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40章

作者:秋风外 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顾凌双瞪着眼看了她半晌,只憋出一句:“我就知道。”

  泠琅柔声道:“下次再见,我们双双是不是已经是新的顾掌门了?”

  顾凌双羞赧道:“或许吧?祖母说她要游历两年,若在此期间我能把宗内一切处理得好,那等她回来,就进行继位仪式。”

  泠琅赞叹道:“那我便等着好消息。”

  二人又说了一刻钟,临别前,顾凌双忽然道:“我昨夜把你过去的情史都倒了个干净,江公子他,没说什么吧?”

  泠琅敲了她一记:“那算什么情史?也罢,他不敢说什么。”

  顾凌双笑嘻嘻地说:“真的?我最后说漏了嘴,把沉鹤也供出来了,当时我瞧着江公子似是无动于衷,果然是个贴心大度的。”

  泠琅的笑僵在脸上,片刻后才道:“双双,你可真是我的好……算了。”

  她无奈转身出门,再次走上石梯,此时尚早,林中漂浮着淡淡的雾气,静谧得好似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还有一人。

  雕刻着松柏仙鹤的石台之上,有人在舞剑。

  剑气凛冽,轻灵迅疾,剑身反射着稀薄天光,一闪一闪。持剑的人衣袂翩跹,一招一式,落拓而随意,如鹤立水畔,振翅晒羽皆是风流。

  泠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发现她,才迈步走上前。

  少年立在云雾翻涌的高台上,垂首望向缓步行来的少女,额发轻轻垂落,双眼在晨雾中仿佛有同样的湿润。

  泠琅仰着脸大声说:“我们午后就走啦。”

  苏沉鹤毫不意外地笑笑:“这么急。”

  泠琅点点头:“我记得,你一直想去西京参拜剑冢?”

  苏沉鹤微顿:“阿琅还记得这个。”

  泠琅痛快道:“要不要一道上京?我之前打听过,剑冢其实有办法进入,我可以帮你。”

  苏沉鹤静默数刻,终究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明澈剑还有一招没学完,等这边结束,我再去西京寻你。”

  泠琅心中微叹,她不知道这个拒绝是因为剑招,还是因为昨夜风波,她不好强求,只说:“那你可要快点。”

  她轻轻一笑:“或许很快,我便不在那里了。”

  说着,她微微颔首,足尖一点斜掠而去,身影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少年提着剑,仍立在原地怔忡,他反复思索着最后一句话,直到天光破出云层,映亮地面。

  另一边,泠琅步伐轻快地走在山道上,想着回去还能补一点觉。刚绕过一处石雕,她心中忽地一凛。

  前方,有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若是路人经过,那步声早就由远及近被她听到。这个声音明显是在某处藏匿,不慎发出的。

  难道顾掌门不在山中,又有人贼心不死了?

  泠琅假装一无所知,仍按照先前的步伐速度往前走,心中默数距离。靠近某棵巨木时,她提气一跃,从另一头闪身到树背后——

  果然,树后藏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泠琅愣住了:“阿绸?”

  女孩显然吓了一跳,她脸庞红扑扑的:“泠琅,我正在等你。”

  泠琅松了口气,她疑惑道:“山路上凉,为何等在此处?去厢房寻我不就好了。”

  阿绸摇摇头:“我正是特意在这里等,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轻声:“出鹰栖山那几日,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是故意听的,我睡眠一直很浅,当时又下雨,所以一下子就醒了。”

  泠琅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张了张嘴:“啊?”

  同时,心中飞快地回忆盘算,阿绸在洞穴深处睡觉的时候,他们在洞口都谈论了些什么:寂生坦白了任务事实,透露了李若秋的身份,第二日还警告她不要相信江琮。

  阿绸认真道:“我听到了一个人名,当时觉得很熟悉,过了一夜,才慢慢地想起来。”

  “泠琅,我和叔父一起游历之时,他总会和我闲谈一些江湖上的故事,谈得最多的就是年轻时候往来的朋友。虽然大多隐去了姓名,但我偶然一次看到他从前的手稿记录,竟发现了能对得上号的人。”

  “李若秋,就是这个名字。”

  晨雾渐渐地散去,鲜有人行的后山树林中,有一高一矮两个女孩相对而立,语声悄然。

  陈阿绸说,常罗山年轻时爱饮酒,因此结识了一个同样好饮的朋友,二人时常一起评判各类佳酿,甚至着手研讨酿酒密方。

  那位朋友不仅能酿酒,还会铸兵器,尤其是小巧锋利的匕首。那日,朋友来寻常罗山,喝了半壶之后才开口,说他遇到一个难题。

  有人要他打造一柄匕首,要求锋利无匹,吹毫可断,并且只能在夜间使用。

  最后一项要求实在古怪,若你不想在白日里用,那就把它锁在柜子里就行了,为何要在武器本身上面做文章?

  常罗山觉得好笑,他说这人定是故意刁难,拒绝便是。

  朋友却饮着闷酒摇头,说拒绝不得,只能费心思想了。

  那时已经酒过三巡,醉意,往往能激发些灵感,常罗山忽然问,白天和夜晚的区别是什么?

  是光。

  既然如此,那便打造一柄不能见光的匕首,它材质特殊,在日光下会融断,淬的毒也会消解,如此一来,不就成了只能在夜里用?

