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倒是远远瞧过一眼,但没看清。做派肯定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能来没俩月就把那群马匪给灭了?你可别忘了,以前咱们还要给那些马匪安家银子。”
“也是家主做事太绵软,不然何至于小小的马匪竟敢跑到我们江东谢家头上撒野?!”
“你懂个屁,家主那不是绵软,那是顾全大局,你瞧家主以前是这个作风不?还不是开了这矿以后才如此。”
“对了,你说这个叫卫傅的新官到底什么来头?我看家主似乎对对方有些忌惮。”
“什么来头我倒不知,看那身做派不是寻常人,不过我倒听我那在内院里当差的哥哥说了,卫好像是国姓。”
“国姓?皇亲国戚?皇亲国戚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谁知道呢,我也不知……”
“那谁知道呢,我也不知……”
“你说到卫是国姓,这下面不也有俩姓卫的,我也没看出哪儿有皇亲国戚的影子……”
“他们这些人,即使是皇亲国戚又咋样,既被送到这里来,就说明有人不想让他们活……”
深井下的两人,浑身一震。
其中一人想说话,但这时上面人似乎发现下面的炭已经系上了,正骂骂咧咧往上拉。
等空筐子放下来,两人解了筐子,再度走入幽深的矿洞。
一直到走到两人挖炭的那个小坑道里,其中一人才道:“这个新官不会真是太子吧?他不是也被流放了。”
第114章
脏得看不清眉眼的卫璠看了卫兆一眼,疲累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半晌才道:“我怎知。”
卫兆来到他身旁坐下,也不管地上的泥土煤屑,反正他们已经够脏了。
“也许是呢,不然哪儿会这么巧,正好同名同姓。那一路上,我瞧着他娶的那个宫女,似乎家中有些势力,最起码没让他受罪。最后我们走时,似乎他也有了去处,还是那宫女的家人来接了他们。”
“那种打扮和做派,即使有些势力又能有多大的势力,能让堂堂一个废太子跑出来做官?”
确实不太可能,不被赐死或是圈禁致死,已是那位叛王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抽了。像他们的下场不就不好?
太子就算在流放路上过得比他们好,也是拖了那宫女亲戚的福分,是不可能跑来这地方做官的。
卫兆的脸色黯淡下来,不过他们这样脏久了,再加上坑洞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微弱的气死风灯供以照亮,即使有所黯淡,也看不出什么。
“可咱们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昨儿才拖走两个人,前天拖走三个,来了两百多人,如今只剩了十几个人。三哥,你方才没听见那话?若再不跑,只怕咱们迟早也要死在这矿洞里。”
可往哪儿跑?
外面冰天雪地,他们却没有厚实的衣裳。
本以为宁古塔已是极寒之地,谁知还有比宁古塔更冷的地方,幸亏他们来时天还没冷,就到地方了,不然就外面滴水成冰的天气,上去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
这些人怕他们不听使唤,也是怕他们跑,平时是不给他们厚衣裳的。
矿洞在地面以下,穿着单薄的衣裳倒不会感觉冷,每次只有他们干完规定下来的活儿,才能上去,才能有一件衣裳御寒,不然就会被活活冻死饿死。
“要不就杀了那两个守卫,抢了他们的衣裳?我看那个叫裴洋的,有一把子力气,也是个狠人,我们叫上他……”
“你知道往哪儿跑?”卫璠突然道。
他们来时,是被车拉过来的,只知道这地方前后都不见人烟。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不跑,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卫兆颓丧地靠在漆黑的岩壁上道,“要不我们往他们说的黑城跑,或是墨尔根?不管怎样,跑出去就算被冻死饿死,也比死在这坑洞里强,三哥你可别忘了,你母妃和我母妃当初都是为了我们活,才把自己吊死的!”
提到母妃,卫璠顿时沉默下来。
他双手握拳,紧咬着下唇,眼中绽放出仇恨的光芒。
过了半晌,他突然道:“你去找那个裴洋,小心别走漏风声,让人给告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活儿也别干了,养养精神。”
“好,我这就去。”
说完,卫兆钻进漆黑的矿洞里,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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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意外,斥骂和沉闷地挖煤声,将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可今日偏偏出了意外。
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负责计数的汉子骂骂咧咧从怀里取了张纸出来。
上面也没写什么,不过是顺手捡了石炭在上面画了十字和圈的记数,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他按着纸上所记,报了一连串名字。
剩下没被报名字的,都是今天没完成那一百筐任务。
“你们就在下面偷懒就是,反正今日挖不够,明日继续挖,一天天累加,你们这些煤黑子就死在下头,一辈子别上来了!”
