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41章

作者:荔枝很甜 标签: 近水楼台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姬玉落觉得胃里一阵痉挛,睁眼时天已经暗了,触及头顶夜明珠的微光,才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

  红霜听见声响,进来点了灯。

  姬玉落问:“霍显来过吗?”

  红霜摇头:“没,小姐找他?”

  姬玉落“嗯”了声,喝着水。

  红霜有些担心,面具犹豫,想问问昨日之事,姬玉落显然看破,只说:“放心,我有分寸。”

  姬玉落还不想走,她和霍显之间显然还有商量的余地,方才在密道里她离间赵庸和他,但不必她刻意离间,他二人之间也早有龃龉。

  正如她所言,亲父子尚不能做到完全信任,何况他们。

  姬玉落在屋里踱步一圈,向刘嬷嬷打听了霍显的去处,便去了书房,南月照旧将她拦在门外。

  但南月的口吻却与从前大为不同,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夫人先回吧,主子忙呢,盛姨娘在里头,属下也不敢打搅。”

  姬玉落没去深究他这阴阳怪气的口吻,蹙眉道:“什么时候忙完,你同他说一声,我有事和他说。”

  目送姬玉落离开,纵然南月对催雪楼有诸多偏见,可兀自堵了会儿心,还是推门进去,道:“主子,夫人方才来过。”

  里面说话的声音停了停,霍显道:“知道了。”

  盛兰心闻言,看了眼桌上那枚青玉银戒,继续说:“近来京中关于怀瑾太子的传闻愈演愈烈,都说若他在世,才是最该坐那皇位之人,若依你所言,此事背后是催雪楼,会与楼将军有关?可他若真在世,为何不——”

  话到这里,盛兰心戛然而止。

  常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霍显在的这条“道”,楼将军那样明辨是非之人怎能认同,只怕要大失所望。

  “可他想要做什么呢?”盛兰心的声音飘得很轻:“东宫毕竟已经没了。”

  霍显不言,他和盛兰心似双双陷入沉默。

  盛兰心经常会在这样的沉默里浮出迷茫和无措,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前路在哪里,像是飘在海上,总有些惘然,可她本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霍显却与她不同,他原本至少还有家的。

  她也不敢问他后不后悔,毕竟当初是先帝一手将他强行推向这条路,也没给他抉择和后悔的机会,如今再问,只徒增烦恼。

  思及此,盛兰心转移话题,将话引到了赵庸和镇国公府上,一直到烛火过半,她才起身离开。

  -

  院子里的竹竿上晒着一件衣裳,被风吹得飘扬,正是白日里弄脏的那件。

  霍显进屋时,姬玉落已然沐浴过,身上换了件浅紫色的衣裳,正坐在妆奁前把玩着玉簪,那簪子在她指尖旋转成一道影子,在听到声响时倏然一顿,“啪嗒”落在桌上。

  姬玉落走上前来,霍显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道:“我先沐浴”

  姬玉落皱眉,显然是觉得几句话的功夫,沐浴的事可以往后排排。

  但霍显深知这不是几句话的功夫,他往后扫了眼桌椅床榻,只想这些物件怕是要悬了。

  他道:“你吐了我一身,还不能让我先洗干净了?”

  “……”

  行吧。

  姬玉落让开。

  作者有话说:

  啊啊太卡了先写到这儿叭!

第44章

  霍显进湢室前, 递了个物件给姬玉落,姬玉落低头一看,竟是她初闯霍府时, 被他夺去的那支霜花簪, 在萧府那夜他说过, 待看过密道后便把簪子和戒指一并还给她。

  可眼下却只给了簪子, 没等细问,他就进了湢室, 而待他出来时,姬玉落一心惦记着别的, 也没急着要。

  他发还湿着, 一身水汽氤氲,指了指木凳,示意姬玉落一并坐下,说:“南月说你找过我, 要说什么?”

  姬玉落便坐下, “你今日也看到了,赵庸和镇国公府有私,却要瞒着你行事, 可见他对你也并非完全信任,甚至隐隐防备, 而你也不是那么真心实意待他。”

  霍显用帨巾绞着发尾,笑了一下, 示意她继续说。

  姬玉落看他手里的动作,忍不住顿了顿, 她发现霍显真的很讨厌旁人近身, 沐浴不要人伺候, 连绞头发这事都不要丫鬟搭把手。

  大抵是作孽太多,疑心太重。

  姬玉落收回视线,继续道:“自锦衣卫创立以来便是皇帝爪牙,与东厂并非上下级的关系,历经数任皇帝,二者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再压倒东风,惯没有谁应该被谁一直欺在脚下的道理,显祯帝重用宦官,于是宦官得势,可今上倚重霍大人,如今不正是霍大人翻身的机会?倘若赵庸死了,东厂群龙无首,锦衣卫更是畅通无阻,百利无害,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她说罢搁盏,将杯盏环在手心里取暖。

