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谢景明犹豫了下,一撑窗子翻进屋子,瞧她一眼他就走,绝不会再有任何冒犯的举动。
脚刚落地,尖细的筷子就抵住了他的咽喉。
“王爷?”萱草收回筷子,不带表情说,“这是女儿家的闺房。”
呦呵,昨儿还叫郎主呢,今儿就改口了,不错,该大大的赏!
谢景明的视线落在塌上的顾春和身上,可惜她朝内躺着,看不见她的脸。
“王爷?”萱草脚步一错,挡住他的目光,“您有事?”
谢景明眼神微眯,“退下。”
萱草不退反进,“您是外男,不该随便出入姑娘的闺房,有事请留话,待姑娘醒来,我自会一一禀报。”
圈椅中,春燕抱着酒瓶子呼呼大睡,嘴里嘟囔,“好好……好酒。”
看着萱草充满警惕的眼神,衣袖下蓬勃待发的拳头,谢景明眉棱骨跳跳,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
他好像给自己添了个大麻烦!
东宫,李夫人扑在塌上,鬓发散乱,哭得气噎喉干。
李仁在床上哀嚎了两个月,还是死了,他是生生疼死的。
因不是宫里专业操刀的人割的,那块连那啥带那啥全被割掉,摄政王手下用草木灰随便一糊,把人扔下就走。
人没死,可那块连皮带肉都黏在一起,清洗一次伤口,李仁就折腾得昏死过去一回,比死还难受。
更甭提拉撒了!
各种珍贵的药泼水似地灌下去,这口气吊得时间越长,李仁受的罪就越多。短短两个月,愣是从两百多斤的大胖子,熬成了干瘪的柴火棍儿。
谁都知道李仁快不行了,李夫人这几天全在李家守着弟弟。
前晌,昏迷了七天的李仁终于苏醒,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从床上蹦了下来,大喊一声“顾春和”,就瞪着眼珠子死了。
“我苦命的弟弟!”李夫人连连捶着床榻,面目狰狞,“姐姐必让你如愿,生前得不到顾春和,死了我也要她下去伺候你!”
她的心腹妈妈听得心惊肉跳,“夫人,顾春和有摄政王撑腰,轻易动不得,您要三思……您别忘了您还有小太孙。”
李夫人恨得五官都扭曲了,“那是我亲弟弟!此仇不报,那些贱人会更张狂,到时都来踩我一脚,我在东宫如何自处?摄政王喜欢她,哼,谁会喜欢一个破了身子的烂货?去,把顾家老太太叫来。”
心腹妈妈劝不住,只得听命。
大雨过后,天空露出格外碧翠的颜色来,绿幽幽的树叶托着片片璀璨的阳光,是个让人心情畅快的好天气。
只是好心情很快被不受欢迎的人破坏了。
“顾家老夫人要见我?”
顾春和沉吟片刻,拒绝了,“好姐姐,老夫人的话原不敢违抗,可你也知道我父亲早被他们赶出家门,如何又来找我,怕是没有好事。烦劳您替我向老夫人告罪,就说我昨个儿淋了雨,身上不大舒服。”
桃枝掂量着劝她:“顾家是挺过分的,怨不得姑娘生气,可顾老夫人来了,说明他们已经有了悔意,且听听她怎么说。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顾老爷子把您父亲认回来,再奏请朝廷归还探花的功名,不也是好事?”
顾春和摇头,“我爹说过,顾家是一窝子狼,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
桃枝苦笑,“老夫人特地交代我请您过去,您就去坐一坐,哪怕露个脸就走,好歹让我交差。”
听她声气低下求自己,顾春和一时有些不落忍,桃枝平日里待她不错,想想的确不应叫人家为难,也只能去了。
顾老夫人正对着老夫人抹眼泪,“老爷本是气话,谁知道当时他气性就那样大?说不认亲爹就不认,身败名裂也要娶陆娘子为妻。唉,我在旁边打圆场,让他收为妾室算了,他竟然指着我鼻子骂我是后娘不配管他。”
“都在气头了,话赶话的,不能当真。”老夫人敷衍几句,心里也烦,你当时扣着顾庭云亲娘的嫁妆不给,他不跟你翻脸才怪。
就是打算赶走原配的儿子,你好贪了顾家全部家业。
如今听说顾春和入了摄政王的眼,你又巴巴地上来套近乎讲亲情,我老婆子都替你害臊!
老夫人心中暗骂,脸上还是一派同情,毕竟都是两家男人朝□□事,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帘栊微动,桃枝挑开竹帘,“表姑娘来了。”
顾老夫人擦擦眼泪看向顾春和,微微一怔,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半晌才说:“像,真像,我还以为是你母亲站在我面前。”
顾春和不为所动,默不作声屈膝行礼,连个眼风都没扫她一眼。
“瞧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还恨着我们呢。”顾老夫人不胜唏嘘般叹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可有几个当儿子这样想?”
“爹娘对我好是应该的,爹娘的东西归我乃天经地义,略不如意,就闹得天翻地覆,一句解释的话也听不进去。对亲生爹娘尚且如此,我一个当后娘的,可想背了人家多少骂名,真是有苦说不出。”
顾老夫人哆哆嗦嗦站起来,含泪向顾春和伸出手,“好孩子,当年之事有诸多误会,我能不能洗清这身污名,就全靠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春燕唱的改自清李銮宣《卖子谣》,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诗经》感谢在2022-04-08 17:54:51~2022-04-09 14:5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喝多也吐、胖兔子 10瓶;5858562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顾春和一个字都不信。
顾家和外祖家是世交, 外祖在抄家之前就有所预感,男丁逃不掉,出嫁的女孩子却可以免责。
于是没定亲的赶紧定亲, 定了亲的提前出嫁,一切繁缛程序全免, 只求赶紧把人接过去。
然而母亲没等来顾家的花轿,只等来一纸退婚书。
母亲曾说,当时她真的想死了算了, 可总觉得不甘心,父亲的山盟海誓还在耳边响着呢, 怎么眨眼间就全不作数了?
