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是。”他下了马,慢步走到她跟前去,不着调地认命道,“什么都是隋策不好,隋策的错,你摔了也能怪我。”
商音眼睁睁地看他俯身一蹲,手肘搭在膝头,匪夷所思地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底气不足地避开他的注视,半是委屈半是窝囊地回答:“我……”
她躲躲闪闪地嗫嚅道:“……找小方大人。”
就猜到会是这样。
隋策用手捏着眉心头疼不已,忽然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累,她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叹了口气,作势要去看她的伤腿:“让我瞧瞧。”
“诶——”
商音立刻面容扭曲地慌张道,“好疼好疼!”
隋策:“……我还没碰呢。”
他神色轻轻一瞪,知道是不耐烦了,她忙听话下来,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一面小心窥着他的表情,一面哀怨地紧抿住唇。
好像生怕他丢下自己不管似的。
隋策把她腿放平,正要除鞋袜,余光瞥见商音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他停了停,一抬下巴吩咐:“脑袋别过去。”
“干嘛啊?”她顿时担忧,“你要对我的脚做甚么?”
他不禁觉得好笑,“给你看伤我能做甚么——怕你待会儿吓到,不要一直瞧。脑袋别过去,快点。”
末了,又宽慰地补充,“放心,我治外伤的手法很好,不会痛。”
商音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两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转过脸。
隋策扶着她的腿,飞快验完了伤势,先以冷水浸湿巾帕敷了一阵,随后自背囊内扯下一节干净的绢布缠成了八字形。
“怎么样,我说过不疼吧?”
他在做最后的收尾打结,手上忙碌口中还不忘打趣她,“万幸你没脱臼,否则没个百十来天的,可别想恢复。”
商音一脸没精打采地噘着嘴,那模样简直像个倒霉孩子,他垂头时飞快地牵了下嘴角没笑出声,否则八成又得让她一顿打。
隋策伸手拖住她的胳膊,动作谨慎地扶她站起来,“走吧,还得回去擦些活血化瘀的药才行。”
商音臊眉耷眼地借着他的力,独脚鸡似的跳到玄马旁去。
“当心点。”
隋策微一蹲身,两手环过她的腿和腰,正打算将人抱上马,才刚施了点劲,她那头就凉气抽个不止。
脚尚未碰到马镫,商音已经不行了,搂着他脖颈喊停:“等等等等,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隋策那当下俨然发现玄马喷着响鼻动了一动,他目光骤然一凛,来不及抱稳商音,先就腾出一只手来控住马匹。
这是他常骑的战马,平日里脾气不太好,不是那么轻易能接受外人,尤其她还如此不安分。
好在对方仅是打了个喷嚏,没再有别的异状。
很快的,他便感觉到脖子上一紧。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比在战场上遇刺来得还要生猛。
商音环着他的两手险些将他勒晕过去,差点没断气。
“慢慢、慢点儿……你先松开……”
“不行!”她也非常为难,“我脚快挨着地了!”
对方吐词困难,“可我快憋死……咳咳……”
“那你倒是抱稳一点啊!”
如此场面,真是马看了都摇头。
折腾了大半天,两人皆累出一身汗。
隋策拿她着实无法,这样子想来是爬不上马背了,稍稍挨到她就号丧一般,沿途又颠簸,怕是不好走。
他无可奈何地摸摸脖颈,心有余悸地感叹,“算了算了,真是败给你了。”
商音听得这话,眼底一瞬间铺上忐忑。
她当即不安地揪住裙摆,想着或许可以告诉他让自己再试试……
她保证不叫疼了。
商音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就见隋策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跟前,然后背过身去,撩袍弓腰,语气透出纵容的叹息,“来吧,背你走。”
青年宽阔温实的后背展露在她眼底。
衣衫被两臂的肌肉绷得颇为平整,淡薄的阳光洒在其间,有浅浅的浮灰。不知为何,这一幕落入她眸中,莫名带着一种敛尽锋芒的温和。
商音在地上发呆片刻,直到他侧目催促:“愣着干什么,你不回去了?”
