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这人突然露出一种神神秘秘的表情,没有再说下去,他旁边的反而催问:“什么?”
“说是……”那人左顾右盼,虽然没有人,还是凑到了同僚的耳畔低语了几句,说完后脸上就似笑非笑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得亏方大人有先见之明,跟她和离了。”
“该不会吧?”另一个惊愕:“听说言家祖上也极显赫,还是太仆寺里任职过的呢,子孙竟这样胡作非为了?还是别传这些不堪的话,方大人是正人君子,说这些都玷辱了他。”
“怕什么,反正和离了,纵然真的养那些……又跟方大人有何关系,何况方大人现在好着呢,不是都要再娶了么?”
“对对,我倒也不知从哪儿听了一句……”
两个人正议论,又有兵部的官员出入,两人便即刻打住了。
方守恒的马车过了兵部大街,又行了片刻,便在一处酒肆的杨柳树前停了下来,他的人才刚下马,就有人从里头奔了出来,举手热切地唤道:“方兄!”
方守恒转身,脸色淡淡地,略一拱手:“曹公子。”
迎着他的那人,年纪比他要轻些,相貌还算清俊,只是愁眉苦脸地像是有什么难事,这人,却是言双凤的长姐言如锦的夫婿曹宜。
此刻曹宜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守恒,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方兄,你可算来了!让小弟好等!”
此时天幕降临,路上人来人往,方守恒皱眉不语,曹公子也算是机警,忙道:“里头说话。”
两人进了酒肆,到了曹宜预定的房间落座,小二来送了茶,退出去后,仆从们将门关了。
曹公子还让茶,方守恒并不喝,只带三分笑地问道:“着急叫人报信,不知是有何要事?”
“方兄你莫非还不知道?我如今可是焦头烂额,招呼不了了!”曹宜见他不动茶杯,就也讪讪地放了杯子。
方守恒瞥他一眼:“哦?”
曹公子脸上的表情甚是怪异,道:“言双……我那位小姨子上京来了!”
方守恒面沉似水,并没有显得很惊讶。曹宜发现,口吻惊奇地说道:“方兄,难道早已知晓了?”
“只是耳闻,”方守恒的语气也很沉静地,淡笑地:“今日才确信罢了。”
他说了这句,终于拿起了茶杯,握在手中停了停:“听曹公子的语气,莫非你已经见过了?”
曹宜叹了声:“若不是见过了,我至于这样么……今儿下午,她几乎把我们家闹了个底朝天!”
方守恒的眉峰挑了挑,掀起盖碗,浅浅地啜了口茶,这才说道:“这样……却不知你为何要跟我说呢?”
曹宜见他不紧不慢地,便起身,推心置腹地说道:“方兄,我也是没法子了,言双凤的脾气,我实在是没辙,她如今还在我府里,岂不是要家宅不宁了么?”
“这话说的,”方守恒垂眸道:“难道我有辙?”
“你毕竟是她的……”
方守恒把茶杯放下。
曹公子看着他的手势,终于顿住了,只道:“我家里的事情,你自然也知道,本来是不宜闹大的,谁知偏偏弄得不可收拾,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言双凤居然又会跑回来,她这么一掺和,更不知如何了,赶明指定是会满城风雨。”
方大人苦笑:“你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曹宜道:“我知道先前方兄你劝我的时候,我是该听着的,但我家里不答应,我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忤逆长辈,方兄你当然也该知道,毕竟你……”
方守恒抬眸:“毕竟我怎么样?”
曹宜也还机灵,话锋一转:“总之你该明白我的不得以之处。当初言双凤也在贵府里颇闹过一阵子,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和离了?她是个妇道人家,先前又曾是方家的……我是投鼠忌器,不敢对她怎么样,而且也念在亲戚相关,不愿意对她怎么样。竟找不到合适的法子了。”
方守恒道:“曹公子,你觉着,言双凤先前跟我闹了,又偃旗息鼓地离开京城,是因为我有手段降服她?那你就想错了,她跟我闹是真的闹,要走,也不是因为奈何不了我。”
曹宜愣住:“这……”
方守恒道:“她痛快答应和离,一是因为不想再纠缠,但另外一个缘故,我本以为你会知道的。”
“啊?什么缘故?”曹宜呆呆地问。
方守恒呵呵一笑:“若不是顾及你的夫人,她的长姐,她也不会那么快地罢手。”
曹宜听了这句,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守恒脸色淡了些,道:“当初你们家里把言如锦弄到寺庙,我就劝过你,可惜你没听进去,终究闹大了,你难道不知道言双凤最看重的是什么,你们把言如锦逼到那个份上,真以为言家没人在京城,就肆无忌惮了?”
