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四姐
这里正说着,冯嬷嬷带领女使鱼贯进来,笑道:“老太太说想喝七宝姜粥,今早特命厨上做的,大家且尝一尝吧。”
一只只荷叶盏送到夫人和小娘子们手上,就着各色奇巧的小点心,太夫人信奉的就是早上要吃得好,吃饱了,一天才有力气。
等饭罢,又上了香饮子,太夫人才对尚柔道:“过会儿请郎中进来开几副补药,调理好了身子,将来路还长着呢。今日当着你母亲和姐妹的面,祖母问你一句话,你如今是什么打算?还想不想回侯府去?”
尚柔略沉默了下,出了阁的女孩子,早不像原先在闺中时那样无所顾忌了,一个被篡改过的人生,洗不掉上面陈年的字迹。她有些犹豫,“外面人言可畏,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娘家……”
“这你不用管,太阳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今日你议论议论我,明日我再议论议论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太夫人正色道,“我就想听你一句心里话,就说这个男人,你还要不要。”
尚柔抬起眼来,死灰般的眸中燃起一点奇异的光,望了望太夫人,又望向在场的众人。那个她反复想过很多遍,却从来不敢提起的字眼,忽然便从脑子里跳了出来,滚烫地,把她的心都燎得沸腾起来。
几个妹妹紧张地盯紧她,年轻姑娘们都为她的遭遇鸣不平,她受了鼓舞,那两个字差点冲口而出。然而再看几位长辈,她母亲眼神闪躲,凌氏眼观鼻鼻观心,潘夫人还是淡淡的模样……她们都有儿女,不像年轻人一腔热血,她们得顾全大局。
忽然一口气就这么散了,她是长姐,从小就受教导,要为门楣光辉、为家中姊妹们的前程作打算。
“安哥儿终归是张家的子孙,我不能让我儿子去给别人做继子。澄川糊涂,公婆待我却很好,天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婚姻,都是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来的。”尚柔惨然笑了笑,“祖母,我顾忌得太多了,也不甘心……祖母能体谅我么?”
那几个姐妹显出失望的神情来,太夫人却明白她的难处,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大了,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全由你自己决定。张家是你的娘家,娘家想住到几时,便住到几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可惜有些话,作为祖母也不便说得太过透彻,激愤过后,又有多少人能不计代价?只能怨这世道吃人,女子始终无法随心所欲地活。
第8章
尚柔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来,向太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多谢祖母。”
无论如何,失意的时候娘家能站在身后,已经是大造化了。有时候想想,也许是命吧,命中注定她就是要在那墨汁子一样混浊的婚姻里浮沉。女人有两次投胎转世的机会,头一回不由她选,她托生在张家,来对了;第二回由着她自己选,她选错了,自寻死路,能怪谁呢,怪她自己没福气。
姐妹们显然不能理解,都围了过来,寄柔是她一母的同胞,尤其不平,气愤地说:“阿姐,那个侯府哪里还值得你回去,陈盎是个风流鬼,死了一个侍妾,将来还有更多的,要是他无所顾忌,各式各样的女人都往院子里填,那阿姐的日子还怎么过?”
尚柔似乎已经看淡了,无情无绪道:“真要是这样,我也管不了,至多另辟一个院子,眼不见为净吧。”
这是对无望生活的妥协,大家面面相觑,只觉长姐太软弱,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脾气,怎么婚后变了个人似的。
肃柔比底下妹妹们想得更多些,也懂得尚柔的难处,牵了她的手,拉着在一旁坐下,低声道:“长姐顾全大局,但也不能葬送了自己,有些念头起了便起了,人活着不能光为别人考虑,也要想一想自己。”
尚柔没有应,叹息着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致。过了端午,已经入夏了,那些绿枝长得多繁茂,几乎要滴出油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微微叹了口气,“我现在多羡慕你们啊,没有出嫁,在闺阁里自由自在,一点烦心事都没有……”忽然意识到总是围绕自己的处境等着人开解,不大合适,忙转移了话题,问起肃柔在禁中的时光,笑着说,“我先前在院子里就听见你和祖母的笑声,聊什么呢,聊得这么高兴?”
