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见她仍要走,少年道:“喂,你当真不会骑,还是不愿意?”
那西域人道:“小兄弟,还是不要为难人,这位姑娘当然是不会了。你们启朝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走几步路都气喘,又不是我们那里的姑娘,简直生下来就会骑马。”
少年皱皱眉,没有还嘴。
言双凤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面色傲慢的西域人,瞧着他上翘的胡子,忽然说道:“这样吧,我也不要八百两的马,倘若我会骑,你就把你的胡子剃了,怎么样?”
西域人一呆。
那少年却更高兴了,拍手笑道:“这个好,喂,你敢不敢赌?”
蓉儿偷偷地拉拉言双凤,生恐出事。
如意因见这陌生少年来头不小似的,本想让苍鹭过来坐镇,谁知不知何时苍鹭竟不见了踪影,如意正左顾右盼地打量,却总找不见人。
此刻已经有了些看热闹的,都在起哄,那西域人看着言双凤花容月貌,衣着打扮又非泛泛,如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一般,终于把心一横:“我就不信你真的能!”他招手叫人把那匹黑马拉了出来,“你来试试!”
言双凤细看那黑马,虽是高头骏马,但眼神透出之色,颇为温和,分明并不是什么烈马,比起乘风来驯顺多了。
她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黑马的脖颈,马儿低低地打了个响鼻,并无动作,却已吓得蓉儿发抖,几乎忍不住要叫言双凤回来。
不过,也难怪这西域人吹嘘黑马,这马儿生得着实健硕非常,言双凤站在马儿旁边,那马背几乎到了她的肩头,衬得她越发娇小。
如此高大的马儿,就算是会骑马的男人,只要不是那种马技高超的,至少也得有人从旁相助才能顺利上马。
西域人看到一人一马对比,几乎笑出声来,以为赢定了。
正要口出狂言,却见言双凤侧身而立,她左手握住缰绳并马鬃,右手在镫革上一顺,然后,左脚入蹬,右手则握住鞍桥。
电光火石间,言双凤右脚点地用力,细细的腰肢旋扭,竟是飞身而起!
众人眼前只看到那一抹绯红织锦的马面裙当空一扬,下一刻,红裙未落定,言双凤已经稳稳地坐上了马鞍。
她人在马背上,腰肢挺直如剑,双手持缰,转头看向地上的西域人。
西域人早在看到她起手握缰绳顺马镫的时候就知道是个行家,可看到如此漂亮的上马姿势,仍不由地目瞪口呆,竟忘了反应。
言双凤一抖缰绳,美艳绝伦,英姿飒爽,黑马小步往前踱,步伐稳健轻悄,可见训练有素。
周围众人愣了半晌,此刻才大声喝彩起来。
如意放了心,便哼道:“不开眼的东西,不叫你们看看厉害,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蓉儿姐目眩神迷地,仰头盯着言双凤道:“二姨娘可、可真厉害。”
等言双凤翻身下地,那少年拍掌笑道:“好利落的身手,若是换一副银甲戎装,便是巾帼英雄了。”
那西域人满面通红:“我确实是狗眼看人低了,我认输。”说着摸了摸胡子,一脸痛惜。
言双凤本是想搓他的锐气,不叫他小看中原女子,见他痛快服输,便道:“我知道各个地方都有自个儿的风俗,你那胡子留的好好的,还是继续养着吧,方才也不过是赌气的话,不必当真,何况要你的胡子对我有什么用?”
西域人见她松口,正大喜,不料那少年道:“这可不成,既然赌了,就一定要做到。”
言双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少年迎着她的目光笑说:“不然我的话岂不也白说了?我可不能白看了热闹。”说着他又看向那西域人:“你的胡子,还有这匹马,八百两,我都要了。”
这西域人方才看走眼了一次,此刻望着少年似是说笑实则藏着锋芒的眼神,竟不敢再说什么。
言双凤忍不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既然要买马,何不放过他的胡子。”
少年嘻嘻笑道:“他要不乖乖地把胡子剃掉,我就给他一根根拔下来。”
这话不像是单纯的说笑,言双凤只觉着他有点不可理喻,皱眉道:“随你如何,跟我无关。”
少年道:“等等,这匹马我买下了,你不要么?”
