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她在轻摇微晃的窗边闲极无聊地掀起半边帘子,入目除了青山绿水之外,正巧还看见了前方官道拐角处,宇文姝的车马。
商音不由晦气地轻轻一“啧”,放下手臂。
果然这梁皇后偏心自己闺女,禁足也就说得动听,半个月不到不还是放出来了吗?
说什么严惩不贷……外头总传她处事公道,这种话压根别当真的好。
赶路枯燥无聊,人能被车摇得昏昏欲睡。
约莫走了大半日之久,周遭的风便明显地温和了不少,不如京城那般刺骨。
傍晚果不其然是宿在沿途的官驿中。
此地的驿丞每年接驾,早已轻车熟路,饭食热水,被褥炭盆事无巨细,准备得颇为充分。
隋策白日要巡察安防,夜里才得空回来吃一顿饭,就这样也已是戌时过后了。驿丞特地将热好的饭菜给他端上楼,再配上壶暖身的烧酒。
“唉。”他喝得直咂嘴,满足地点点头,“还是外边儿的酒够烈,永平的花雕总是寡淡得很。”
商音坐在旁边看书,闻言眼帘一抬瞅他一眼。
后者也不拘谨,大方地挑眉,“怎么样,来点儿?”
“我才不喝。”
她习惯性地嫌弃完,把书放下,若有所思地开口,“诶,你说……住在行宫里刚好能与父皇朝夕相处,咱们的和离计划是不是能更进一步了?”
隋策夹菜的手微不可见地一滞,而后随意道:“我都行啊。”
“你看着办吧。”
“嗯……”
商音自信满满地琢磨,“我觉得,可以找个机会在他面前小吵一下,无伤大雅的那种。”
她轻轻点头,“咱们之后呢,再多吵几次,从小吵变成大吵,循序渐进嘛。”
他吃着菜,眼睛也不抬,“那你说吵什么?”
“吵……”
商音忽然犯了难,托腮发愁,“对哦,吵什么好呢……”
“你我得事先对对词儿。”
“这哪用得着对词儿。”
隋策喝完一整壶,搁下筷子,“我们俩吵架那不是信手拈来吗?很擅长啊。”
“是吗?”
她听着总感觉不靠谱,怀疑地皱眉,“真有如此容易?”
她不信,“那你随便说点什么激怒我。”
隋策正拿手撑着脸看她,闻言只略一思索:“你晚上睡觉磨牙……”
商音当即大怒:“混账!胡说!你才磨牙!”
今秋:“……”
*
驿馆外是苍翠的青山。
行宫因建在低洼之处,所以沿途道路多是下坡。
夜里的风越吹越大,把周遭草木搅得群魔乱舞,一节纤细的桃枝被压得近乎对折,只听“啪”地脆响。
头顶的雨也随之应声而落。
冬天下雨不会过于瓢泼,但胜在阴冷,每一滴雨珠都裹挟着让人齿颤的凛冽。
一个人影正拨开灌木,发着抖往这亮灯处而行。
他周身的衣袍吸饱了四周杂草上的夜露,眼下又光着头淋雨,简直是雪上加霜。
此人二十左右的年纪,容貌普通但端正,生得斯斯文文的,一张脸煞白且缺乏血气,俨然是被冻得不行。
他在靠近官驿二十丈距离时便止住了步子,颤巍巍地蹲下,借一丛蒿草遮掩行踪,边打颤边注视着远处的情况。
驿站外身着军服的卫兵手持长戟来回巡逻,警惕地戒备着,戍守极其森严。
每一个侍卫皆生得虎背熊腰,体魄强劲,一拳能打好几个他这样的文弱书生。
料想也是。
这都是宫中贵人的住处,岂能不严加防范。
他此时脑海里仿佛生出两个自己,激烈地争辩不休。
一个说:算了,别去冒险,那可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冲撞了或许连命都没了。
另一个又坚持:事到临头轻言放弃,先前那么多的苦可就白吃了,不能功亏一篑啊,去试试吧!
