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良缘 第46章

作者:鹊上心头 标签: 爽文 甜文 古代言情

  姜令窈其实是想要一起查看李宏的踪迹,她婉拒了段南轲要校尉帮忙查询的好意,自己独自坐在窗边的桌前,开始耐心翻找。

  段南轲坐在另一扇窗前,他身边皆是身边的得力缇骑,一时间书库之内只有翻找声。

  两个人在外人面洽一个比一个轻浮,也一个比一个虚荣,那般的矫揉造作,让人退避三舍,不敢恭维。

  但此刻,他们却都是心静神宁,皆能沉下心来一页页翻找卷宗中的线索,一点都不觉无聊难耐。

  这一看便是一个时辰。

  待到日上中天,阳光灿灿,姜令窈才觉口干舌燥,她一时入迷,竟是忘了喝水吃茶。

  姜令窈从腰间取了水袋,她仰头抿了一口,余光却看到段南轲那一双沉寂的眉眼。

  段南轲生得极为英俊,尤其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的时候眼中似带着整个春日,让人只觉如沐春风,满心皆是欢喜。

  但此刻,他眉眼微垂,眼眸中笑意不见,只剩下幽幽的桃花深潭。

  幽深,寂寥,一望无际。

  姜令窈不过匆匆看过一眼,便不再多看,段南轲沉寂在卷宗中,并未发现她的目光。

  正待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段南轲目光如炬,回头看了过去。

  锦衣卫校尉过去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了个年轻的衙差。

  衙差道:“大人,郑仵作请几位大人去停灵房,他已验尸完毕。”

  姜令窈精神一振,她忙把随身带的香囊放进书页中,起身跟着众人出了房门。

  刚一出来,劲晒的阳光便落了满身,眯了眯眼睛,仰头看了一眼天色:“都这般时候了。”

  段南轲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角略有些笑意,他道:“乔大人还未好好逛过宛平城吧?待看完验尸格目,不知我是否有幸可请乔大人午食一顿?”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午食这两个字,姜令窈便知觉腹中咕噜声响,从早晨一直忙到此时,当真是有些饿了。

  段南轲眼里眉梢都染了笑意,他道:“看来乔大人的胃替乔大人答应了。”

  姜令窈峨眉淡扫,看了他一眼:“那就有劳段大人了。”

  一行人七拐八拐,一路来到最偏僻的停灵房前,此刻停灵房大门紧闭,只有边上的厢房开着门。

  郑三吉正在指点小徒弟写验尸格目,口中念念有词,听得脚步声,便忙抬头招呼:“段大人,乔大人里面请。”

  几人进了厢房,郑三吉便道:“尸体已经验完,我先讲讲死者情况。”

  “根据死者面容、尸骨来看,死者大约在十六七岁的年纪,比之前两名死者年纪都小,她尚未成婚,身上皮肤粗糙深褐,因此也并非闺阁少女,应该是寻常农户人家的女儿。”

  郑三吉如此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他勉强咳了一声,不让自己太过丧气。

  姜令窈能理解他为何这般,若是当年能缉拿真凶,那这位妙龄少女便也不会年少夭折,遭逢不测。

  郑三吉深吸口气,继续道:“我在她的手脚上都发现厚重的茧子,结合宛平等地的百姓起居来看,我以为死者应当是一位渔女。”

  姜令窈眼睛一亮,段南轲也道:“宛平临近白河,顺着北去的官道,一路便可行至白河渡口,白河渡口左近就有小集,因渔民越来越多,所居百姓也越来越多,渐渐便形成了白河村,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死者就是白河村人呢。”

  白河村共有百户人家,按丁口来算,老少加起来至少有六七百人之多,因打渔可过活,不少百姓家中男女老少齐上阵,女儿一起去打渔的不在少数。

  郑三吉点头道:“我也以为如此,死者手指甲中还有半片鳞片,应该是抓挠时留下的,只是不知是被囚|禁之前留下,还是在囚|禁时求助所留。”

  姜令窈眉头微蹙:“囚|禁?”

