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左三夫人冷笑了声,低头看着眼前的堂侄女,胳膊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声音沉了些:“不知道么?你鼓动崔姑娘,把江都长公主是赵家养女的事抖出来时,怎么就知道了?”
心跳倏地漏了半拍,左连枝拿捏不准她有没有证据,却还是奋力为自己辩解:“叔母,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误会?”左三夫人眸色含戾,冷笑道,“当初在家里,谁亏待过你们?念着你是个没了爹的,姐妹们都让着你几分。你娘干出那样的丑事,还让淮安侯出面,要死要活的把你带过去,如今可算是遂了愿!都是左家的女儿,别人都好好的,偏你就跟你那死了的娘一样,心眼又毒又狠,坏到了骨子里!”
左连枝脸色猛地一僵。
却不是为了左三夫人骂她的话。
自从回左家以来,左连枝一直被拘在家中,不许随意出去走动。近一两月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管得愈发的严。
初时,她还以为是岁末了,担心外面乱。
左连枝怔怔看着上首的高髻妇人,颤着声问:“叔母刚才,说什么?”
左三夫人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关于徐氏的事,最初是勒令过家中众人,不许往回传的,偏这会儿气头上,被她自己给抖落了出来。
“她自知罪行罄竹难书,在狱中自尽了。”左三夫人淡淡道。
她说得轻描淡写,左连枝却听得目眦欲裂。
“怎么会!”左连枝尖叫了一声,眼前景象突然糊成了一团,耳中也是一片嗡嗡声,“阿娘能有什么罪,她……她一定是被人害的!”
两行泪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左连枝上前两步,想要去拽左三夫人的手,却被她给避开了:“四姑娘这话,自个听了不觉得亏心么?”
左连枝来不及计较这些,只道:“叔母,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阿娘,那你们送我出府,让我去见一见我外祖可好?”
“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你外祖他们去了趟监牢,回头你阿娘就自戕了。”具体的事由,左三夫人也不大清楚,都是从外边打听回来的,想了想说,“对了,你姨表兄被陛下流放了。”
左连枝这回是真的愣住,短暂的失明袭上来,耳畔的声音也听不真切,更记不清左三夫人后来训了她些什么话。
从正院出来时,她身子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下去。
一路往回走,待神智稍稍清明些许后,她开始回想左三夫人的话。细细品嚼过后,她竟是倒吸了口凉气。
阿娘自戕,难道与表兄被流放有关?
走着走着,那阵晕眩感再度袭来,一旁是池子,她不慎踩在青苔上时,整个人向下一滑,虽尽力去扶一旁的树干,却还是稳不住身形地滑了下去。
“噗通”一声轻响,薄薄的冰面被砸开个洞,身子已经掉到了水里。
冬日的池水阴冷刺骨,左连枝在里头奋力挣扎扑腾着,却因身上衣衫厚重,冰面又过于单薄,没没够着了冰面时,又是一声脆响,再度沉到池底。
池水不深,又临近岸边,却因太过笨重的缘故,无论怎么努力也上不了岸。
她冲出来得快,身后婢女们都还没跟上,挣扎着试图高声呼救,转瞬又被冷水灌满了口鼻。
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叫人绝望。
侍女渐渐地跟了上来,见着在池水中扑腾的她时,齐齐变了脸色。然她两个贴身侍婢的不会水,只能找根树棍辅助。
试了试,见捞不上来,其中一个急忙去禀报主母。
左连枝在家中没人管,婢女们对她本来就不怎么上心,又经历了今日被主母怒斥的事,更是对此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小跑了过去。
不远处松树梢头,两道人影蜷缩在树丛里,冷眼看着底下挣扎的身影。
一人道:“总算能跟陛下交差了。”
另一人点了点头:“她这身子不错,能挣扎这么久。”
元日死人自然不是个吉利的事,哪怕左家主母都恨毒了她,后悔当初让她住了回来,还是急忙命会水的侍从过去,将她给救了上来。
然即便救了上来,这会儿整个人却已是奄奄一息。
折腾着请了医士过来看,都道难救,即便勉强救回来,这身子骨也是全坏了。
多派了些人手照料,左三夫人咬牙道:“今日才说了她,就给我闹这一出,是生怕别人不觉得我虐待她呢?”
一个婢女小声道:“四姑娘也许是不慎掉下去的。”
“管她无心还是有心,怎么平日不掉,偏偏就今日?只要在这档口上,就是她的错。”左三夫人声音冰凉,摩挲着茶盏道,“罢了,先着人好好盯着,若有什么事及时回禀。不论如何,先将她这条命给保住再说。”
左府偏僻一角,先前那俩人正互相埋怨着。
“我怎知她命这样硬,这都没死透。”
想着没了东西给皇帝交差,俩人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着青袍那个稳重些,冷静下来后,沉声道:“她这样,也算是生不如死了,陛下应该不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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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懿懿是从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的,实则还没睡够,然往日都是这个时辰起身,今日便也自动醒了过来。
一双眼皮子不断地交叠,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转了个身就要继续睡下去,眼前却不自觉的,回想起了昨晚的画面。
只是想上一想,她就觉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捂着脸立马忘却。
那体验太过新奇,哪怕已经是一整晚过去,还是叫她不能忘怀,甚至连身子都还有些微的震颤。
“醒了?”似是察觉到床帐内的动静,有人突然问了一声。
熟悉的声音传来,赵懿懿先是一怔,随即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祯被她这问话给气笑,猛然掀了帘子看她,低声问:“朕昨晚怎么在这儿的,可要再给懿懿演示一遍?”