她们两个凑在一起说话,其他姑娘就替冯嬷嬷预备茶局,煎桂花的煎桂花,剥杏仁的剥杏仁。
甜杏仁外面的一层膜须得剔除干净,才能上小磨盘研磨,几只青葱玉手泡在水里,心不在焉地搓洗着,至柔回头看看尚柔,怅然说:“长姐是因为有了安哥儿,才瞻前顾后不肯和离的。”
三房的晴柔和二房最小的映柔都是庶出,平时不像姐妹们那样有底气,想说什么冲口而出,只是一味跟着点头,嘴里嘟囔着:“就是、就是……”
绵绵垂着眼睛,把翘起的褐色杏仁衣掀掉了,露出里面白净的本体来,凉凉说:“也不光是为了安哥儿,到底现在不比前朝,你们听说上京有几家和离的来着?留在陈家,好歹是个少夫人,要是再嫁,恐怕也找不见比侯府更好的人家了。”
这话让寄柔听得很不舒服,“照你的意思,长姐是为了身份地位,才不愿意和离的吗?”
绵绵窒了下,自知失言了,嘀咕着:“我可没这么说。”
寄柔向来看她不顺眼,不依不饶道:“表姐真是眼皮子浅,好像满上京只有他荥阳侯府是好门第似的。再说谁能断言和离了就不能再嫁高门?当初唐惠仙离开陆家,还嫁了宗室呢……”
“后来唐惠仙不是死了吗。”绵绵冷不丁接口,反正论斗嘴,她从来不落下乘。
结果这话惹怒了寄柔,她将大把的杏仁砸进水里,溅起的水泼了绵绵满身,横眉怒眼道:“你说什么?你敢咒我长姐?”
晴柔身子弱,映柔年纪小,顿时都吓得噤住了,一个个淋了雨的水鸡一样,直愣愣看着寄柔和绵绵。
绵绵弄湿了衣裙,气得大喊:“你干什么!”
至柔眼见她们起了争执,胡乱拿帕子擦了绵绵脸上的水珠,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两句话不对,还要打起来不成!寄柔少说两句,表姐你也是,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捅人心窝子呢。”
竹帘那头的太夫人和夫人们听见了这里的动静,扬声问怎么了。冯嬷嬷过来看了一眼,又重新退回去,笑着说:“小孩子拌嘴,没什么要紧的。”
冯嬷嬷是太夫人陪房,在这府里几十年,也顶大半个长辈,绵绵见她息事宁人,心里盛了老大的气,一把推开至柔,让荟儿给她擦裙子,一面虎着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合起伙来排挤我。”
虽然是实情,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至柔端着手皮笑肉不笑,“表姐这是什么话,你是贵客,我们全家都让着你,你怎么还叫起屈来。”
刚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裙,绵绵看着这簇新的龟背瑞花缎子,气得七窍生烟,再也不愿意和她们多费口舌,急赤白脸地带着女使回去换衣裳了。
一路上还是满肚子火,气呼呼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书香门第里的人,偏偏最听不进去的就是实话。你们说,有哪个和离出来的,嫁得比头婚更好?况且她还有孩子呢,日后是带着孩子嫁人,还是把孩子还回陈家?”
荟儿当然向着她,凑嘴道:“小娘子有什么可计较的,她们都长在蜜瓮里,哪知世道艰难。大娘子出了阁,是过来人,比她们可知道轻重多了,所以还愿意回侯爵府去,好赖不问,将来侯爵夫人没了,她照样是当家主母。”
“她愿意回侯府,只怕人家侯公子还不愿意来接她呢,到时候又要发愁。这人是送回去好,还是不送回去好?”绵绵说着,讥嘲一笑,“等着吧,早晚还有一场好戏。等她们的亲事都被耽误了,我看寄柔和至柔还能不能像刚才那样正义凛然。”
主仆两个边说边回到沁香苑,正倚着栏杆吃果子的蔚儿见小娘子回来了,忙上前迎接,一眼就发现小娘子的半臂和裙子上浸了好大的水渍,惊诧怨怪着:“刚做的新衣裳,还没穿上半日呢……一定是她们又欺负小娘子了。”
荟儿直摆手,“别说了,快取干净的来换上吧。”一面问绵绵,“小娘子还过岁华园吗?”
