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定远侯很满意。
只凌昭信尾说,他暂时还不能离开西疆。
因北疆诸部开始打疏勒了。
疏勒过去是西疆的雄狮,如今分裂成了两只鬣狗。凌昭要替太子看一看,分裂的疏勒还有几成的实力。
因西疆和北疆虽联通着,到底是有距离。北疆诸部并无迁移至此占据地盘的意思。他们就和往年南下犯边一样,主要还是为了劫掠。
吃饱了,口袋装满了,就抹抹嘴回去,留一地狼藉。
像蝗虫一样。
是不可能真的指望他们消灭疏勒的,要彻底解决疏勒,最终还是要靠大周自己。
得等到太子成了皇帝。
知道他平安就好了,林嘉终于能安下心来做镇北都督府的大小姐。
安心地等着他。
很快就到了新年。林嘉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新年。便是上一次在京城过新年,也只有她和林太嫔两个人而已。
弟弟们在院子里放花炮。
沈赫城啜着温酒与林嘉说京城的定远侯府的母子俩。
“她是个拎得清的,你不用担心她。”他道,“你大哥……我和他每个月通一封家信。他的文武老师都是我给他找的。他是个沉稳的孩子。”
“他以后要承我的爵位,待你回去京城,要与他多亲近。”
林嘉道:“父亲说这些做什么。”
沈赫城道:“给你说清楚娘家的情况,以后跟女婿吵架了,也知道哪能回。”
他挑眉:“你如今不必假死了,姓凌的自然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的女儿才行。”
林嘉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若没有和亲的事,他该早把她抬进凌家了。
她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了笑意。
沈赫城摇头,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会好好地给她准备嫁妆,让淑宁在天之灵也安心。
新年红红火火,大家都盼着灯节。
可灯节还没到,京城的丧讯来了。
山陵崩。
一时红灯笼都撤下收回库里,白灯笼挂上。喜庆的红袄也换成了麻衣,举国哀悼。
为老皇帝祭奠的时候,沈赫城看到林嘉跪在火盆旁,双手合十,默默祷祝。
他问:“在求什么?”
林嘉抬起头:“求他来世,有个好身体。”
定远侯双手负在身后,仰望苍穹,长长叹息。
林嘉向来是一个到哪里都能站稳扎根的人。她在镇北大都督府里也过得很好。
转眼就到了新年二月。
天暖和了一点。这暖和也只是相对深冬的酷寒而言的,实际上,对林嘉来说,还是如数九寒天一样的冷。
这日她在烧着地龙的屋里,坐在桌旁看书。忽然有个影子从背后投到了书上。
弟弟调皮,有时候开玩笑会从背后跳出来。林嘉也不回头,道:“走开,别淘气,姐姐看书呢。”
背后那人却道:“好狠的心,这么久不见,却叫我走开?”
书掉落在地上。
林嘉震惊转身。
凌昭负手站在她身后。
黑了,皮肤粗糙了,琉璃美玉般的俊美感减了两分。
棱角却更分明,眉间是经历过风霜雪雨、战阵沙场后的沉凝。
有了几分铮铮之感。
林嘉紧紧地抱住了他!
凌昭也抱住了她。
两个人安静地相拥许久,凌昭轻轻地拍她的背心:“别哭,这就带你回京城。”
林嘉擦去眼泪,但想到他诓骗了她,把她骗到榆林交给了沈赫城,便恨从心起,狠狠咬住了他的肩头。
凌昭吃痛,倒抽口气,又笑叹。
捧住她的脸,凝视许久。
林嘉的眼泪又流下来。
凌昭低头吻干,可又流了出来。
凌昭喟叹一声,低下去吻住她的唇。
新帝登基,改元永康。
永康元年四月,护送义德公主和亲疏勒的凌昭凌熙臣回京了。
轰动一时。
因他在西疆的经历堪称传奇,竟一人灭一国。
永康帝正年轻,新登大位,便有这样的吉庆之事。整个新朝一扫从前垂暮阴沉之气,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蓬勃生机。
回到京城的凌熙臣,进为国子监祭酒。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大周朝又有了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
他走到这个位子,仕途清晰可见。因翰林院出身的人,在三品之前的最后一个跳板,要么是翰林院学士,要么是国子监祭酒。
在这两个位置上停留过,下一个位置便是侍郎了。
茶馆酒楼里,已经在议论,凌昭凌熙臣,到底多大年纪可以做到侍郎。
当然议论得最多的还是他的传奇经历。
这经历里,因还有一个公主,又不免带有几分暧昧的色彩。使臣带着公主逃亡,听起来就有几分旖旎。不知道这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位公主虽然不是真的金枝玉叶,但绝色倾城是真的。
看,这不就倾了于阗。
又说起这位公主,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本是民妇,忽地成了县主,忽地又被送去和亲,忽地又回来了。
因和亲未成,公主的封号撤了,竟又做回了县主,实令人瞠目结舌。
在这些热烈的讨论中,自然不会有人想起死在了西疆的还有一位亲王。
毕竟京中还有很多亲王,也不缺这一位。
议论中的义德县主林嘉已经与林太嫔重逢。
林嘉跪在了太嫔面前:“他叫我替他给婆婆磕头赔罪。”
她重重地磕下头去,因这一下,是替沈赫城磕的。
林太嫔沉默了许久,长长叹息。
“是这样的人物,倒也不算辱没了淑宁。”
“嘉嘉,你以后安稳了。”
未及半月,京城又爆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新闻。
凌昭凌熙臣求娶了定远侯府的大小姐。
这个大小姐却不是那个养在嫡母膝下的十一岁的女孩子,而是定远侯新认回来的遗珠。
这遗珠也不是旁人,竟是就是以民妇一步登天的义德县主。
京城吃瓜看热闹的人,嘴巴都合不拢了。
于普通人家,只羡慕得砸吧嘴。一个民妇,怎能接连有这样的好运呢。
但宗室近支的人家里,却都恍然大悟。
原来,淑宁的“那个人”,竟是定远侯沈赫城。
这当爹的名号摆出来,纵义德县主嫁过一次,如今再嫁翩翩探花郎,也没有人敢嘴碎说一句“不般配”。
永康元年九月,定远侯沈赫城的长女出嫁,
嫁妆是弟弟们从北疆押送过来的。十里红妆,绕城而行,不见头,不见尾。唯见满街的喜庆红色,沉沉箱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
待入了洞房,宾客散去,红烛滚滚,喜帐低垂。
烛光将帐子里也映得通红。
林嘉的脸娇如芙蓉。
凌昭含笑望着她,却忽然泪湿了眼睫。
“嘉嘉,你终成了我的妻。”
“我在西疆关外,常想,我若是死了,你以后会不会再嫁给别人。”凌昭道,“我原以为,自己心里自是想你能有良人相伴,白首共老,子孙满堂的。”
“可偏每次一想,就好恨,恨得咬牙。”
“便告诉自己,凌熙臣,你不能死。”
“你得回去娶她。”
人生的事,许多曲折,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