年轻人在雨里左右为难,竟连冬雨刺骨也顾不上,兀自在原地里纠结起来。
片刻之后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用力攥紧拳头。
而另一边。
官驿的客房之内。
今秋在门口蹲了个安,轻手轻脚地给屋中人掩上房门。
商音和隋策目光一致地盯着眼前那张单薄的黄花梨木架子床,神情十分复杂。
作者有话说:
[注:“风风雨雨梨花……抚上檐牙”出自《折桂令》乔吉]
谢谢大家,接下来就是我们喜闻乐见的同床共枕啦wwww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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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白狐狸毛的毯子鲜亮亮地铺在上面, 瞧着格外柔软,想必手感一定很好。
今秋还特地熏了安神的白茶香,搭配床头摆的那盏红色灯罩的烛台, 氛围诡异极了。
隋策把嘴轻轻合上,第一个打破僵局, 他语气故作轻松地开口:“唉行了,赶紧上床睡吧。”
“你盯着它看能看出第二张床来吗?再看下去, 天都快亮了。”
说完三两下除去外衣, 上床去抖开毯子, 一派坦然自若, “你睡里边儿还是睡外边儿?”
商音心里一面腹诽他“男人果然大多不知检点”, 一面不情不愿地选择:“里边儿。”
她不敢脱得太多, 只把最繁复的广袖退了,将将就就地抬腿跨过他, 找准床角的位置,把白狐毯一裹, 迅速翻身躺下。
隋策那边才只刚坐稳,没来得及拉被子,大半便被她风卷残云地拢到了自己身上, 像个人形蝉蛹挺尸在旁。
他见状深吸了口气,忍着脾性没发作,只投下视线冷眼睇她。
或许是隋大将军的目光过于怨毒, 商音隔着层被褥还背对着他, 竟能感觉到如芒在侧。
周遭冷凝的气氛使人犹豫, 她终于慢条斯理地转回来, 迎着上头压迫感十足的眼风, 勉为其难地分了一半毯子过去, 还很大方的样子:
“喏,给你吧。”
隋策这才收了眼里的刀子,没急着去接她递来的毛毯,反而甚为不解道:“我就纳闷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对你怎么样,我看上去很像一个色中饿鬼吗?防我跟防贼似的。”
商音把蒙头的毯子往下一扯,露出脸,语气理所应当:“我这么好看这么貌美,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不是很正常吗?”
他闻言只觉呼吸都有点噎,翻了个白眼:“你还真对自己有够自信啊,咱俩又不是没同床一起睡过,我上回是冒犯你了还是轻薄你了?……讲清楚,不准睡!”
说完把她企图再拉上去的被褥又拽了下来。
商音没办法,同他据理力争:“那是因为上次时间太短,没能给你做出反应的机会,谁知道之后会如何……”
“这和时间长短还能扯上关系?”隋策听得拳头都快硬了,“合着时间再长些,我就要饿虎扑食,不知廉耻了是吧?”
他忍不住替自己鸣不平,“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下流卑鄙的混蛋吗?”
商音别开视线,努着嘴小声辩解:“那倒也不是……”
隋策气性一上头,顿觉有必要自证清白,他忽然坐起身,把软枕往边上一挪,和她的正好划出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言词斩钉截铁,“便以这条缝隙为界,今天晚上我若是过线半寸,接下来在行宫的半个月都打地铺。”
她当然求之不得:“这可是你说的。”
隋策挑眉点头:“绝不反悔。”
说完将白狐毯拉到胸前处给自己盖好,理了理身后的枕头。
商音也不遑多让,埋首朝里边儿一滚,扔了个后脑勺给他。
不过隋策并没真的躺下去,他怕和商音眼对眼的尴尬,只靠在软枕上半倚着休息。
窗前的灯盏很快就仅剩微弱的一点星火,屋内有驿馆外不甚明亮的灯光,以及昏暗的夜色。
四处都颇为安静,倒是雨越下越大了,城郊草木丰茂,雨打枝叶的声音便尤其清晰,稀里哗啦地像是长河奔流。
约莫是被吵得心浮气躁,隋策阖着双目,发觉旁边的商音翻了个身。
她先是背靠墙壁,继而又转过来面向着他,没多久再翻了回去。
今夜不知怎的,明明是冬雨,却下出了春雨的气势。
商音蜷成一团,耳边“唰唰”的滂沱湿漉漉地砸在窗外,每一声都像是于自己近在咫尺。
她眉头皱得厉害,某种熟悉的窒息感在情绪中开始蠢蠢欲动,长蛇般盘旋缠绕住心口。
而后丝丝缕缕地收紧。
她心跳得急促,下意识地要去找今秋,可略一侧脸,才想起身边睡的是隋策……
噢,她们现在不在公主府,在官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