“怎么不过?”绵绵赌气道,“我是奔着外祖母来的,又不是奔着她们来的,管她们做什么!她们仗着自己出身好,看不上我爹爹是经商的,所以外祖母疼我,她们就眼红。越是这样,我越要戳在她们眼窝子里,就叫她们难受!”
蔚儿打了手巾重新给她洗脸上粉,粉扑子按进盒子里蘸了蘸,扬起一蓬轻烟般的粉尘,一面道:“且让她们得意几日,等将来太夫人给小娘子说合了好亲事,再来比比谁的嫁妆多。这世上人人长着一双势利眼,出身好当得了饭吃吗,不过说出来名头好听罢了。过日子,到底还是真金白银实在,穷宗室还不如卖油郎呢。”
这么一想心头就敞亮了,无论如何她阿娘是张太公的女儿,申家家底子又厚,自己比起那几个柔来,也不差多少。君子报仇三年未晚,以后张家的嫁妆要是赶不上申家,那她可有话来消遣她们了。
换上一件夏籥的大襟短衫,扶了扶绾发的簪子,打扮好后重新返回岁华园,走到月洞门前时,正看见园里女使领着一个傅母打扮的人出来。绵绵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傅母似乎是个有头脸的,衣着和普通仆妇不一样。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有礼地微微颔首,绵绵让了让,心里迟疑起来,才走开这一会儿,错过了什么吗?这傅母不会是荥阳侯府派过来传话的吧!
思及此,快步进了门廊,拦住一个经过的女使悄声追问:“刚送出去的是什么人?”
女使摇了摇头,“奴婢先前在外面伺候。”说罢端着托盘往廊子那头去了。
荟儿歪着头揣测:“不会是哪家打发人来,给府里小娘子说亲事的吧!”
啊,那更要进去探听探听了,绵绵拽着荟儿快步进了上房,入内见长辈们还像先前一样坐着说话,不过话题转到了华阳长公主身上。
这就值得琢磨了,虽说上京勋贵遍地,但皇亲国戚和一般官员之间,还是隔着天堑的。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阶层,富贵有之,尊荣更有之,即便与民同乐时参加金翟筵,也是被另眼相看,受尽优待的群体。
张家呢,二舅舅张律最后做到尚书仆射,官至从二品,但在宗室眼中,也仅仅只是臣僚而已。大舅舅正四品,三舅舅从四品,更是和皇亲国戚不沾边。一般要通婚,宗室大抵在外姓的有爵之家中挑选,绵绵开始畅想,难道这位长公主有庶子要娶亲?原来驸马也是可以纳妾的吗?
满怀好奇,她站在一旁观察那些表姐妹,试图从她们脸上窥出她错过的消息。一个个打量过来,轮到了寄柔,迎面吃了她送来的一记白眼,绵绵别开脸哼了哼,找了张圈椅坐了下来。
“这种显赫门第,只怕不好敷衍。华阳长公主是官家同胞,发起脾气来,连官家都要让她几分面子,依我的心里话说,是不愿意和她府上有牵扯的。”太夫人看了肃柔一眼,“不过最后还是在你,你自己思量思量,看看究竟怎么应对才好。”
“可温国公府上都派人来了,推辞了不好吧!”凌氏道,“大家鼻子挨着眼睛,往后要是照了面,没的不好说话。”
绵绵终于听出了些端倪,原来长公主是瞧上肃柔了,心下不由啧啧,到底是进过宫的,俨然镀了层金似的,一出来就引得人登门求娶。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没想到皇帝的宫女也不愁嫁。
不过太夫人倒没有趋炎附势的心,只是很高兴温国公府来人,至少是给肃柔正了名,要不然还不知道外人背后怎么议论呢。年轻轻的放归,毕竟不像年老的内人,出宫顺理成章。
“不过是打发下人来支应了一声,我也推说下月要移牌位入太庙,初一之前不忙做决定。至于初一之后,倘或咱们这头没什么表示,长公主心里就有数了,不会再来为难的。”
绵绵看向肃柔,她八风不动,脸上居然没有半点得意之色,想了想道:“初一过后,或者试两日吧。”
绵绵听得稀里糊涂,不由咋舌,什么叫试两日?难道上京风气已经这样开化了,禁中出来的女官可以试婚?
