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他走出林府,正有人往林嘉这里来。不是别人,正是宗室表姐妹们给林嘉八卦的云安郡主。
郡主终究比不上公主,还是“嫁”到别人家去当媳妇的。终究是有婆婆和丈夫管着。
姐妹们八卦的事情也都是真的。云安嫁的是一户国公府,门当户对,丈夫也不是那等没出息的闲人,在勋贵子弟里也还算是比较有上进心,有出息的。
原本该是一桩好姻缘的,只从前她思慕凌熙臣的事被传得太过,在丈夫心里留了疙瘩。夫妻间总有些隔阂。
当她有烦恼的时候,原是爱回家倾诉的。可兴王妃听得多了,也烦了,总是训斥听她:“当初就告诉你,别这样。”
只她那时还是少女,心里眼里只有凌熙臣,孤注一掷,堂堂郡主用规矩把自己约束起来,原以为能感动那个人的。
没想到那个人冷情冷性地,拂拂衣袖,丝毫不曾为她这一片心动容过。
被兴王妃训斥得多了,她也不爱回娘家倾诉了,后来便发现,林嘉这里实在是个不错的去处。
最开始,是因为太子妃提携林嘉,姐妹们才同林嘉亲近。
随后都发现林嘉性子好,处得来。
且她这里她自己当家做主,没有婆母丈夫管束,虽有一位林太嫔,但太嫔也根本不会管她们。太嫔还很喜欢她们与林嘉亲近,说热闹。亲戚就该多走动。
林嘉这里,竟成了宗室女们爱聚的地方。
云安今日进宫去给皇后和太子妃请安,出来后不大想回家里去,也不想回娘家被兴王妃训“我早告诉过你……”,路上撩开车窗帘子看看到哪了,想了想,道:“去义德那儿坐坐去。”
到了林嘉的府邸,下了车,正有个头脸整齐的青年往外走。
见是女眷,那青年低头避开,让出了正中的路,溜着侧面赶紧绕开。
十分懂礼数。
看穿戴打扮,该是大户人家的随人。
云安瞥了一眼,步上台阶,迈进门槛,忽然停住。
她转回身去,看着那青年上马离开的背影,面露困惑:“那是谁?怎么有点眼熟?”
仆妇们刚才根本没注意,没人知道。
云安压下心头困惑,继续往里走。
林嘉听到禀报,已经迎出来,笑道:‘姐姐来了。可是今日进宫了?娘娘身子可好?我明日也该进宫去了。”
云安与她说着话往里走。
进入正堂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
从前,她买到了翰林院的值班安排,谁入宫,谁留院。她躲在凌熙臣从宫中或从翰林院中散了班回府必走路上的酒楼里偷看他。
他穿着翰林的青色常服,骑着骏马,清隽俊美,身形挺拔。
身边的随从,也都是头脸端正的年轻人。
那个人,刚才那个人……
云安见过他。
在凌熙臣的身边。
第152章
“刚才出去一个人, 男的,是谁?”云安突然发问,“我好像见过。”
林嘉只顿了一息, 便道:“是凌侍郎家的人。”
京中只有一位侍郎姓凌,再无第二个。云安问:“你和他家的人怎么有来往?”
林嘉道:“你知道,我不是在京城长大的。我其实是在金陵凌家长大的。”
云安:“咦?凌熙臣他们家吗?凌昭凌熙臣?”
“对,就是那个探花郎。”林嘉道, “就是他们家。我养母一个人带着我过不下去, 她的堂妹在凌家为妾, 我们过去投奔。凌家看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善心收留了我们。使我们有屋住,有饭吃。我出嫁的时候, 探花郎的母亲赏了我十亩良田, 那时候对我来说, 是很厚很厚的嫁妆了。”
她道:“可惜后来都没了, 好在舅舅和婆婆让人找到了我。”
云安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在金陵,见过凌熙臣没有。”
林嘉道:“见过的,他在家闭门守孝,不见外客,旁人很难见他的。”
云安问:“凌家的人来找你干嘛?”
“凌九郎要出孝了。”林嘉道, “是过来告诉我, 等他出孝, 四夫人要随着他一起进京来的。我嘱了他四夫人一到赶紧告诉我。我好去拜见。在凌家的时候, 实是受了凌家太多的恩惠, 只那时候身无长物, 想报恩都没法报。”
云安道:“那你到时候就能见到凌熙臣了。”
林嘉笑道:“他回京城要做官的吧?我等他去了公房再去拜见四夫人不就可以避开了?”
