总管陪着夫人回娘家了,夫人的娘家不在城里。”
“总管?什么总管?”
这兵卒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口误,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小的这嘴,口误口误,是毛守备官。”
其实之前卫傅就命人对那几个马匪进行过简单的问话,这群马匪袭击卫傅等人,就是为了打劫。
至于为何劫掠他们?
据说是总管府有消息传出,说是要来一位安抚使大人,这位安抚使大人是京城来的,很有钱。
很有钱这点事马匪们猜的。
你想想京城来的,能不有钱?
所以这伙儿马匪才会动了打劫的心思。
被问话的马匪只是个下面的人,他们的头目绰号独眼豹的那个,已经跑掉了。但从几个马匪只字片语能听出,这个独眼豹才是主要。
马匪说平时他们都是只打劫不伤人的,但独眼豹说这回为了立威,为了让黑城的老爷们都给他们上贡,一定要杀个威名出来。
本来对马匪的话,卫傅只是半信半疑。
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脱罪,故意装可怜这么说的,此时听到城门卒口误的这句‘总管’,卫傅心下晦涩。
但凡了解一些辽边一带的局势,就能听明白这个‘总管’的意思。
以前建京将军不叫将军,叫建京总管大臣,后改名为建京将军。黑龙江和吉林两地将军是后设,后来为了填补这偌大一片疆域,又在将军之下设副都统、总管之职,各自分管一片地方。
副都统乃常制,总管只设其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总管管的是打牲衙门,专管辽边一带各部落打牲上贡事宜。
这位毛守备官,不过一个小小守备,竟被人误称为总管?
恐怕口误是假,常态如此才是真。
而这样一个在当地能被称之为总管的人,会乐意朝廷派来一个经略安抚使压在自己头上?
所以为何总管府会不小心走漏他即将到任的消息,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这些只是卫傅心中的猜测,具体如何还需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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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守门卒越俎代庖要领一行人前去落脚,卫傅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也许这就是黑城常态,由于官兵不足,才会致使这种一人身兼数职之事发生?
可到了地方,却是一座民宅。
“为何不领本官去官署?”
卫傅还是知道这黑城是有官署的。
“这个——”守门卒支支吾吾,“小的也不知,要不大人您先在这落脚?守备府那里应该收到大人到的信了?”
说完,这个人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行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福儿道:“既然到了,就先落脚,其他的事等落脚后再说。”
正说着话,从屋里出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老的是个老汉,少的那个做丫鬟打扮。
问这二人什么,他们都是一概不知,但饭食和茶水炭火一应都给的足。
一行人只能暂时先安顿,老爷子交代刘长山等人晚上警醒些,这些琐碎就不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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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黑城中唯一的官署,也是被称之为总管府的地方,正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就说人家既然快到了,就该提前把官署给让出来。不然人家经略安抚使来了住什么地方,在何处办公?你倒好,非不让我让!现在看怎么办?”一个生得面黑微须,眉心上有颗肉瘤子的干瘦中年人说道。
此人正是黑城守备毛苏利。
他正与之说话的人,是他的夫人莫朵哈拉。
“为何要让?这马上冬天就要来了,官署中有地龙取暖,搬离这里,你让我住在哪儿?我在这住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当初这官署是你建的,里面所有布置,是我让人安排的,凭什么让我搬出去?”
莫朵哈拉穿着当地人常见的长皮袄,但在皮袄外面还蒙了一层亮色的绸缎面,衣襟、袖口领口衬以精美的刺绣宽边,看着华丽非常又能保证足够暖和。
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惜衣裳好看,人却生得极胖,毛苏利则是干瘦如柴,两人倒成了一个极端的对比。
“真是妇人短视,妇人短视!”毛苏利气得直打哆嗦,指着妻子。
莫朵哈拉挑了挑眉。
“我怎么短视了?我当初说不搬,你嘴上不说,心里不也是赞同?要不你为何去找人把消息放了出去,让那些马匪对新任安抚使起了心思?之前还在府里等着好消息?谁知好消息没传来,倒传来人到了的消息,如今却都成我的错?”
“你——”
“别对我指手画脚,我可不是你们汉人女子,要对丈夫唯唯诺诺,你可别忘了你这些年能在黑城当你作威作福的总管,可是全靠了我阿尔丹氏全族的支持。”
说着,莫朵哈拉讥讽地笑了笑。
“更何况,你舍得搬出去?你一旦从这里搬出去,你看看这黑城谁还信服你?你舍得把多年苦心经营让出去,沦为旁人附庸?出了事不知道想办法,反而责怪女人,你就这点出息!”
毛苏利气得脸色青白交加,但又不否认妻子说得对。
他确实不甘心,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
可经略安抚使是朝廷派来的,他即使不甘心又能怎么办?除非抗命,可他本身官职便是朝廷授予,若是公然违背朝廷命令,那就是死罪。
“让我说,你就是顾忌太多?这其中门道,那安抚使也不清楚,你就拖着先不把官署让出来,他又能拿你怎么办?再不行,你自己掏银子给他建一座新的,他肯定愿意用新房子,而不是捡这栋破官署用。”
毛苏利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新来的安抚使不知这座官署的意义,只要他愿意另择新地为官署,在黑城人的眼里,就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新来的安抚使辖制不了他这个‘总管’,被他架空扔出去了。
以后黑城人服的还是他,怕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