太夫人听了她的意思,颔首说也好,转头对潘夫人道:“温国公府在上京也算拔尖了,不说旁的,至少挣了好听的名声。”
潘夫人说是,她是严厉出了名的,在太夫人面前也不装慈母,只是问肃柔:“你行吗?”
肃柔笑了笑,“母亲忘了,我在禁中待了十年。”
那就是说游刃有余,潘夫人这才放心。在她看来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要是拿捏不准,还不如在家读书绣花。
绵绵愈发茫然了,听她们说话,简直像在听天书。最后到底憋不住,拿手肘顶了顶边上的映柔,“六妹妹,温国公府来向二姐姐提亲了吗?”
第9章
映柔说不是,原本还在吃果子,抢出嘴来答道:“温国公府有位县主,正在挑女师,长公主听说二姐姐出宫了,命人来府里问好,话里话外有请二姐姐过府陪伴县主的意思。”
绵绵哦了声,暗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还以为肃柔要鱼跃龙门了呢,没想到人家不过是想聘个高级女使。
不过转念再一琢磨,毕竟是正经皇亲,温国公府和荥阳侯府可不一样,前者的当家主母是长公主,后者属外姓封赏的开国侯,光是爵位就相差了好几等。国公府往来交际的都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身处那样的环境,难免水涨船高……她甚至想到一个更靠谱的通天捷径,“温国公有儿子吗?”
这话问出口,连边上的晴柔都侧目了。晴柔平时不怎么爱管闲事,至柔和寄柔对绵绵乌眼鸡似的,她也觉得大可不必。但有时候,不得不说绵绵身上确实很有一种市侩气,她似乎时刻谨记自己来上京的目的,一有风吹草动,就爱往婚事方面考虑。
映柔还是小孩子,想得没那么多,她放下果子擦了擦嘴说:“不知道,没听说过。”
反正肃柔的运气就是好,原还说她从禁中出来后,恐怕会招人议论一阵子,谁知第二天温国公府就打发人登门了。离初一还有五六日,期间也许有别家来示好,一个中途放归的宫人,莫名其妙就成了上京的香饽饽。
绵绵也会审时度势,自己在这府里没有特别交心的人,至柔和寄柔摆明了和她不对付,晴柔是个哑巴,映柔是个傻子,反倒是这位刚回来的表姐有前程,也有涵养,自己和她走得近些,有百利而无一害。
堂上的长辈们依旧闲谈,说着说着,又说起了金翟筵。所谓的金翟筵,是平遥郡主创建的筵宴,专门款待上京勋贵人家的女眷。和幽州繁花宴设在三月头上不同,金翟筵设在五月中,诸如这样的聚会,参加是有门槛的,常是正室夫人带着家中嫡女出席。说是为了方便贵女们结交闺阁朋友,实质更是一场大型的相亲活动。有女儿的物色好婆家,没女儿的物色好媳妇,席上大家寒暄说笑,等席散后挑个合适的日子走动探看,要是合适,接下来就可以托大媒说合下聘了。
太夫人对这件事很上心,切切地叮嘱三个媳妇:“孩子们都大了,再不能像往年那样随意应付,颉之和成之虽在读书,等今年参加了科举,也该替他们说亲事了。还有家下几个女孩子,年纪都挨着,且有你们张罗的呢。”说着转头和肃柔商量,“索性过了金翟筵,再去应长公主的约吧,万一有人家来说亲,总是婚事要紧。你今年十八,议婚虽不算晚,但也不能再耽搁了,长公主想是知道内情的,无论如何也该体谅。”
长辈说起儿女婚事来,格外透着严谨,肃柔只好请祖母安心,“就算入了国公府,每日也不过一两个时辰,不像做女使那样,朝夕都在人家府上。”
