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凌家的管事踮脚看了看,知道自己没可能过去跟凌昭说得上话。只他心里有个事,又想跟凌昭汇报一下。要不然等他回来,搞不好半年一年的说不准呢。
管事便左右找找,终于找到季白。
他匆忙过去,想赶在主人们道别完之前把这个事说了。
季白道:“啊?那个拓印?”
管事道:“对,就先前九郎从金陵写信过来让我给打听的那个。”
一直没打听到,后来凌昭听了汇报也没说什么,管事也就搁下没再管了。
“昨日里我一个老友来看我,他以前是做朝奉的,老资历了。我以前在府里做采买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许多年交情。只他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回乡下养老。”管事道,“他来我家喝酒,我忽然想起来这个事,就把拓印拿出来给他看。他果然识得!”
“哎,你猜那是谁家的印记。”
“真是想也没想到,怨不得问了一圈,竟没人识得。”
……
太子为队伍送行一直送到十里长亭,季白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凌昭汇报这个事。
好容易在十里长亭最后一次告别,队伍西行,太子驻步。
季白又要管着自家的随从队伍。
半日后,队伍第一次停下来歇脚,季白终于觑了个空子去跟凌昭汇报。
说起这个事,他面色颇异样。
“忠勤伯府?”凌昭重复了一遍。
京城勋贵中并没有一户忠勤伯府。但凌昭知道,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号。
“正是,忠勤伯府如今已经没有了,所以从前才打听不到。”季白脸色怪异,道,“忠勤伯府其实就是……”
不需要他说,凌昭已经抬起眸子:“定远侯府?”
便是他,也难掩惊愕。
“正是。”季白觉得自己日常里也算镇定,真不怪他大惊小怪,因这个结果实在出乎预料。
定远侯,便是平定了北疆,收附兀良哈三卫的沈赫城!
当年他在特殊情况下,以庶子承爵,承的是忠勤伯的爵位。却在北疆战场上爆发成了新一代的将星,连太后都赏识。
以其功大,升为定远侯。
一个庶子以一己之力,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升了等。
他自然有资格改变家族的印记,打上属于他自己的烙印。
人们渐渐都认识了新的定远侯府的印记。本就没几个人记得的旧印记随着那个没落伯府的名号一同消失。
凌昭沉思片刻,决定:“先不要给她透口风,待眼前的事解决,再来解决这件事。”
林嘉一直都想要个家,她嫁入张家以为自己有了家,她被皇帝舅舅封为县主以为自己有了家。结果,两次都伤她至深。
凌昭道:“现在也没法去求证,待这事解决了,那边想办法证实了,再给她说。”
季白更多是了解京城的人和事,定远侯沈赫城名号虽响,但他远在北疆。当年一去,至今未归。
季白对他了解的不多,且他对林嘉身世了解也有限,如“庶子”之类的隐秘之事,凌昭知道了,也不会随便再告诉仆人。
他只知道林嘉的身世跟印记有关。如今查出来是定远侯府,他想的是,或许是定远侯的亲戚呢,堂兄弟什么的。
便垂手应是。
只凌昭心里面对比了当年的时间线,林嘉的父亲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世事是多么无常。
倘若早一些,或许都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林嘉会被轻易推出去牺牲,就是因为她没有父族,纵有了县主封号,也是个无足轻重之人。
可时光不会倒流,如今他们已经走在了去疏勒和亲的西行路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先将眼前的情况解决再说。
和亲队伍走得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因秋日里天气凉爽,没有春日的风沙,也没有夏日的暴晒,其实很适合赶路。
使团的和亲正使不是旁人,正是兴王。
兴王根本就不想走这一趟。奈何外人看他,是义德公主的义父,他若不去,实在难看。
皇帝点了他,也不敢不去。
从前与太后和宣平侯府走得太近了。皇帝没精力跟他计较,太子必定还记得。兴王现在只得卖力地讨好,以挽回印象。
好在太子安排的副使是凌昭凌熙臣,虽年轻,却实是实干、有能力的人。兴王基本上就是挂个“正使”的名号,大小事都是凌熙臣在安排。
他落得轻松自在。
只赶路赶得太紧了,兴王有点受不了。他坐车都有点受不了,便对凌昭道:“也不用那么急吧。”
凌昭道:“便这样算日子,也得冬天回。到时候,冰天雪地,手指冻冰,王爷只会怨去的时候走的不够快。”
兴王抱怨:“真是,就该春日发嫁。”
正常和亲都是春日发嫁,夏日抵达,秋日队伍返回京城。皇帝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才急着促成,想用和亲换取西疆安稳,让大周的政权平稳过渡。
凌昭道:“王爷,不可对陛下有怨怼。”
兴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咳咳咳!说什么呢!凌大人慎言!”兴王脸涨成猪肝色,“我说的是气候,气候!”