  常罗山又感慨,究竟谁会用这样的武器?听起来,像那种急于为黑暗表忠心的人,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再也不会行走于日光之下。

  朋友的脸上渐渐显现出痴迷,他低声说了句好,酒都没喝完便匆匆离去,这一别,就是两年。

  两年过后,常罗山又遇上他,问起匕首是否制成。对方点头,又摇头,表情竟然是少见的凝重。

  他说:“制成它,我只花了一个月,只是,我用了一种不该用的工艺。”

  “我发过誓,这个工艺以后再也不会用,只怪当时你的形容太过迷人——一柄只为黑暗效忠的匕首,我着了魔一样想把它制成,最后不惜用上不能用的方法。”

  “麻烦还未显现,但我已经开始担心,今天我可能很难再同你一起饮酒。”

  如他所言,那是二人见的最后一面。

  常罗山是个重情义的人,友人生死难卜,他也一直在暗中打听,打听那些在夜间死于非命的大人物,又倒推命案始作俑者何处出身。

  不是什么人都能用铸谷的武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命丧铸谷武器之下,他有心记录收集,也不管这样有没有用,他只求自己心安。

  若友人因此而死,究其原因,也是他提供了思路。

  那个薄薄的名册,在某个午后,被年幼懵懂的女孩翻开,她那时认的字还不多,一些潦草的笔迹也很难看懂,却牢牢记住了一个名字,李若秋。

  或许因为,当时正是个漂亮的秋天罢。

  陈阿绸急切地说:“那天清晨,我听到寂生大师和你的对话,于是决心此事只告诉你一人,今天才特意等在这里……常叔未娶妻也没有后代,他还有些手稿遗物,都保留在凤翔县某个私塾先生处。”

  “常叔已死,泠琅知道了这些消息,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无需有任何顾虑。我现在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这些话,希望能有用处。”

  “泠琅,一切珍重小心。”

  女孩儿离开后,泠琅站在密林中,站了足足一刻钟,直到身侧草尖上挂着的露水开始消弭,才举步往回走。

  刚刚那一刻钟里,她想了很多很多,如今那些思绪都有了决断打算,只剩一句话如呓语一般,仍在脑海中低低呢喃。

  “她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从此为黑暗效忠,绝无二心。”

  那个名字和秋天有关的女人,到底有怎样的人生?

第118章 陨如雨(上)

  花了八日, 二人抵达西京。

  距离丰永门三里处,青骓长嘶一声停住。

  马背上的少女眯着眼,她凝视着十步以外的某棵树下, 那里有一个人。

  少年一身短打, 瘦小干瘪,他静立在那里,毫不起眼, 如同另一棵树。

  是九夏。

  身后马蹄声细碎,青年驱马绕过她,行到九夏身边,垂首同对方交谈。他们声音很低, 轻不可闻。

  江琮什么时候传递的消息,泠琅不知道,青云会的舵主可以有一万种方式联系他的爪牙。

  她盯着青年冷淡的侧脸, 片刻后移开视线。

  二人很快结束交谈, 九夏转身离开, 身影转瞬消失在驿道尽头。

  江琮回到她身边, 温言道:“他们在驿站等着。”

  泠琅点点头, 青骓复又颠簸起来,她把着缰绳迟疑道:“我记得,我们出来用的借口是评访江南茶庄?”

  江琮微笑:“夫人放心。”

  泠琅也笑,她柔声说:“我当然放心。”

  驿站汇合时, 她知晓了这句放心指的是什么, 三冬和几个侍从毕恭毕敬地立在屋当中,身侧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木箱木盒。

  她随意打开几个, 内里皆是茶叶, 或青或淡, 散发着芬芳。盖子上粘贴着标识,上书品种及产地,从云雾峰到桂湖园,都是江南有名的茶庄。

  走出驿站,外面早有马车候着。登车后,泠琅靠着软垫假寐,江琮在旁边握着一本册子翻看,一时间,只有车轮滚过路面和纸张被翻动的声响。

  绕过熟悉的街口,马车驶入坊中,于某处朱色大门外停下。

  泠琅掀开车帘,由绿袖扶着下车。这位单纯的侍女没有任何多余念头,世子夫妻说什么便信什么,晚些在侯夫人面前的说辞,也早就由三冬教着,熟背了两三日。

  侯夫人并未在门口,红桃说,她正在北花园等候。

  泠琅便挽着江琮手臂,施施然行在侯府的曲水围栏中。她在驿馆换了身衣服,青绿色软缎,裙边绣着芍药纹,行动之间软纱如雾一般飘散。

  秋日高爽,再拐个弯,便是北花园了,她压低了声音,问身边人:“母亲问起来,该如何说?”

  江琮抬手扶正她发间玉钗,他垂首只道:“夫人放心。”

  泠琅便不再问,因为她已经看到凉亭外,站着一位持枪而立的女人。

  贯虹枪,七尺五寸,其中枪头占九寸。它的形制对于常人来说其实很沉重,但它在黄皖的手里,只能说恰好。

  这柄武器十分有名,它有一些典故,现在还在被人诉说。

  比如在千军万马中连挑二十敌颅;脱手掷出,隔着十步将准格尔大将钉死于马背;救出深陷于围困中的女帝,它沙场饮血,伴君征讨四方。

  那些于鲜血和荣光有关的故事已经远去了,如今天下已定,再不需要这柄七尺五寸的枪昂扬于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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