父亲在旁气哄哄地说,都是顾家搞的鬼, 背着他退婚,还特地把他打发到外地进学,断了外界的消息,等他知道都是半年之后了!
母亲被没入教坊司,期间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而她本来不用遭受这一切。
更可恨的是父亲好不容易找到赎人的门路,顾家却扣着祖母的嫁妆不给, 说是为顾老爷子活动官职, 花光了!
父亲差点气疯,直接跑到开封府打官司,不惜背上忤逆的罪名, 也要顾家还钱。
还是老国公爷从中说和, 顾家还了一半的嫁妆, 父亲又找同窗借了不少钱, 才把母亲从教坊司救出来。
自家日子清寒, 也跟背了这笔巨债有关系,好不容易还清人家的钱,眼看就能过好日子,母亲却不在了。
顾春和深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满腔的悲愤。
如今只凭顾老夫人三言两句,就想把这些旧账一笔勾销?
顾春和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您的污名不是我安的,和我说不着。我倒想问问,我父亲朝你要了什么,如何闹得天翻地覆,欺我年纪小不晓得当年的事吗?”
顾老夫人脸皮一僵,求助似地望向老夫人,“这孩子和她父亲脾气一样倔,老姐姐您帮忙说两句。”
老夫人嘴角抽抽,似笑非笑说:“老妹子,不是老姐姐说你,既然想把孙女认回去,就该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你空着手来,这不大合适吧?”
顾老夫人讪笑,“我一听见孙女寄居人下,就恨不得马上接回家共享天伦,一时失礼之处,还请老姐姐海涵。明儿个我定当重礼答谢。”
“我不是说表礼,国公府虽不如顾家有钱,养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老夫人大手一挥,呵呵笑道,“我记得你手里还有春和祖母的嫁妆,十好几年了,该还给人家啦。”
顾老夫人被噎了个倒仰,不是说老夫人不待见顾春和么,都要把她嫁给廖大爷那个色鬼了,怎么还护着?
让她出钱,比挖她肉都疼!
她这辈子没生出儿子来,过继的那个嗣子看着也不可靠的样子,只有钱才让她觉得踏实。
顾老夫人舔舔嘴唇,哀声道:“家里的钱都在老太爷手里,我一个继室,做不了顾家的主。”
那你还来干什么?老夫人着实瞧不上她的为人,耐性性子陪坐半天,她也乏了,端起茶杯,准备送客。
想想李夫人许诺的千两黄金,顾老夫人一咬牙,“你不愿认祖归宗我也没办法,可你别忘了,你亲祖母的坟冢还在顾家祖坟里埋着,十几年都是我在照料,你们扫过墓烧过香吗?二十一是她的忌日,来不来随便!”
说罢气哼哼拂袖而去。
她一走,老夫人脸上也显出疲惫,挥挥手说:“下去罢,让我清静清静。”
府里大事小事接二连三发生,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精力不济。
顾春和原想问问祖母的事,见状只好把话咽下去了。
父亲很少提及祖母,她所有的印象全来自母亲的描述。
“很爽利的一个人,里里外外一把手,也有些脾气,连顾老爷子都怕她。她在的时候,顾家里井井有条,可不像现在乌烟瘴气的,通房小妾后院都快装不下了。可惜去的太早了。”
母亲一提祖母,父亲就会悄悄走开,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
原来不是不想提,是不敢想。
来京城一年多,从来没去拜祭过祖母,的确不应该。
但顾春和也有顾虑,那顾老夫人突然来,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是按她说的去了,保不齐一个陷阱等着她。
春燕满不在乎,“怕什么,想抢您的李仁死了,算计您的廖家倒了,我看您身上有些运道在,下个想欺负人您的肯定也没好下场。再说还有萱草呢!”
萱草正在抛石子玩,闻言双手一搓,粉末从掌心簌簌落下,“我不敢说以一当百,十来个武夫是没问题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让我来伺候姑娘,就是想姑娘能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不用困在这尺寸之地。”
檐铃轻响,一阵幽幽的香气随风吹来,分不清是花香还是木叶香,飘散在小小的院落中,驱散了心间的苦涩。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很微妙,让她心慌不已,却不觉得难受。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
以防万一,顾春和没和府里说实话,借口探望老乡,提前三天出了门。
她没用府里的马车,单独雇顶小轿,从京城北门出来,顺着官道走二十里地,就是顾家的祖坟。修得颇为齐整,全用白玉石堆砌而成,小山包似的散落在黄绿驳杂的原野中。
旁边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松涛般飒飒悲鸣,似有无数人在哭。
顾春和带着萱草,一个接一个寻过去,终于在最偏僻的地方找到祖母的墓碑。
小小的一座,杂草丛生,石面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也不知多久没打理。一阵凉风拂过,草波簌簌地响,一种凄然惨淡的感觉突然袭上顾春和的心头。
她一点点擦着墓碑,眼泪已经忍不住了。
萱草沉默地帮忙,忽突兀地说:“要不我揍一顿顾家的人给您出出气?”
顾春和失笑,“没必要教训他们,怎么说也是父亲的亲爹,算了。”
毕竟只有老子打儿子,没有儿子打老子的,真打一顿,只会给父亲的名声抹黑。
上一篇:锦衣良缘
下一篇:进冷宫后皇帝火葬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