  郑三吉语气越发低沉:“正是,死者同当年的两名死者一般,皆是腹中空空,身体虚弱,看样子已经饿了不少时日,我认为她也被囚|禁了。她身后的伤口纵横交错,伤口都不是很深,长期饥饿加上失血,即便伤口在背部她也无力回天了。”

  姜令窈点点头,她问:“可还有其他线索?”

  郑三吉道:“裹着死者的白棉布是经过漂染的,比本色的布要白许多,布的缠绕方法似乎跟当年也一样,但因为过去多年,当年亦非我主验,我无法肯定是否是一样的手法,不过裹尸布中有一片芦苇叶。”

  郑三吉之所以可以成为燕京数一数二的仵作,就是因其心细,对于死者时周舍所有线索,他都不会错漏,一一都会记录在验尸格目上。

  验尸格目一式三份,因有锦衣卫介入调查,因此多誊抄一份,郑三吉让姜令窈和段南轲拿起验尸格目放到图册那一页,就看到郑三吉在尸体形状的脚部位置标注好了芦苇叶。

  姜令窈正要开口,却听边上的大狱里有人嘶吼:“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

  “我冤枉啊!”

第49章

  这一嗓子可谓是惊天动地,即便众人距离县狱有段距离,也听得一清二楚。

  段南轲尚且还未有什么表情,倒是裴遇横眉冷眼,对着外面的衙差问:“怎么回事?”

  不过衙差还未去询问,从外面便快步走近一个高大身影。

  姜令窈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捉拿昨日怪人后就离开的郑峰。

  郑峰先同段南轲见礼,然后便一板一眼道:“大人,已经给那人洗漱更衣,并且让他用过饭食,期间他都很配合,但一切准备就绪要问话时,他就开始颠三倒四胡说八道,属下不得以只能用刑,刚把鞭子取出,他就跟疯了一样挣扎嘶吼。”

  段南轲嗯了一声,随即他看郑三吉:“郑仵作,你是否也会医术?能否看出一人是伪装还是真疯?”

  判断一个人是否生病,也是仵作的差事,郑三吉道:“我的医术不太能治人生,却也能判人死,除非用了秘药亦或者当真是心思深沉,大凡装疯的九成都能看出。”

  段南轲颔首,果断起身道:“乔大人,郑仵作,不如我们先去会一会这位怪人。”

  他声音冷淡:“他如何知道我们把他当了凶手呢?”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县狱,县狱自不比顺天府大狱,一共只十来间牢房,甚至因为年久失修,显得很是残破,县狱的地上都是斑驳青苔痕迹,不小心一些恐会摔跤。

  县衙自也有三班六房,其中就有刑房下属狱卒掌管县狱,不过宛平不算是大县,城中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因此狱卒人数并不算多,大抵都是子承父业,都是坐地户。

  这般杀人抛尸的大案,宛平已有三年不曾预见,因此狱卒们一个个皆是摩拳擦掌,就等着锦衣卫大人们抓紧来一批嫌疑犯好审问一番。

  故而他们进入县狱的时候不光所有的狱卒在,就连牢头也在,他一件段南轲的大红衣角,便立即上前来:“镇抚使大人,里面刑具都已备好,大人随意取用。”

  段南轲并不理他,只快步往牢房里走,不过三五步工夫,他们就来到最大的牢房之前。

  牢房里晦暗不明,光影明明灭灭,只有油灯照亮了脚下路,一个苍白消瘦的人影被挂在刑架上。

  同别的犯人不同,他手脚都被紧紧捆绑住,身上也并无用刑痕迹,两侧的锦衣卫缇骑皆是眉目冷淡,都只凝眉看着他。

  倒不像是为了审问,反而是怕他疯狂挣扎,伤害自己。

  姜令窈跟在段南轲身后踏入大牢中,对牢狱中污秽的气味并未有何表示,她只是突然注意到,她身边的郑三吉脚步微顿,似是有什么发现。

  姜令窈转过头,定定看向郑三吉:“郑哥?”