方猛然回了神,忙歪歪倒倒地爬起来,一瘸一拐蹦跳着走向他。
她站在那里,许是从未被人背过,局促而无所适从地踯躅了一下,才将两臂试探性地搭上去。
隋策托起她腿弯的手很稳。
起身后只微不可见地掂了掂,好像她轻得不占地儿一样。
商音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气,把腿上的疼憋回了肚子里。
隋策将套马的缰索系在手腕上,背着她,牵着马,拨开丛生的蒿草徒步朝南山围场而去,路上他偏头问:“你的马呢?”
商音在他后背侧过脸,嗓音憋闷:“……跑了。”
横竖闲极无聊,听完今日这桩事故的来龙去脉,隋策勾着脑袋鼻息极轻地笑了一声,“有时候觉得你也真是……”
他找不到词形容,“我看你对付梁国丈他们倒是挺聪明的,怎么在这种事上脑子就不灵光了。
“明明怕疼又怕得很,却敢想出那么多花招对付自己,你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
“我当然是真疼了!”
她趴着抗议道,“我怎么知道会这么难受的……”
他低了低头,好容易掩饰住笑意,眼光朝后一瞥,话语十分真诚,“诶。”
“你就没觉得,每回只要遇上小方大人,总没个好事儿吗?”
“你看,第一次在长明宫花园,咱俩挨蜜蜂蛰;第二次在怀恩街,你被三公主下套;这次又偷鸡不成蚀把米,崴伤了脚踝。”
商音皱着鼻尖不甘心地用拳在他后颈一搡,“这关小方大人什么事。子不语怪力乱神,亏得你还读过圣贤书。”
隋策不疼不痒,“圣贤书还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
他振振有词,“信我吧,你和他就不配。”
她不服气,“那可不一定。”
商音在他背上歇了片晌,忽然支起下巴,想到了什么:“对了,都忘记问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隋策未及多想:“哦,和他们打猎,恍惚瞥到有个人影挺像你的,所以来看一眼。”
她长睫一扇,声音低得像是悄悄话,倏忽有些微妙,“仅仅是瞥到我,你就来寻我了?”
青年抬腿落脚的动作分明露出凝滞感,他很快解释,“嗯……那反正打猎也无趣得很,没事做么。”
话语刚落,边上悠闲跟随的黑马便轻嗤着喷气儿,仿佛在嘲讽谁。
背后的商音良久没有吱声。
久到,隋策甚至以为她是睡着了,却隐隐感觉颈项处窸窸窣窣,他怪不自在的,不由轻唤了一句:“商音?”
“啊?”
她探出头,“你发髻里沾了根草,我替你挑出来。”
他闻言,这才含糊不清地应声,仿佛是配合着她,又把脑袋往下低了低。
作者有话说: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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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by徐梦圆、双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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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商音拖着病腿回到南山围场时, 可把云瑾和今秋吓坏了。
由于太过丢人,为了避免叫别人撞见,她埋首在隋策背脊间, 拿他后面的散发遮住脸,拼命催他跑快些。
“这是怎么了?出门前还好好儿的呀。”云姑姑操心得不行, 不晓得她伤得重不重,一路跟着隋将军小跑进帐子里。
倒是今秋似乎早有预感, 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仿佛意料之中。
“她自己扭到了脚, 伤得不重, 没动到骨头。”隋策将商音放在床上, 回身冲云瑾解释, “我稍微冷敷了片刻,淤血还挺重, 你一会儿接着给她敷一敷伤处,再用些化瘀的膏药。”
“好。”老宫女忙应下, 颇为歉然地对驸马爷道谢,“多谢将军一路照顾我们殿下。”
“没事。”他笑得随意,“小事情。”
就一会儿更衣上药的工夫, 营帐外便吵声成片,是得到消息赶来的羽林军。
那王校尉语气还透着丰收的喜悦,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大嗓门:“此乃殿下亲手射中的红狐狸, 将士们替她追回来了。瞧瞧这毛色, 多鲜亮, 这筋肉, 多结实, 瞧瞧——不愧是重华殿下, 眼光就是独到。”
商音:“……”
好家伙,他们还真整了一只!
隋策掀起帐门时,手上就攥着头刚死不多久的红狐,左腿还歪歪扭扭插着支箭,做得似模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