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见孙女扭捏样儿,王大柱又是感慨又是发愁。
“这可咋整?本来爷都打算好了,宫里要实在不放你出来,我就跟你姐夫在这抢了你,咱们直接回辽东,到时候咱直接进大山,进去个三年五载的,想必到时候也不抓咱们了,可你现在揣了娃,还咋走……”
里面这层宫门前本就把守着一队禁军侍卫,加起来也十几号人。这爷孙俩的见面,本就在一众侍卫眼皮子底下。
现在可好,先是哭,哭完了还揣娃了,揣娃了也就罢,这当爷的还要抢了宫女钻山窝子里不出来。
这是当着他们面前密谋啊!
侍卫们哭笑不得。
汪椿也是连给王大柱做眼色,让他说话悠着点。
“爷,不能跑,跑了娃儿他爹咋办?”
“他咋办?他个倒霉催的,自己倒霉了,还害了我孙女!”王大柱没好气道。
福儿忙道:“爷你别这么说他,他其实对我挺好的。”
王大柱明白了。
“那些金子是他给你的?”
福儿想了想道:“算是吧。”
那些金子是太子死了的爹给的,也算是他给的吧。而且他虽没给她金子,但给了她银子,还有些首饰摆件啥的,只是这些不能拿出来变卖。
王大柱一听,拿人家的手短,自是不好再骂人家。
“那你俩在里面……”
“爷你放心,我俩在里头没人为难我们,也有吃有喝。”
“有吃有喝就行。”
在王大柱的心里,只要不挨饿,日子就不算难过。
“那……”
福儿从怀里掏了一包东西,塞给王大柱。
“爷,这些银子你拿着,这是我攒了好久的私房钱,之前没回宫时,我想着我藏起来的银子莫是被人拿了,幸亏还在原处。如今都给了你,你拿着跟姐夫回去吧,这天马上越来越冷,等路上上了冻就不好走了。”
王大柱拒道:“我不要你银子,你之前不是给你姐夫了一些金子,那些足够用了。你在里面难道不需要银子了?人遭了难,想办点啥事都得银子打点,你自己留着。”
“我还有……”
两人在这儿你推我让,一旁的汪椿头都大了。
福儿大概真是激动了,竟忘了宫里人不准往外夹带东西,就算家人来探亲时给银子,也要过了明路。
若是数目过大,侍卫们不光不准递出去,还会报给宫里,让里面查查这宫人的银子来得可是正路。
谁知他一眼望过去,侍卫们有的笑眯眯地往这边看,有的望着别处,根本没有想来制止的意思。
他疑惑在心,也没多说话。
最终,银子还是被福儿给出去了,因为她偷偷跟她爷说,金子不止那一点,她还有不少。
她让王大柱回去,王大柱也不回去,说过几天还要来看她,给她送点过冬的东西啥的,让她别管。
福儿也知道她管不住爷,只能约好下次见面的日子。
为此,王大柱还特意跟那些侍卫说了,说过几天还要再来一趟,请各位通融通融。他甚至当众从怀里掏出一块儿一两多的银子,要塞给侍卫们,让人拿去喝酒,只是没人收。
这时,一个侍卫领头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咳了两声道:“这是在宫门,不是你家田头儿,快回了吧。”
王大柱当即把塞不出去的银子塞进他手里,道:“官爷,你们不收银子,老汉心里实在不踏实。我这千里迢迢来探望孙女,没想到孙女遭了难……太不容易了,这丫头不大点就被我那不成器的婆娘送进了宫,好日子没过上一天……”
见他还要长篇大论的说,侍卫领头忙把银子捏进手里。
“行了行了,银子我收了,你快回吧。”
爷孙俩再次告别,福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汪椿走远了。
王大柱也打算出去了。
那侍卫领头却突然好奇问道:“老汉,我刚才听你说要抢了孙女回去,我们这这么多侍卫,你打算怎么抢?”
看来王大柱方才那话,也不是没扎到人心。
“直接抢就是了,至于你们这些侍卫……”
王大柱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把腰间别着的棍子抽了出来,嗵地一下杵在了地上。
而后,提着棍子跟女婿走了。
一个侍卫走过来,道:“头儿……”
却看到头儿盯着地上一块开裂的地砖发愣。
“这是那老头儿用棍子敲出来的?”
侍卫倒抽一口冷气。
这时,送王大柱二人出宫门的侍卫回来了。
“头儿,这二人穿得破破烂烂,竟还骑了马。”
所以说,人家说要抢了孙女回辽东,还真不是虚话?