太夫人哦了声,“也是,上年郑太宰街的樊嬷嬷开过一个月私学,至柔她们辰时过去,午时回来,并不逗留太久。”
潘夫人道:“樊嬷嬷教学收取佣金,二娘去国公府是卖长公主面子,本就不一样。咱们也不收人钱财,若和县主相处得好,日后多个手帕交,若是处不到一块儿去,随便找个藉口推让了就是了。”
只要没有利益往来,世上的事大多很简练,肃柔笑着颔首,“母亲说的是。”
这时门上进来个女使,向尚柔回禀,说安哥儿睡醒了,正四处找母亲呢。
尚柔听了站起身望向太夫人,太夫人忙道:“快去吧,收拾妥当了抱到这里来,我也好久没逗他玩儿了。”
尚柔道是,行礼退出去,肃柔跟了出来,上前挽了她的胳膊道:“我陪长姐一道过去。”
姐妹俩从岁华园退出来,并肩漫步在园中的小径上,尚柔无神地打量周遭,拍了拍肃柔的手道:“这么走一走,忽然想起小时候来。那时妹妹们都还小,只有咱们两个年纪相近,雨天蹲在芭蕉树下装无家可归,垒个巴掌大的土灶,还打算做饭吃。”
肃柔也想起来,笑道:“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转眼咱们都长大成人了。”
可惜各自缺席了对方的少女时光,尚柔道:“你在禁中,吃了好些苦吧?”
肃柔沉默了下,其实很多事她不愿意去回忆,在长辈们面前也是报喜不报忧。但背着长辈,似乎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与尚柔说说心里话,也不无不可。
“请托失败,是件很倒霉的事,投奔的人过世了,谁也顾不上你。我自小没有娘,进宫的时候爹爹又不在了,到了那样陌生的环境里,哪能不受人欺负。刚开始分派在年长的内人手下,做错了事就罚站饿肚子,若有一点反抗,挨骂挨打也是常事。里头有三四年光景吧,洒扫、浆洗衣裳,但凡繁重的活儿都是我去做。后来慢慢资历老了,升上了小殿直,熬到自己也带小宫人时,就好起来了。”
尚柔很心疼她,蹙眉说:“我的不顺心,和你一比就不算什么了,至少我在吃穿用度上不拘谨,衣食住行也有人伺候。倒是你,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肃柔不喜欢自苦,摇了摇头,“都过去了……这次能回来,全仗郑娘子成全,你不知道,她那日说要放我出宫,我心里有多高兴。”
关于这点,尚柔想不明白,“不是因为二叔升祔太庙,才有意放你回家的吗?”
结果肃柔拿来当笑话说,掩唇道:“是修媛娘子的意思,因为那日官家和我说了两句话,郑娘子发现了,当天就放了恩典,准我归家。”
尚柔立刻明白过来,两个人相顾,笑得无奈无言。
相携着进了尚柔出阁前住的院子,院里小小的假山景观旁边,立着一架朱漆秋千,被风一吹,悠悠摇摆着。
乳母抱着安哥儿在木廊底下踱步,见尚柔回来了,转过身子引安哥儿看,捏着嗓子诱哄:“哥儿快瞧,是谁来了?”一面笑着向尚柔告状,“已经喂过奶了,谁知刚换上衣裳,冲天的一泡尿,浇了自己满身。”
孩子是可爱的,纯洁无瑕的,安哥儿才满周岁,正是好玩的时候,眉眼又长得漂亮,照着肃柔的眼光看来,比禁中几位小皇子还要好看。
尚柔接过孩子,啧啧道:“你可是又淘气了呀……”又引他看肃柔,“哥儿认认,这是二姨母。”
安哥儿有灵气,像听懂了似的,冲肃柔直笑。那小小的牙床上刚长出半粒米大小的乳牙,一咧嘴,口水淋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