云安一噎。
云安都忘了自己最开始是为着什么想来林嘉这里坐坐的了。
总之现在她没那个心情了, 随口赞了两句凌家家风仁厚,不愧是江南世家,便走了。
林嘉松了一口气。
她送完客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湛蓝的天。
忽有人叫她:“姐姐,姐姐!”
扭头一看,她笑起来:“囡囡。”
太子帮着她寻了三个男孩子让她挑,林太嫔说既然她不打算再嫁了,那就不如多收养几个。
三个男孩便都留下了。月初,她又从善堂收养了两个女孩,一个才是小囡囡,一个更小还是婴儿,在襁褓里就被丢弃了。
都是孤儿。
比起来,她的命要好多了,一直都有人爱,又找回了家。
男孩子送到书塾里念书去了,囡囡日常在家,林太嫔和林嘉一起教她女红和识字。
想着等她再大点,让亲戚们帮着寻寻,看谁家的女学可以让附个学,送囡囡正经读书识字。
这些孩子是过继给杜兰的孩子,杜兰是林嘉的养母,故他们算是林嘉的弟弟妹妹,管林嘉喊姐姐。
囡囡特别会讨好林嘉。
囡囡吃过苦,如今过上好日子,深知该讨好谁。
这根本不需要经过思量,完全就是小孩子的动物本能。
林嘉太懂了。
她每看到囡囡努力想讨好她,就会感到心疼。
“姐姐!”囡囡跑过来,“囡囡穿新裙子!”
林嘉笑着将她一把抱起,还举高高:“囡囡新裙子好漂亮。”
待放下,风吹起来,将裙面吹得翻飞。京城就是风大,一年四季都有风。
囡囡的小手忙着压裙子。
“该系个禁步压裙面。”林嘉牵住了她的小手,“走,我们给囡囡做个禁步去。”
“我前日里新买的那盒珠子呢?”
皇城,宫闱。
皇帝问:“疏勒的使团走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京城?”
太子翻了翻桌案上的奏折。
折子都分好类了,还贴了彩色的纸条,很好找。他找出来看看,道:“上次来报信是……我看看,预计着五月中旬能到吧?”
皇帝点点头,道:“疏勒王庭这次派使团过来,看看他们想要什么,不太贪,就给他们。”
“沈赫城趟平了北边,且休养生息两年。疏勒王庭壮大,先不动,西边先稳住。”
“不急,留给你。”
“西边留给你,沈赫城也留给你。”
说到这个话题,就躲不过皇帝孱弱的身体。
太子不接话,只难过地低下头去。
“宣平侯府也留给你。”皇帝说,“她,未曾篡位。到底皇位是给了我,将来也会传给你。她是我嫡母,宣平侯府不能灭在我手上。”
先太后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女人。
在她的治理下,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大周铁骑荡平了北疆。
太子咬牙。
“我知道你恨。”皇帝说,“阿尨,你爹我也想要名声啊……”
阿尨是太子的乳名。因皇帝自己病弱,有了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很怕孩子像自己一样,便给他起个贱名为着好养活。
皇帝又问:“凌熙臣几月回?”
太子道:“他五月出孝,走快点,六月能回来。”
皇帝道:“他的信你看了吗?”
太子道:“看了,我觉得可行。”
皇帝道:“有点太急。熙臣原不是浮躁的人,这一次,有点急。以他的头脑,该知道把这事留给你,比给我强。”
太子道:“可能是因为丁忧时间太久了?”
官员丁忧两年多一个月,最后那一个月代表了一年,就算是三年了。
待结束,还得等吏部派官。因原来的职位早有人坐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坑里坐不了两颗萝卜。
若运气不好,可能起复后就没有好的位子,或者要等很久。很影响仕途。
有的官员为了不丁忧,甚至瞒报父母的丧讯。但这是重罪,一旦被发现,就革职永不录用。
太子随即又摇头:“翰林院怎会没他的位置,熙臣清楚得很,他不会为这个浮躁。”
“年轻人搁了两年,未必不急躁,也并非不可能。”皇帝道,“待他回来,让他入詹事府。”
皇帝想了想道:“左春坊左谕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