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一直忍到天明, 灼烧遍布全身。
李子听唤进来伺候起床, 看到凌昭已经坐起。李子只看了一眼, 就垂下眼去。
凌昭道:“天亮了。”
李子垂着头“嗯”了一声。
“季白来了吗?”他问。
李子道:“还未。”
她又道:“这就叫南烛去催去。”
凌昭点点头, 披衣起身。
南烛早饭也没吃, 先飞奔着去找季白。
半路上就碰到了, 抱怨:“怎来得这样晚,公子都催了。”
“就来,就来。”季白赶紧加快步子,解释,“昨晚喜宴上喝酒了,头疼。”
南烛跟他一起小跑着,好奇问:“喜宴热闹吗?”
“热闹。”季白说,“街坊邻居,人挺多的,哎,我想躲酒来着,没躲过去。”
南烛问:“林姑娘的事就算了结了吧?”
季白道:“那肯定的。”
不然还能怎样?
人都嫁了,天地都拜了。
洞房都入了。
他昨天是一直等着亲眼看到张安被人扶回新房没再出来才走的,还看到了一帮子企图听新房被张氏挥着扫帚轰出来的小子们。
喝了酒睡得又晚,今天早上是被桃子踹醒的,叫他赶紧来。
季白自己其实觉得这时候反倒不用急了,真的,都到这份上了。
落定了。
过去了。
但季白到了水榭,看了凌昭一眼,就垂下眼去没敢再看他了。
凌昭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任何人熬夜,不管是倾世美女还是绝世美男,谁熬一夜不合眼,第二日都必定脸色惨淡。
他问:“可顺利?”
季白垂手道:“一切都顺利,林姑娘平平安安地嫁了。”
书房里便安静了下来。
久到季白的颈椎都快受不了,凌昭终于轻声道:“知道了。”
季白垂首退下去。
他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留给翰林自己吧。
谁也帮不了。
李子悄没声息地贴上来,不顾男女大防扯着他的袖角给他扯到外面,压低声音把凌昭一宿没合眼的情况说了。
“季白哥,你帮我问问桃子姐。”李子央求季白,“这情况,该怎么办?”
怪惨的,就刚才连季白在书房里都有点受不住。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也不能死贫道家里的。
季白把手袖起来:“这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她都嫁人了。你就安静点,别冒头,别出错就是了。”
“都能过去的,就需要点时间而已。”季白坚信,“明天就好了。”
“熬点安神汤,让他睡一觉,睁开眼就都好了。”
睁开眼就踏实了。
因为自古以来,都通过婚礼的仪式和身体的融合宣告一个女子的归属。
这是千百年来的规训,男人女人都被如此规训着,都信了。
林嘉的作息一贯固定,虽昨夜睡得很晚,可本就在不熟悉的地方,睡得浅。
到了那个时间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入眼的帐子是全新的,连鼻端嗅到的气息都不一样。昨夜里全是这气息,充满了帐子里,将她融在里面,同化。
昨夜之前,是陌生的。经过这一夜后,以后就是最亲密的。
这一刻,真的知道桃子说的是对的,过这一夜,人就踏实了,因为知道自己是属于这个人的了。
再无貳路。
林嘉摸上腰上的手,想将那只手拿开好起身。
张安哼了一声,反将她抱紧,睡眼朦胧,低声道:“还早。”
林嘉道:“我得起来烧菜。”
新嫁娘前三日要展露厨艺的。
“不用。”张安哼哼着贴上来,“娘昨天就说了,叫你不用操心这个。叫刘妈都弄好,你起来拿铲子抄一下就行了。”
林嘉担心道:“怎么能这么糊弄。”
“还不是怕你累着。”张安清醒了点,揉揉眼,问,“还难受吗?”
林嘉道:“不难受了。”
“头一回都这样。”张安道,“以后就好了。”
林嘉回想起来还羞,道:“别说了。”
张安嘻嘻笑,抱紧她:“再睡会儿,再睡会儿。”
新婚的小鸳鸯被窝里不着寸缕,盖着薄薄的被衾,微凉的清晨贴在一起舒服极了。
林嘉也闭上眼。
张安抱她抱得紧,还非要捉着她一只手。林嘉认他捉了。
手攥着手的,也让人心里踏实,竟真又睡着了。
再醒过来,是小宁儿在外面提醒:“该起了。”
天都大亮了,这比林嘉平时起得时间都晚了些,忙慌乱穿衣。张安还道:“不急不急,你别慌。娘不会说你。”
因成亲前张氏就跟张安说了:“等你媳妇来了,哪怕她是个丑无盐、母夜叉,你也给我好好把她供起来。”
张安当时就想笑。
因张氏想的和王家姑娘一般,都觉得林嘉嫁妆越多,人就越磕碜。
张安也有点小心思,因婆婆们通常不喜欢媳妇太漂亮招人,或者瘦弱不好生养,偏林嘉两样都占了,他在跟张氏说林嘉的情况时,旁的都说得清楚,独她长什么模样一句没提。
张氏心心念念重振家业,只想着得的实惠了,觉得丑点也能忍。
昨天,她也惊到了。
想到昨日街坊邻居们艳羡的目光,张安十分得意。
因之前也有人风言风语,说张安生了一副潘安貌,就是为了王家姑娘准备的。气得张安想打人。
终究也才是十七八的少年郎,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啪啪打了那些乱嚼舌根人的脸,痛快。
林嘉起了往厨房去,果真刘婆子都弄好了。
家里的丫头唤作英子,也在帮忙。两个人见着她唤一声:“奶奶。”
都十分拘谨。
林嘉道:“我来。”
两个人忙给她找围裙,帮穿上。
林嘉一入手,刘婆子就看出来她是真会下厨的人。
待弄好早饭,送到正房里去,张氏端坐着等着她呢。房里还有一群人,都在等着新媳妇。
林嘉原以为,到了陌生的环境自己必定很拘谨,一定会有一段难受的适应期。
哪料到,这个家里除了她和张安,所有其他人都比她更拘谨。刘婆子小心翼翼,英子就差走路同手同脚了。连张氏在她面前都端坐得跟祖祠画像里的老祖宗似的,一动不敢动,一看就是硬撑着,很紧张。
别的亲戚也是十分拘谨。好几个人穿的衣裳看着硬硬的,一看就是新浆过的。
林嘉想,原来紧张的不只她一个人。
甚至比起旁的人,她的心态要从容得多。昨夜已知张郎温柔,出嫁的惧意便去了一大半了。
今晨再看到众人的紧张,另一半也去了。
心里踏实了许多。
先敬婆婆茶,改口称母亲,得了一只赤金镯子。样式不新,但新炸过了,颜色很新。
嫁妆里有提前准备好的荷包、帕子、鞋子,按照亲戚辈分一一奉上。也收了回礼,有薄有厚,看得出来各家情况不一,或者大方程度不一。
新妇下厨的成品再摆出来,大家都尝一尝,都赞。
一早晨便这样过去。
只送客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杆子上晾着床单,带着血迹,林嘉只羞得抬不起头来。
高门大户里用白绫,仆妇收了只与婆母看一眼验过就行了,如静室悄声。
百姓家却有晒床单的习俗,如闹市喧哗。
尤其张氏,内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昨日盖头揭开,她人懵了。陪嫁丰厚的媳妇过于漂亮了,又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以至于不得不想歪一些,担心自己儿子接盘。
便她不这样想,旁的人也会这样想的。
如今证过贞洁,脸上十分有光,送客的时候都笑吟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