这老头哪来的?有这身武艺怎么还沦落到把孙女送进宫当宫女?而且看其穿着打扮,确实过得挺穷困。
“头儿,这事要不要报上去?”
“当然要报上去。”
若不是有人交代过,怎可能让这爷孙二人轻而易举见了面,还能当众夹带银子出去。
第44章
回去的路上,福儿就在想怎么和卫傅说。
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不说了,能瞒一天是一天。
回去后,她只跟卫傅说起和爷爷见面的场景,又说她爷说过两天会再来看她,给他们送一些过冬的东西。
大抵是急于遮掩另一件事,以至于有些事被她说得详细琐碎,卫傅渐渐沉默下来,福儿也渐渐说不下去了。
尴尬与沉默盘绕着两人。
“罢了,我不瞒你!”
福儿破釜沉舟地与他说起之前汪椿跟她说得那些话,说起黎皇后如今住在坤元宫,说起宫里的流言。
她不敢去看卫傅,她害怕看到一双不堪重负满是痛苦的眼睛。
哪知半天没见他出声,她没忍住抬起头来,谁知卫傅竟出乎她意料的平静。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他默默道:“曾有一次我与母后起了争执,母后说皇叔不善,让我日后少与之接触。我不解,询问理由,母后说她自有道理。其实那次我便察觉出母后的异常,只是没有细想,现在再想,其实有些事早有端倪。”
“……还有当初在行宫,以及进京的一路上,以及我们又被关回东宫,三皇弟他们却被关去了养蜂夹道……谢家即使怕受到牵连,想退掉婚约,若不是有人授意,那位谢姑娘是不能长驱直入来到东宫的,还有为你请太医之事,以及这次让你出去探亲之事。这林林总总都不对,你得来的消息不过是印证了我的猜测罢了。”
所以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福儿又感觉眼热了。
“你——”她是真不擅长劝人,“你也不要怪娘娘,娘娘她……”
“你个傻子,我怎么可能怪母后,”卫傅惨笑道,“若不是母后,想必我早就活不了了,而不是此时此刻还坐在这与你说话。”
福儿看他这模样,实在难受得慌。
她站了起来,走过去抱住他。
“殿下,你要实在心里难受,就哭一场吧。你不知道,我刚才见我爷,狠狠地哭了一场,哭完后感觉心里舒服多了。你要想哭,就哭,反正也没人看见……”
“孤可是太……我没有想哭……”
说是这么说,当一个怀抱向自己敞开,有人硬生生将他的脸按在怀里,卫傅觉得也许是错觉,有热流从他眼中滚了出来。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许久,直到他抬起头。
“你不要担心我,你现在有着身子,我没事,我是个男人。”
福儿没想到他前脚哭得稀里哗啦,后脚申明自己是个男人,她总觉得有些好笑,不是嘲笑,就是想笑。
于是她点点头道:“殿下是个男人了,男儿要能屈能伸,顶天立地,以后我和娃都指望殿下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
成长是什么?
是当你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意识到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是意识到自己肩头的背负和责任。
成长的道路说漫长也漫长,说不漫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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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儿在三天后再度见到了王大柱。
她爷果然给她准备了不少过冬物什,光大棉袄就准备了几身,还有不少能放的容易保存的吃食。
福儿又提出让他和刘长山赶紧回去,一入冬路上太冷,地上上冻了就不好走了,就怕年前两人赶不回去。
“你就别担心我和你姐夫了,他还有差事在身,不是想走就能走的。这趟他们回去时,要顺便押一批流放到尚阳堡的犯人,还不到能启程的时候,等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跟你姐夫一起走。”
宁古塔无塔,尚阳堡有堡,这都是辽东一带特有的地名。
此二地因地处偏僻,气候寒冷,极为苦寒,乃大燕三大流放之地其中之二。宁古塔要更北边一点,那地方八月下雪,九月结冰,一年之中有半数时间都处于冰天雪地,是流放犯了极重之罪人的地方。
尚阳堡比起宁古塔,又好了不少。
虽还是苦寒,但没有宁古塔那么冷,一般犯了大错的人被流放过去,就是在那里开荒种地。
福儿下意识想到三皇子等人,是不是这次流放的就是他们?
她问王大柱。
王大柱想了想道:“我也没细问你姐夫,好像有说里面有几个以前是贵人的人,据说还有妇孺。要不我回去问问,明天来给你信儿?”
福儿自是说好,如此一来倒也不再提让他们赶紧回家乡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