骂完,他又把那纸揣回怀里。
这纸还有用,说一日日累加不是假的,而是真这么干。
今天的没完成,就算到明天一起,明天要把两天累加的活儿全部干完,才能上来,还干不完就往第三天加。
“报到名字的上来,没报到的继续在下面干活。”
他拿了把长竹梯,扔了下去。
过了会儿,有人从洞里冒出头。
这些煤黑子个个都是一脸黑,任是神仙来,不把脸洗干净,也分不出谁是谁。不过没关系,他们还要上交特制的小木牌,每往上交一筐石炭,空筐子下来时,里面会放一个小木牌。
一筐石炭一个木牌,数够一百个,就算过了。
沉默的人一一将木牌上交,数够了,汉子才让人过去。
又是一个‘煤黑子’上前,可交出的木牌却怎么也数不够,汉子正想骂人,谁知刚抬头,就迎来了一个头槌。
当即眼前一黑,人还没晕过去,但下一刻伸来的手,抓住了他的颈子。
“你们想干什么?!”
由于平时这些‘煤黑子’太听话,任打任骂任罚,久而久之,负责看守他们的人就不免松懈了。
按规矩平时至少要有七八个人带着兵器看守他们的,由于天太冷,这些人都躲在屋里喝酒睡觉,只有两个倒霉蛋守在这。
临到天黑时,又多来了两个守卫,负责押送这些人回去。
另一个守卫质问的话刚出口,就被突然从洞里窜出来的人扑倒在地,他没有机会再说出下一句话了,喉咙被磨了数月只为这一下的锋利石块给割断。
卫璠和那个叫裴洋的人,都解决得很利索,倒是轮到卫兆这,竟让那人喊了两声。
这两声叫喊,引得前面押着‘煤黑子’回房子里的守卫不免回头张望,身后的坑洞里,也出现了骚动。
“守卫已经被我们打死了三个,想跑的人就赶紧趁机跑吧,不跑你们就没机会了。”
一石头下去帮卫兆解决了最后的那个人,卫璠对着洞里说了一句话,才折身去剥不知是死是活守卫的衣裳。
可由于前面那个押人回去的守卫,已经发现了他们举动,大声地叫起人来。
他们没有机会再剥更多衣裳下来,只匆匆从他们身上扯下了一件皮袄,又拿了他们手里的刀,就匆匆没入昏暗之中。
在他们走后,一个又一个‘黑人’从洞里钻出来,有的人直接就跑了,有的人还知道学着卫璠他们剥守卫的衣裳。
等躲在房子里的守卫赶过来,面对的是几个实在疲累得已经跑不掉,又或者早已丧失逃跑的意志的人,然后便是那三个被剥得一干二净的守卫。
为首的守卫脸色十分难看,大声喝道:“还不去追!追不回来,你们今晚都别睡觉了。”
其他守卫忙分成两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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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来后,卫璠等人才知道选的时间错了。
此时正是黑夜和白天交替之际,而黑夜显然比白天要更冷,他们没有足够的衣物,在荒郊野岭里乱跑,很可能会被冻死。
可他们也只有这么个机会,因为只有这时守卫是最疏忽的,若是在地面上,守卫人多势众,就他们这被奴役数月早已被掏空的身体,根本不是那些膀大腰圆的守卫的对手。
“三哥,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冻死在这?现在天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你闭嘴!跟着裴洋跑。”
不同于卫兆沉浸在恐慌和寒冷之中,那个叫裴洋的青年显然更有主张,能看出来他不是瞎跑,而是有章法的跑。
“你领着我们去哪儿?”
裴洋没说话,抿着嘴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车辙。
卫兆还有些发愣,卫璠已经会意过来了。
“顺着他们运煤的车辙确实能跑出去,但他们恐怕也会很快从后面跟上来。”
都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认路的,必然会跟着车辙跑,所以对方跟着车辙追,事半功倍。
“所以你们把嘴闭上,跑过了他们,你们就能活。”
这是到目前为止,这个叫裴洋的青年开口说得第一句话,接下来他便不再言语了,卯着劲儿埋头苦奔。
“三哥,我觉得我的脚快被冻掉了。”
他们没来得及脱掉对方的皮靴,只有一双单薄的破破烂烂的布鞋,由于只有上身有皮袄可以御寒,下面还穿着自己的破衣裳破鞋,下半身冻得麻木,上半身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后悔了,即使死在那矿洞里,最起码那里头是暖和的,总比现在冻死在这儿强。”
“你能不能把嘴闭上,节省下热气?”卫璠没忍住道。
“三哥,我要是死了,你要是能活着出去,别管埋我,有机会去帮我给母妃的坟上上柱香,就说儿子不孝……”
其实卫兆目前已经意识涣散了,全凭着卫璠搀着他跑。
“你别说话,我看到大路了!裴洋,那是不是大路?”
“是。”
“就算跑到大路上又怎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迟早被追上……”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大路。
卫璠沉声问裴洋:“你说我们往哪儿跑?”
“顺着车辙跑,迟早会碰见人,若是机会好,说不定能碰上过往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