文臣最会搞扣帽子这种事,宗室就没有不讨厌文臣的。
凌熙臣生得这样养眼,骨子里果然也是正统文臣,这样让人讨厌。
凌昭每日傍晚扎营后,还会继续“教授”林嘉番语。
专用的临时歇脚的阴凉小帐篷,四面都卷起,只留顶子遮阳通风,再立个纱屏隔绝视线。通通透透的,谁都能一眼看过去,模糊看到两个人形。
便光明正大地每日里与林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独处的时间。
兴王背着个义父的名头,到底没有皇帝那样修炼出来的冷酷心肠,有点尴尬,不大想和林嘉打照面。
每到这时候,他只远远看一眼。看那教学用的小帐篷敞着,大家都能看到纱屏里的人影,就放心了。
这样轩敞着,也不会出事。
本朝倒是没有,但前朝野史里的确是出过和亲公主半路怀孕的荒唐事。
好在凌熙臣一看就是个靠谱的人,在女色上也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但为了防万一,毕竟年轻人气血旺盛,兴王看凌昭身边竟连侍女都没带,从自己带的侍妾里挑了一个年轻娇嫩的:“给凌大人送过去,告诉他送他了。”
二八年华的侍妾送过去,就被退回来了。
随人道:“凌大人说他修道家功夫,聚精养气,不宜多近女色。王爷的心他领了,人用不上,不必了。”
兴王:“啧,假正经。”
因天气凉爽,适合赶路,和亲队伍走得挺快。
九月中旬,和亲队伍抵达了宁夏军镇,九边之一。
高地上,凌昭用马鞭指着北边,告诉林嘉:“那个方向,就是贺兰山、河套。”
“这里,便是北疆与西疆的交汇点。”
“往北,便是北方诸镇。宁远侯总督四镇,坐镇北疆。往这个方向去,便是兀良哈三卫。”
“从前,他们常常南犯,如今却成为我们的卫戍藩篱。”
这一路上,林嘉听到凌昭提过过很多次宁远侯,她如今对这个名号已经不陌生了。
她赞道:“沈侯当真了不起。”
她问:“那我们呢?”
凌昭道:“我们继续往西走,再几日,便出了大周的疆土了。”
他们的计划,便是在离开大周之后,在疏勒派人来迎之前执行。
林嘉和凌昭对视了一眼。
阳光和丽,风微凉。
碧空高远,景色壮阔。
心意相通,只恨不能手牵手。
第164章
过了宁夏镇, 风物已经大不一样。
兴王一直都是坐车,凌昭却开始教林嘉骑马。他对兴王说:“该让公主习惯塞外生活。”
兴王:“好吧。”
其实京城的贵女们大多都会骑马。因为京城贵女们喜欢打马球。
只可惜林嘉交往的都是已经出嫁了的姐妹,即便是贵女, 一旦出嫁,也不能再过跟从前一样的日子了。
所以林嘉一直还未曾学过骑马。
兴王打眼看着,凌大人是让随行的一个女护院教义德骑马。
偶尔凌大人也会过去跟义德说说话,帮她牵缰绳走一段, 让她不要害怕什么的。
俊男美女的确是养眼, 但兴王都已经看了一路了, 觉得腻了。且他现在已经十分放心这两个人, 便放下了窗帘,车里睡觉。
凌昭为林嘉牵马走了一段, 到底这样还是速度太慢。他也上了马, 和林嘉并辔而行。
看兴王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便亲自指点林嘉骑马。
天碧蓝, 云低垂。
林嘉极目远眺,道:“从前在府里。我日常最远都不出垂花门,万想不到有一日,能能看到这样壮阔的景物。都是在书里才能看到的。”
她想,看过了这样的景色,便以后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其实也胜过了许多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