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反正有媳妇呢,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自己不操心了。
中秋节张安放假回来了,眼神有点飘忽,见着妻子母亲,强打精神,将自己路上买的烧鸭给刘婆子:“晚上加道菜。”
张氏嗔他乱花钱,他道:“过节嘛。”
张氏道:“媳妇准备了又肥又大的螃蟹。”
她说着,想到养在水缸里的肥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晚上林嘉在房里告诉了张安之前季白来说的事。
张安脸色非常难看,虽没说什么,可翻来覆去好像睡不着。
“你不必慌。”林嘉平躺着,看着帐子顶道,“现在不比从前了,铺子里上的都是新花样子,很受欢迎,出货也挺快的。我好好跟掌柜学了学这里面的门道,他说,就照这样,这季货脱手了,能及时再补新样子的,流通起来,就没问题。好好干,家里不会没饭吃。不必总指望着别人手指缝里往外漏。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张安:“唉……”
这个相公有许多明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不好的毛病,但性子倒是还好,对人十分温柔。
便是婆母私自借了那样一大笔钱给舅舅,他也只是气得跺脚,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不过是“爹能让你活活气死”,余下便没了。
她翻个身,侧躺着,半搂着张安,轻轻拍他:“别想了,如今家里情况挺好的,有你吃有你喝,不必愁。你好好念书就行。”
张安:“唉……”
秀才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巷子里就有邻居几十岁了还是老童生。
林嘉越了解张安,就对他期望越低。因期望低了,就不容易失望。
其实张安不在家的日子,林嘉从未有过什么相思难捱之类的感受。来串门子的邻居婶子、嫂子们有时候会拿这个打趣她这个新媳妇,她只羞涩笑笑对付过去。
其实她过得特别充实。
每天一个人占着一整张床,从早上醒来就元气满满。
铺子前期积压的问题解决了,就不必过去了,自有掌柜经营,每月对账就行。她每日里就打理这一方小院,经营着几个人的生活,从早到晚,中间歇着的时候,还能看看闲书。
常遗憾杜姨娘不能亲眼看到。她一直希望她留在高门大户里。
但像这样,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才是林嘉真正想要的。
张安闭上眼装睡,等林嘉呼吸均匀睡过去了,他又睁开了眼。
他其实不是为以后没有凌家的生意忧愁。生意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
真正摆在他眼前的事才让人愁。
他、他、他……把铺子赌输抵给人家了!
第128章
张安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明明最开始还挺好的, 总赢。后来就有输有赢,赢了就还想再赢,输了本来想走, 那些人会借钱给他让他翻本。
每次运气都挺好,真能翻本。
只后来他们来学里喊他,凌十二郎就不去了。头两回还能看见另一个姓凌的人,后来也不见了。
后来带张安玩的其实就只有刀疤三那些人, 但张安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脑子里都是输赢, 最近这些天, 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溜出族学去玩几把。
有一次实在不行,他还去找凌延借钱, 凌延倒是借给了他, 还不咸不淡地“劝”了一句:“小赌怡情, 大赌伤身。”
张安已经陷进去了, 哪还听得进去。
但那个钱也输进去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赢小输大,但自己全无感觉,只看得到赢,输了就想靠赢来翻本。
因欠了凌延的钱还不上,也不敢去找凌延了。他根本想不到这其实是凌延和凌明辉设计好的,借机从这个事情里逐步脱身。
因最后这件事里, 就不能有他俩的影子。
就在昨日那一局, 张安一输再输, 输红了眼。没钱了就借, 借了又输, 输了再借。
最后一算总账, 输了几百两。
张安就懵了。
这伙人中只有一个识字的, 就是常到族学里去叫他的那个长相白净的。写了个文书,字很丑,言明若还不上,以家中铺子抵债。
张安被刀疤三连哄带吓地,按了手印。
如今躺在床上想着,又悔又恨又怕。
若刀疤三真的来收铺子可怎么办呢?那样就瞒不过老娘和妻子了,必要被她们骂死……
愁了半夜,最后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床铺已空了。洗漱了去到院子里,发现女人们都在忙碌。
因今日才是中秋正日子,有许多事要做。
林嘉从上个月就开始准备菊酒了,泡了一个月了。今天还要做供果。且跟从前在凌府里不同,如今住在巷子里,左邻右舍都是人,做出来的供果还要拿去分给邻居。当然邻居们也会将自家的供果拿出来互相走动。
又有泡了一晚上的螃蟹要从捞出来洗刷。那螃蟹摆动着大大的钳子企图从人类手中逃生,弄得小宁儿惊叫连连,英子大笑。
林嘉做供果忙忙碌碌,张氏也不好意思一个人歪着,也在帮忙。
总之小院里女人们系着围裙穿来行去的,看起来忙碌充实又欣欣向荣。
趁着她们都忙,张安悄悄掩上窗户,匆匆回到床边,伸手去枕头里摸,摸出了林嘉放在枕头里的钥匙。
他打开柜子,取出了钱箱。
钱箱里有铜钱和碎银子,也有一个银锭子。但张安为难了,一个是因为不够,一个是因为就这么多,他若拿了太显眼。林嘉日常拿钱家用,一下子就会发现的。
张安左思右想,到底没敢去动钱箱里的钱,又原样放回去。
锁好柜子,他却又俯下身去,把床底下那只箱子抽出来了。
林嘉的旁的嫁妆箱子,常用的就放在床边摞起来,其他有几只在耳房里锁着。唯独这只放在床底下,张安知道,是因为这只里装着压箱银。
压箱银压箱银,自然是压在箱子最底下。
张安翻开上面压着的衣裳料子,看到最下面的银子,顿时高兴起来。
有银子,就能翻本了!