  郑三吉冲她摇了摇头,让她暂且等一等。

  段南轲一挥手,锦衣卫就搬来三把椅子,三人便就在这嫌犯对面落座。

  “把他头抬起来,”段南轲道,“看看是什么模样。”

  缇骑上前,一把捏住嫌犯的下巴,把他的头狠狠往上一抬。

  嫌犯的头嘭的一声磕在了后面的刑架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郑三吉的抽气声。

  “这……”

  郑三吉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回,就连段南轲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他看向姜令窈,见姜令窈冲他摇头,便知姜令窈不认识此人。

  段南轲开口:“郑仵作,你可识得此人?”

  郑三吉还没来得及开口,刑架上的嫌犯便似被针扎一般,又挣扎起来:“仵作,仵作,仵作不会害人,仵作不会害人。”

  他当真像是个疯子。

  姜令窈的目光却并没有被嫌犯吸引,她一直盯着郑三吉看,看他由最初的惊愕转变到沮丧,最终满脸都是懊悔。

  姜令窈突然福至心灵,她犹豫地道:“郑哥,难道此人就是陈振?”

  此话一出,就连段南轲都微有些吃惊,他幽冷的眸子落到郑三吉身上,似只要他说一句假话,就能被锦衣卫抓个正着。

  郑三吉大抵也没想到姜令窈会如此敏锐,他呆愣了好半晌,才终于狠狠抹了一把脸,苦涩地道:“是,他就是当年通州的仵作,也是本案的唯一嫌犯——陈振。”

  随着郑三吉的话,姜令窈和段南轲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嫌犯身上。

  根据郑三吉的证词,十四年前案发时,他大约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那么时至今日,他已经年过四十。

  然而当姜令窈的目光落在他狰狞的面容上时,实在无法把他跟四十岁的中年人联系到一起,此刻的陈振已经满头华发,面目苍老,满眼都是癫狂之色。

  他如同穷途末路的疯子一般,已是垂垂老矣,再无生机。

  只有声嘶力竭时,他才有了些许难以扑灭的生机。

  大概是久未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振一下子愣在那里,混乱的精神撕扯着他的神智,让他短暂收回了片刻的理智。

  他瞪着那双浑浊的眼,吃力地看向了郑三吉。

  只一瞬,他便狠狠瞪大双眼,声音嘶哑地道:“郑……三吉?”

  郑三吉却并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此刻的他,满脸都是愧疚和沮丧,还有深深的懊悔。

  他几乎都要哽咽出声。

  “是我,”郑三吉断断续续说,“是我,是我,你……你为何在此处?为何在……那里?”

  这个问题似乎太难了,陈振此刻只有满脸茫然。

  郑三吉深吸口气,他想要再说两句,却还是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了声音,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姜令窈突然明白了他到底为何如此。

  昨日在讲述过往的旧案时,郑三吉曾经说过,无论是许青还是他,都不认为陈振是杀人凶手,当时陈振已经重病,且他根本无法经常出城,杀人抛尸对他来说太过困难,因此最后官府无罪释放陈振的时候,许青和郑三吉都做了证。

  可谁能想到,时隔多年,旧案重启,在最新的死者死亡现场,郑三吉又遇到了当年的嫌疑人。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巧合。

  郑三吉没有立即崩溃,怀疑自己当年的判断,已经因他早就不是当年的小学徒,他已经独立办案十几年光景,早就是经验老到的老仵作了。

  姜令窈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交情,他们亦未曾拿到当年的卷宗,不知旧案到底如何,若只凭郑三吉所言,姜令窈以自己的判断,她也不认为陈振就是凶手。

  但陈振出现在静夜花苑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到每个人都忍不住怀疑他。

  大抵只有段南轲,只有这一屋子的锦衣卫,他们见了太多这般黑白颠倒,人鬼不分的案子,倒并未如何震惊,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段南轲轻咳一声,看向了郑三吉。

  “郑仵作,无论他是谁,他现在都是本案的嫌疑人或者证人,我们还是要先行询问为上。”

  “你也看到,他对锦衣卫很抵触,不愿同锦衣卫多说半句,一询问便要发疯,但他却认识你。”

  “郑三吉,”段南轲一字一顿道,“你现在是本案的仵作,你需要清醒面对每一个嫌犯。”

  郑三吉浑身一震,是了,他这两日一直被过去的案子所困,却忘记刚刚发生的案子就在眼前,他们最能把新旧两案一起告破的机会也就在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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