他挨得那样近,是足以将赵懿懿给吓着的距离。
她被吓得向墙边缩去,只睁着一双水润杏眸看他,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这样怯生生的模样,叫顾祯心头一软,递了盏温水进来,温声道:“先起来用朝食,等用过了再睡。”
只要一见着他,昨晚的画面便愈发的清晰,怎么甩都甩不掉,耳根子渐渐攀上了一层热,连带着两颊也是一片酡色。
顾祯轻笑一声,伸手触了触她的面颊,低笑着问她:“想着了什么事,脸红成这样?”
想着了什么事。
那些画面,赵懿懿哪儿敢说。
“你先出去。”她皱了下眉头,将脑袋转向里侧,脸色不大好看,“你先出去了再说,把云竹她们叫进来就好,我要更衣了。”
顾祯却是又近了些,抚着她额上柔软的碎发,轻声道:“昨晚朕才被你欺负成那样,不过是一晚上过去,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赵懿懿转瞬就红了眼圈,咬着唇瓣回首看他:“你还好意思说,那你说清楚,昨晚到底是谁欺负谁?”
她双眼通红,整个人仍是缩在锦被之中,一头乌发也显得有些乱。
却又有一种倦懒随意的美。
那腔软中带冷的声音,更是几乎让人酥了耳朵。
顾祯垂首吻了吻她的眼尾,好笑道:“朕那样服侍你,倒成了朕欺负你了,嗯?”
赵懿懿那张脸红了一片,受着那阵灼热,她双手捂住脸说:“你……哪有这样的,你怎么可以……”
她羞得几乎说不出话,更说不出昨晚的事。
只是提上一提,就觉得双颊像是被火烧似的。
顾祯一手撑在床榻里侧,深沉的凤目半垂,一本正经道:“怎么不可以?娘娘昨晚,不也很受用么?不说别的,朕听着娘娘的声音,也像是喜欢啊。”
赵懿懿大惊失色,用力推着他,羞愤道:“不许胡说!”
什么受用不受用、喜欢不喜欢的?
她何时……何时像他说的这般、这般不堪?
亏他还能这样正经地说出来!
浑身一阵燥热,叫她呼吸也不大平稳,恼道:“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从前怎么没见过,想来都不知道学了多久,试了多少回了。”
俩人成亲三年,她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事,便是从前出阁前看的那些图册,听得那些仆妇们的教导,也从未提过。
顾祯被她气得脑仁疼,脸色沉了些,恨声道:“成日不想朕点好,宫里何时有过别人不成?哪有你想得这样不堪。”
赵懿懿撇过了头,不想搭理他。
更因这会儿哪怕只是看着他,身子也能隐隐生出昨日那般感受。
担心睡久乱了作息,赵懿懿还是起了身,唤了间轻便些的衣物后,去往前厅用朝食。
顾祯一直在给她挟菜,她却只是冷着个脸低头用膳,一句话也没曾说过。
“朕这几日有空闲,一会儿将剩余的政事处理完,带你出宫去逛逛。”顾祯又挟了几根冬笋过去,声音清润。
赵懿懿用膳的动作微顿,还是没答他的话。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昨晚她确实是有些受用的。
只是羞于承认。
用过了朝食,俩人一个去了偏殿处理政事,一个则去了书房弹琴。
刚弹了首鸥鹭忘机,正要调弦改弹别的曲子时,蔓草却进了书房,立在一旁回禀道:“娘娘,宫外传来的消息,左姑娘昨晚落水,这会儿还昏迷着。”
作者有话说:
顾祯:我以前是不热衷没错,倒也不至于冷淡啊!!!
第98章 赏梅
捏着琴轸的手顿住, 赵懿懿秀眉微蹙,凝声问:“什么?”
蔓草便又重复了一遍。
日影晃了几晃,赵懿懿神色忽的一怔,良久回过神, 拧眉道:“好端端的, 怎么就落水了呢, 她也太不小心了。”
温婉的声音,仿佛夏日的一阵凉风。
又透着几点漫不经心。
“娘娘,会不会是自戕?”蔓草压低了声音问。
“不可能。”赵懿懿想也不想, 便断然否决了这个可能,“她跟她娘可不一样, 得有人按着她脖子往池子里押,那才肯死呢。”
相识多年,她自认对左连枝也有几分了解, 她这样的人, 打小就知道给赵维民和徐氏隐瞒,想着法儿的讨好赵维民的一个人, 又怎可能会自戕呢?
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头上。
蔓草努了努嘴:“左家本就烦她,只因娘娘不想要,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养了。还元日差点闹出一条人命,怕是气也要气死。”
赵懿懿按了按眉心,轻声道:“罢了,等过几日,让三郎过去照拂她。再怎么说, 三郎也是她亲弟弟, 他们姐弟情深, 可不能给耽搁了,这世上再没比这更亲近的,也算合情合理。往后,三郎就跟着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