曹宜的面如土色,极为难看,讪笑着道:“方兄,我并没这么想过。”
方守恒道:“想没想过也不重要了,言双凤进京,是要给言如锦讨个公道的,你知道了这个,便该明白怎么处置。”
曹宜怔住:“可是……”见方守恒要起身,他赶紧握住对方的手腕:“方兄,说起来如锦跟家里头闹得不协,也跟你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你总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方守恒脸色一变。
曹宜壮着胆子道:“我家里想把表妹许配给你,因为这个,如锦很不自在,才得罪家里的太太,终究弄得不可收拾……你说……”
方守恒听完后,似冷非冷地笑了声:“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也是我们府里太太们在商议,跟我没有关系。”
曹宜见他断然拒绝,心头一凉,着急地叫道:“方兄!”
方守恒止步,想了想,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事你找别人没有用,事情从谁身上起的,你把谁安抚妥当,所有自然迎刃而结,她言双凤再怎么样,也不会无风起浪。”
曹宜似懂非懂:“方兄,你的意思是……”
方守恒就差挑明了让他去安抚言如锦了,曹宜若还不懂,那实在是愚不可及,方守恒不愿意跟他多谈,迈步出门。
下了酒肆,方守恒上车,又掀起车帘:“言双凤如今还在曹家?”
方勇脱口说道:“二少奶奶……”才唤出来,又忙改口:“是,据说是这样。”
“她真是……”方守恒无声地叹了口气,却并未说下去。
方勇打量着,问道:“爷,曹家这回实在欺人太甚了,以二……二娘子的脾气,怕不跟他们甘休,听闻二娘子今日才进京,直奔曹府,进门就跟他们府里的夫人打起来了。”
方守恒的唇角一动,却又叹息般道:“真是鲁莽。”
“这才是二少奶奶的脾气,叫人痛快,”方勇看出方守恒没什么不悦,便口没遮拦地说道:“听说把他们的夫人撕吧的不轻呢。”
方守恒听着那声刺耳的“二少奶奶”,心里涌起一点烦躁,把车帘一撂:“回府。”
曹府。
曹宜的长房之中,几个丫头站在门外,瑟瑟发抖。
门口处,言双凤抱着双臂立在那里,冷笑道:“别太狗眼看人低了,真以为言家没人了,就可着劲的欺负?上头的是这样,连你们也这样?人别要太没良心了!我姐姐是个什么脾性,你们近身的人难道不知道?哪个亏了你们了?如今府里为难她,你们就也跟着上来踩一脚,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言如锦的性子跟言双凤不一样,最是温柔随和,平日里确实没有亏待过。
听言双凤骂,众人低着头,嗫嚅道:“我们不敢的。”也有的偷偷地往门外打量。
这时侯门口处,鬼鬼祟祟有几个人影,言双凤一眼看见,索性走前两步,望着门外扬声说道:“你们要杀要剐,只管来,要告官也赶紧去!还省得我多跑一趟,我早想去见官呢,闹出去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好一个太仆寺曹家,活生生要把个贤良淑德的儿媳妇逼死!”
她大声说了几句,弄得人人脸色发青,言双凤又冷笑了几声,道:“我从来不是那种怕羞怕臊、有委屈只敢往肚子里咽的,你们听好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才不怕闹起来,有道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们要我们姐妹的命,我就要你们曹家满门陪葬!你们试试看谁先死!”