言双凤道:“你买的,自然是你的。我不夺人所爱。”
她难得会说这样理智的话,可心里却觉着这少年行事有点儿古怪,便忙拉住蓉儿,带了如意出人群往前去。
身后那少年扫了眼那窈窕的身影没入人群,百无聊赖地回头看向那西域人:“还等什么?要我替你动手?”
那西域人只能含泪剃须,他们国中,男子以蓄胡须为美,没了胡须,除非是少年或者太监。今日却只能认栽。
那锦衣少年却走到那匹黑马旁边,抬头看着马儿:“这个虽然不错,可到底比不上三哥的乘风,而且又太驯顺了,连女人要骑你你都愿意?”
他嫌弃地拍了拍马儿的脖颈,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又看向言双凤离开的方向。
那边言双凤带了蓉儿跟如意,才走了片刻,一个戴面具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身旁。
如意最先发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有些狰狞的面具,几乎失声尖叫。
第55章
如意才要叫, 就听那面具人低声道:“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如意即刻反应:“阿苍?!”
对方把面具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紧张警惕的眉眼。
如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方才去哪儿了?怎么又弄这鬼东西, 是要吓死人!”
言双凤也是才发觉苍鹭不在身边的,突然看他这样,便笑道:“不是跟小孩子似的,贪玩跑去买这劳什子了吧?”
苍鹭咳嗽了声,把面具更挪开些:“二娘子,这儿没什么好逛的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如意跟蓉姐儿忙着去打量他戴的那面具,听了这话, 双双不愿意。如意忙道:“才逛了骡马市, 就算没有可心的马儿,也该去别的地方走走,娘子你说呢?”
苍鹭皱眉:“已经走了大半条街, 别劳累着二娘子。”
他一向不说这种“贴心”的话,这还是头一遭这样“关怀”言双凤的身体。
言双凤心里是不大高兴的,她本想今日或许能弄几匹又好又便宜的马儿,没想到囊中羞涩,竟是连半匹马都买不起的,简直极大挫败。
她意兴阑珊,正要答话, 忽然瞥见旁边蓉姐儿渴盼的目光。
言双凤心头一动,曹府之中乌七八糟, 言如锦又连连出事, 蓉姐儿一个小女孩儿, 困在其中不知多难过, 今日好不容易平跟着自己出来透透气,怎好就这么回去。
她心念一转,便故作思索地笑问道:“那……要去哪儿呢?我这一年不在京内都不知哪儿好玩了,蓉儿有想去的地方么?”
蓉姐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拉住她的袖子道:“二姨娘,我听人家说,南街那边最热闹,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他们的吉光寺,祈福许愿最为灵验,我想去那里看看。”
言双凤对上女孩儿清澈的眸子:“好,那咱们就去。”
苍鹭见她决定去南街,便回头往后打量了片刻,却也没说什么。
几人出了骡马市,登车往南街而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到了地方,眼前一条十字街,两侧都是店铺,客栈,商号,茶馆,应有尽有,人潮如织。
如意跟蓉姐儿一看眼前繁盛情形,两个乐得直跳,言双凤往前打量,那长街一望无尽,她踌躇满志地:“再怎么样,这儿的东西也不会比马儿贵,逛的起。”见如意跟蓉姐儿迫不及待要往前,便又吩咐:“你们两个慢些,如意看好了蓉姐儿。”
此时,苍鹭跟在她身后,他并没再戴那面具,目光炯炯地扫量向周围。
言双凤问道:“你那面具呢?”
苍鹭道:“在车上。”
言双凤道:“先前怎么就突然弄了那个东西?真的是一时好玩儿?”
苍鹭不答,只说道:“这里人多,娘子且留神些。”
言双凤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什么大人物,总不会有人来害我。”
她说着止步,拿起旁边摊子上的一把折扇打量,仿佛不经意般道:“阿苍,你跟吉祥都是同一路的吧?”
苍鹭一惊,闭口缄默。
言双凤回头瞅了他一眼,笑道:“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苍鹭犹豫了会儿,终于道:“娘子怎么看出来的?”
言双凤道:“我原本也不知道,是富贵爷爷说你可能是冲着吉祥去我们庄子的,后来……我想想确实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比如你的身手极好,谈吐气质么也不像是那些粗鲁不堪的。当然,最重要的是……”
苍鹭想到山庄里的那个目光鹰隼似锐利的老把式,心想果然不能小觑这些乡野之人,他细听言双凤的话,听到最后便问:“是什么?”
