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梅 第158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天之骄子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林嘉抬起眼看他。

  皎皎君子,如日如月。

  悬在天上,映在水中。

  林嘉的泪水涌了出来。

  “凌熙臣。”她声音喑哑,“张安,张安卖了我!”

  她伏在了被衾上,大哭。

  她以为有了丈夫,就有了家。

  结果丈夫卖了她。

  若不是有凌熙臣,以后是为奴为婢,还是青楼为妓,都由不得她。

  凌昭知道她哭什么。

  她其实从来不需要一个丈夫,她也不是为着张安哭。

  她一直以来需要的,是一个落脚的支点。

  譬如张家的小院。

  以这里为支点,她落地,站稳,扎根,撑起自己的世界。

  这也是从前他支持她做的事。因为她信念坚定,不会为他而改变。

  张安把这一切都毁了。

  或者该说是,凌延把这一切都毁了。

  这两个人,一个性子软弱无能,一个手段卑劣粗暴,他们联起手来,摧毁了林嘉的世界,摧毁了林嘉的信念。

  林嘉哭得伤心极了。

  凌昭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

  他后怕。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束缚太多,行事急不得,如果不是凌延的手段粗暴直接,立竿见影地收效,那么,摧毁林嘉的人就会变成他。

  若那样,那时他是否还有勇气像现在这样伸出手去碰触她?

  凌昭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憎凌延,还是该谢他抢先作了本该他作的恶业。

  凌昭踏出正房的时候,一弯月亮挂得高高。

  季白大失所望,咕哝了一句:“怎么出来了。”

  虽轻得只有他俩能听见,桃子还是狠狠碾住他的脚。

  凌昭站在阶上,抬头望着弯月。

  每个人都想要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有的人为之努力,有的人行事卑鄙,有的人没有担当,有的人思虑着日后的日后,到底要怎么偿。

  看看季白和桃子,他轻声道:“她睡着了。”

  哭着哭着,就那样哭着睡着了。

  他还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他想,若她明天醒过来还投进他怀中,他就紧紧地抱住她再不放开了。

  凌延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自己杀人了,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大哥。

  然后他见了鬼。

  太惊悚了,以至于他突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阳光。太好了,鬼是不能见阳光的。只是梦而已。

  但怎么会睁开眼就看到天空和日头?

  ……

  凌延猛然惊坐起,发现自己依然是在刀疤三交货的院子里,只天已经亮了,不再是夜晚。

  一转头,凌明辉的尸体近在咫尺。

  夜里只看到血糊糊黑乎乎的一片,阳光底下看得清楚,那头骨都碎裂了,里面的东西都溅出来了。

  有些东西只能存在在暗夜里,是不能暴露于阳光下的。

  凌延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地,他四肢并用地爬开,呕吐了起来。

  不是梦,原来不是梦。

  他想起来了,他看到了很多黑色影子,鬼魅一般出现。

  他当时太惊恐,爬着想跑,才转身就后颈一麻失去了意识。

  现在鬼没了,凌明辉的尸体却还在。他本来昨天晚上想把他和房子一起烧掉的。

  这里偏僻些,没有繁华夜市,晚上外面路上没人,正好做些杀人焚尸的事。

  如今天都亮了,外面必定有人了,怎么办?直接跑吗?

  才想着跑,院门口出突然有人扯着嗓子高喊:“杀人了!有人杀人了!快来人呀!!!”

  凌延惊恐望去,有人已经探头探脑。

  很快就有大胆的人进来看了,看见了凌明辉的死状,都扛不住要呕。

  “抓住他!抓住他!”人们喊着。

  “不,不是我!不是……”凌延无力地企图辩白。

  带血的半块青砖就在旁边地上,那上面还有他的血手印呢。他衣衫、脸上都还有溅的血。

  “报官!报官!”

  “先捆起来!”

  “呕~~~~”

  “别看了!找个席子先盖起来!”

第133章

  八月三十才是休沐日, 今天才是二十九,凌尚书是从公房里赶回到府里的。

  凌六爷迎上来,禀报:“已经派人去请族长了。”

  尚书府三房的十二郎杀了人, 被杀的也是凌氏族人,关系上来说,是远房堂兄。

  故这个事,族长也得出面。

  凌六爷顿了顿, 道:“苦主是东楼十七婶, 被杀的是她的长子。”

  凌尚书贵人事多, 也不是很能理得清这些边边角角的远房亲戚, 只觉得听着耳熟。因亲戚的事若要求助尚书府,通常到管事那里或者老六那里就已经能解决了, 通常到不了他这里。

  怎却听着耳熟?

  凌六爷一看就知道老爷子记不得了, 提醒道:“十二郎亲生的那家。”

  凌尚书脚步突然顿住, 吃惊地看向凌六爷。

  凌六爷点头:“被杀的是他亲生兄长, 唤作凌明辉。”

  两个人一路走,凌六爷一路给凌尚书补充信息:“说是赌债纠纷。照十二郎的说法,是他那兄长诱他去赌,欠下了赌债。两人撕打起来,失手误杀了。只……”

  凌尚书问:“只什么?”

  “咳。”凌六爷道,“仵作验尸, 凌明辉后脑碎裂, 凶器是一块青砖。十二郎……十二郎无伤。”

  凌尚书再次顿住了脚步。

  他曾在大理寺任职, 于刑律案件都不陌生。这一听便知, 哪是什么“撕打误杀”, 这是背后袭杀。

  凶器是一块青砖, 大概率是临时起意。

  但临时起意也是故杀, 即故意杀人。与失手误杀的过杀,即过失杀人,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判斩,不可收赎;一个判绞,可收赎。

  凌尚书来到厅中,厅中等着他的是应天府推官。

  推官道:“府台令我给大人先通个气儿,具体怎么定,下午府台大人亲至再议。”

  因嫌犯和死者同族,又是大族,官府都得和宗族协调着来,不能只凭律例判案。

  一些鸡鸣狗盗的小事,宗族若愿意,内部就可以处理消化。地方官员也乐意如此,这样他们的任期内“案件”发生数就会少。

  时下考核官员政绩,案件发生数、诉讼发生数都是考核标准。

  所以应天府尹要等着凌氏族长到了再一同议。族长在城外,这一去一回,就得下午了。

  推官带来了相关的文书和证据给凌尚书过目。

  一张凌延签名画押的赌债字据。一份凌延的口供。

  凌延也不傻,杀凌明辉的事无可抵赖,他承认了。只一口咬定是兄弟二人因赌债发生纠纷才误杀,又说是凌明辉嫉妒他富贵,故意诱他去赌,从他这里坑钱。

  至于林嘉、张安、刀疤三等人的事,他绝口不提。

  背一桩人命官司就够了,可不能再背第二桩。

  他其实十分惴惴,不知道柴房里那摊血怎么解释,想着万一被质问,就推说是凌明辉的血。

  没想到根本没人问。他有些诧异,但也不可能自己再提起,就干脆闭嘴。

  他不知道,官府的人赶到的时候,只有他和凌明辉的现场。柴房里已经被清理过,刀疤三的血全被冲洗干净。

  凌延的杀人案里,凌昭要张安和林嘉全部隐身。

  他知道,凌延只要不傻,就不会主动再背一条人命。

  凌尚书谢过了推官,送了客,对凌六爷道:“叫九郎、十一郎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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