先前言双凤在北镇,陶蛮报信说言如锦京内出事,那会儿言双凤还觉着事情没有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
直到陶夫人派去京内探听的人报回了一个加急消息,那就是言如锦竟自戕了。
言双凤一听,即刻泪奔,顾不得别的,把庄子里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便带了如意跟“阿苍”两个上京了。
本来老富贵要跟着,可他年迈,何况山庄必得有个老成的人照顾主持,加上老富贵清楚阿苍的来历不简单,有他跟随,自然比十个自己还顶用。
言双凤一路晓行夜宿,终于赶在月底前进了京,她都没停下来喘口气,直接就进了曹府。
她一则担心言如锦,一则愤怒滔天,不料才进门,就遇到了曹府的大夫人拦路。
曹夫人是言如锦的婆婆,是个刻薄吝啬的人,得亏言如锦能伺候得了,她欺压儿媳妇惯了,以为言双凤如今失势,自也任由拿捏,谁知完全想错了。
言双凤先前身为方家妇,还得守着方家少奶奶的规矩别给方家丢脸,如今没人能够管辖得了她,她又怕什么?
何况她这次上京,本就是来找曹家的晦气的。
曹夫人阴阳怪气地才说了一句,言双凤冷着脸道:“你让开,我是来见我姐姐的,不是见你的。”
“这是在曹家,我又是长辈,你……”曹夫人正要摆谱,便给言双凤推了个趔趄。
曹夫人给丫鬟扶住,大骂:“言双凤,你太放肆无礼了,以为自个儿还是侍郎夫人么?跑到曹家来撒野!”
言双凤止步,回头看向她:“你正说错了,我若是侍郎夫人,才不会来撒野呢,话说回来,我若还是侍郎夫人,你也不敢这么对我叫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姐姐,是不是?”
曹夫人见她一语中的,便咬牙道:“看看,似你这般凶悍,怪不得会被方家休了,你们言家的人,都……”
言双凤不等她说完,竟自折回来,缓缓走前:“你说我如何,我不跟你计较,你要是说我姐姐,你就掂量掂量。”
曹夫人给她瞪着,竟没敢说完,看看身边还有丫鬟婆子,才道:“不管怎么样,曹家不是你放肆之处,来人,给我……”
一个婆子上来似乎想邀功,言双凤眼疾手快,不由分说,抡圆了手臂狠狠一掌掴了下去,几乎震得自己的手疼。
其他众人见状,惊得止步,言双凤却擒贼先擒王般,先揪住了曹夫人。
曹夫人脸色发白:“你干什么?”
言双凤盯着面前的妇人:“你欺负我姐姐欺负惯了,以为我也是软柿子,你就打错了主意,你方才说方家休了我,我倒是奇怪了,谁跟你说这么说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方家问个究竟?”
方家跟言双凤确实是“和离”,休了之说,不过是曹夫人说了痛快的而已,哪里敢就真的去方家。
此刻给言双凤揪着逼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你、你你先放开!”
言双凤笑道:“别以为这是在曹家,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如果不想曹家倒霉,就给我乖乖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不屑一顾地将曹夫人往后一掼,转身去找言如锦。
曹夫人缓了口气,在身后叫道:“你、你站住……”
那些丫鬟婆子还想追,言双凤止步回头,面色凛然,杏子眼里杀气腾腾。
众人对上她慑人的眼神,哪里还敢妄动,竟任由她大摇大摆,长驱直入。
言如锦自戕被救了回来,伤了元气,一直在内宅养着。
可惜曹夫人很不待见,所以府内就算她身边的人,都不敢十分示好。
直到如今,因为失了调养,又被冷落,言如锦的身子一直没大有起色。
幸而她的女儿蓉姐儿已经懂事了,虽然太太吩咐不许多靠近言如锦,她还是每每抽空偷着前来母亲房中,守在言如锦榻前。
可毕竟是个小女孩儿,蓉姐儿心中凄惶,又担心母亲,私下里不知流了多少泪,直到看见言双凤来了,才仿佛见到了亲人。
言双凤看到姐姐跟外甥女的惨状,气不打一处来,安抚询问了半晌,将两人安置在房中,自己走到外间。
此刻,门口来探听的人早跑回去报信了,剩下这屋里的丫鬟们跪地道:“二娘子息怒,我们都不是坏心的。知道少奶奶对我们好,实在是……”
言双凤打量着面前众丫鬟,却见有一个立在原地,并没有跪下,打扮的颇为水秀。旁边有两个丫头频频扫量此人。
她的眼睛眯了眯:“你叫什么?”
那丫鬟瞅了她一眼,道:“叫虹儿。”
言双凤呵地笑了:“我记得先前,少奶奶身边没你。”
丫鬟道:“我是半年前才挑上来的,帮忙照看蓉儿姐。”
言双凤道:“先前照看蓉儿的不是小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