热闹的中秋过完,张安对林嘉说:“给我多带些衣服,二十我不歇了,在学里赶功课,等月底再回来。唉,你不知道功课有多少。”
林嘉哪知道他不仅偷了她的嫁妆银子,甚至还打算去大赌一把,好翻本。她听了张安所说,很高兴:“就是,你底子打得不好,就得多用功才能追上。”
便给他多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装好。
张安趁她离开屋子,把偷拿的压箱银都塞进去藏好。
我就先用一下,他安慰自己说,待我赢回来就给她放回去,还给她打钗环裁衣裳。
背着这些银子,他急匆匆回去了族学。
如今凌十二好像把他忘记了似的,他因为还欠着他的钱,也不敢主动去找他了。只得去叫个车坐到城门口。城门外还有一些排车揽客,往各个方向去的,再搭排车往族学去。
满心里想着的不是读书,而是翻本。
只便是真的自由赌局,都难以轻易翻本发财,何况这个局根本就是针对张安做的假局。
骰子都是灌了水银的,同伙里有老千,想摇大就摇大,想摇小就摇小,想摇单就摇单,想摇双就摇双。
根本不是张安以为的“手气”或者“运气”。
且越玩越大,早不是最开始十文二十文的玩法了。须得把“文”换成“两”。
彀中人还毫无察觉。因已经深陷了进去,只想赢大的,那就必须下注大才行。
把林嘉的嫁妆银子输掉,也就是一个晚上的事。
张安傻眼。
“我、我想想办法。”他跟这些人说,“别、别急着收铺子,我有办法的,我能借到钱。”
刀疤三一听,便知道这还没榨干,那就还得继续榨。他笑着说:“行,你去。”
如今凌十二这贵公子已经不理张安了,张安能有什么办法,这么多的银子不是寻常人能拿得出来的。
便能拿得出来,又凭什么借给他。
必定得对他有所求吧。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张安打听了山长的家,跑去守着。这等族人聚居之地,族人彼此熟悉,来个外人都十分显眼。
幸好山长家里常有许多学子出入。他一身长衫,拿两篇文章卷起来装模作样握在手里,一看就是族学里的学子,虽在附近徘徊,倒也没引人生疑。
功夫不负有心人,守了两日,真叫他守到了凌五常使唤的那个仆人!
他扯着仆人到避人地方:“我要见她!”
凌五听到张安要见她,还以为张安改了主意,她高高兴兴去见了。
谁知道张安是想借银子。
张安低声下气地保证:“一定还你。”
凌五问:“你借银子做什么?”
张安当然不敢说是去赌,搁着谁听了也不会借啊,便撒谎说:“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
“唷,就你那间小铺子啊。”凌五摇着扇子,笑吟吟,“银子我有,你回去和离了,拿着和离书和庚帖来,我就给你。”
若到最后绝境,或许不是不能。
只张安其实还没到绝路上,他还舍不得林嘉,只好言软语地抱着凌五求:“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你就帮我这一回。”
凌五推开他,冷笑:“当我是傻子吗?想拿我的钱,就做我的人。想空手套白狼?做梦!”
张安郁郁而归,一狠心,去跟刀疤三说:“我妻子有十亩良田的嫁妆,我押给你。”
刀疤三一听就精神了:“好,来来来,立个字据,按个手印。家里的房宅也可以押的。”
于是林嘉的嫁妆良田和家里的宅子都摁了手印画押,押给了刀疤三。
张安只想赌大的,靠赌大的把输掉的铺子赢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