言双凤把那柄折扇放下,笑道:“你有这样好的身手,怎么会屈居我们那小庄子,只干活不拿钱呢?我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傻子。”
苍鹭哭笑不得,虽然赵襄敏没表露他的身份,但既然是言双凤自己看出来的,也那怪不得他。
不过苍鹭又担心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不错,我确实是……”具体是什么,他可没有说下去。
言双凤见如意跟蓉姐儿在前方摊子前站住,便不紧不慢地跟上,又道:“那你是定远军中的什么官职?你巴巴地跑到我们庄子,就是为了吉祥?”又想了一想,她继续问:“吉祥走的时候是不是跟你交代过,让你留在庄子如何?”
苍鹭的心踏实了些,斟酌着回答:“是,我……便是负责找寻、吉祥的,我也不是什么官儿,只是个侍卫,吉祥在离开之时确实叮嘱过,因为恐怕、比如王庄主之类的上门为难。”
其实赵襄敏担心的,是比王庄主之流更棘手的势力,当初秉易先生也提醒过他,怕他露面之后招来暗榜杀手等,这才命苍鹭留下保护。但这些话苍鹭当然不能告诉言双凤。
言双凤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走的急,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可有……凶险吗?”
苍鹭微微一笑:“二娘子不必担心。”
“我当然知道操心也无济于事,”言双凤摇了摇头,“不过他曾跟我说,会进京升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个信儿,要不是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他真的……”
“真的怎么样?”
“真的一走了之,杳无音信了呢。”言双凤呵地一笑,不再同苍鹭说什么,只紧走几步赶上了如意跟蓉姐儿,同他们一起打量那摊子上所卖之物。
苍鹭走近,隔着三四步的距离观察。
言双凤方才所说,本也是他所期望的,他可日夜盼望小魏王能够派人下令把他调离,可惜……他越发越发现,事与愿违。
眼前的女子,正跟丫头和自己的外甥女在对一个刺绣香囊评头论足,从针脚到布料,以及草药的香味都点评过了,又跟摊主讲价,约定了买两个送一个,终于才心满意足地付了钱。
三个女子,一人一个香囊拿在手中,这还是蓉姐儿头一次出来买东西,亲自买了属于自己的,虽然是简陋不值钱之物,却仍是让她喜欢的满面笑容,爱不释手。
如意也喜滋滋地反复打量,又回头看了一眼苍鹭,才把香囊先小心地放进了袖子里。
言双凤则提着那个赠来的香囊:“我要这东西干什么?不过这香味倒是怪好闻的,且先留着吧。反正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如意奉承:“娘子,你也太能讲了,人家原本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你居然讲成了六文钱三个。”
言双凤省了两文钱,总算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得意洋洋地说道:“买不起马儿,还买不起这个?”说着又豪气地对蓉儿道:“蓉姐儿,你只管看,有喜欢的东西咱们就买。”
苍鹭无可奈何,开了眼界,眼睁睁地看她们三个也不知劳累不觉疲倦的,从南到北,横扫整条街,而他手中的东西也一样一样多了起来,简直如一个移动的货架子。
苍鹭流着汗,而不能分出手来去擦,连用肩头都不能够,因为肩头还挂着一个精致描绘的纸鸢,稍微一转头就蹭的那纸哗啦啦响动。
平时生龙活虎的一介武夫,面对几十个敌人的围攻而不落下风的汉子,这会儿竟感觉到了无法形容的疲累,可与他相反的是,言双凤跟如意蓉姐儿三个,却越走越是精神抖擞。
眼见日色正中,天热了起来,三人走到一处茶摊,点了四碗酸梅汤,言双凤跟蓉姐儿坐了喝,苍鹭提着大包小包地站在旁边,如意倒是体贴,先端了一碗过去喂他。
苍鹭平日对这丫头是避而不及,此时也顾不得了,低头痛快喝了半碗。如意还贴心地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酸梅汤渍。
蓉姐儿的小脸红扑扑地,她坐在长凳上,高高兴兴地喝着酸甜可口的汤水,只觉着自打出生到如今,今日是最快活的一天了,她的双腿在凳子底下活泼地乱晃,眼睛还只管看着外头,忽然道:“二姨娘,前面就是吉光寺了。”
言双凤道:“你饿不饿,咱们吃一碗羊羹汤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