  霍显丢下帨巾,倾身去关了窗,似是认真考虑了会儿,“我怎么信你,万一你干完坏事跑了,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来个一石二鸟,我也说不清。”

  姬玉落道:“我可以向你保证——”

  “保证值几个钱?”霍显笑笑说:“你有没有想过,赵庸垮了,东厂仍在,底下的豺狼虎豹仍在,接下来还会有张庸李庸王庸,但并非人人都是我义父,锦衣卫还不到能自立的时候,届时仍是仰人鼻息的座下犬,说不准连现在吃香喝辣的好时候都没了,这买卖怎么算,都是我亏的。”

  姬玉落压了下眉,霍显看着她,说:“所以我不仅不会助你,还会阻你,毕竟我这几年汲汲营营,很不容易才混上这么个靠山。”

  四目相对,姬玉落瞳仁漆黑,似是在盘算。

  霍显若能助她,是一条路,若不能,无非是换条路。换条路,霍府于她便无用了,反而还会处处受掣肘。

  似是看出她要离开的想法,霍显冷不丁开口:“你要走自然可以走,院子里的护卫撤了,没有人拦你,但你今夜踏出霍府,明早大街小巷便会贴满你的缉拿肖像,你生了这么张脸,当初进我霍府有多容易,日后在京中行走就有多难。京中是我的地盘,我不准,你连混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最后,那双桃花眼里浮出了几许笑意。

  姬玉落冷漠地看他,终于知道他出行时为何携带那么多暗卫。她缓慢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冷嗤道:“威胁我?”

  霍显给她添茶:“怎么是威胁呢,这不是念着旧情,提前知会一声吗?何况——”

  “砰”地一声,姬玉落已经掀了桌。

  霍显早盯着她那只拳头了,侧身避开飞来的茶盖杯盏,紧接着是快如闪电的身影。

  茶几、妆台、书桌、梨木架无一幸免,霍显只避让不出手,于是左臂便被划出一道血痕,她这是奔着先发制人去的,招招都要人命。

  两人一打一躲,翻滚到了床上,霍显仰躺着,抵住姬玉落握着簪子的手,他长腿一伸,去勾旁边的幔帐,“撕拉”一声,那幔帐塌下来,罩在两人身上,遮了光,一片昏暗。

  霍显趁黑去夺她的簪子,“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姬玉落从幔帐里挣扎出来,发髻凌乱,讽笑道:“镇抚大人有什么话,去阴曹地府等着赵庸再说吧。”

  床榻被踹得哐哐作响,整个床架似都在散架的边缘,姬玉落手里的利器不知丢在幔帐哪个角落了,霍显趁机长手长脚地将人抱住。

  没办法,这样才能喘口气说句话。

  姬玉落被他压在角落,动弹不得,刚抬了腿,就叫他用脚摁了下去,只听霍显喘息道:“你师父是不是成日耳提面命出手要快,真把你教成只泥鳅。”

  姬玉落蓦地一怔,诚然,谢峭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她回过神,蹙眉说:“松开。”

  “说完再松。”

  此时两人侧躺着面对面,霍显稍微支起身子,垂目看她:“赵庸要除,可以,但不是现在。我说过锦衣卫目下没有这个能耐自立,你也看到镇国公府有异了,你替我查清公府内情,若能办了萧骋,瓜分萧家,锦衣卫才有底气与东厂叫板。”

  姬玉落笑了,“原来打的是萧家的主意,霍大人好算计啊,可我凭什么替你做事?”

  霍显说:“钱呢?催雪楼拿钱办事,送上门的生意也不要么?”

  姬玉落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霍显换了只手肘支撑,道:“你昨日在萧府不欲暴露身份,在看到赵庸的第一时间也没有动手,是不是因为萧骋,萧骋曾是宣州巡查御史,他与赵庸有私,与你有没有仇?想来你也不能肯定。”

  被人窥探到心事,姬玉落下意识挣扎起来,霍显两手环得也就愈紧。

  这样的动作太亲密,然而此时没有半点旖旎的气氛,反而是霍显臂膀流出的血带着铁锈的味道。

  霍显道:“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又丢给她了。

  怀里的泥鳅安分下来。

  不得不说,霍显字字句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先是威胁她,叫她明白离开霍府后在京中行走困难,已是攻下她一道防线,而后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且这颗甜枣恰是姬玉落也想要的,诚然她不爱受制于人,但打一架出出气,也就能冷静下来了。

  她抬目看过去,说:“三个要求。”

  霍显露了点笑,“可以。”

  姬玉落现在特不爱看他笑,只想把那张假模假样的皮囊扒下来,她忍了忍,道:“第一,事后你要助我取赵庸性命;第二,今后院子里的护卫撤走,我不需要;第三,按照我们的规矩,这单生意难度太大,白银两万,订金一半。”

  两万白银。

  霍显看姬玉落将趁火打劫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勾了勾唇,“行,我也有要求,人前你是我夫人,一举一动关乎霍府安危,不可擅自行动。”

  姬玉落没应,只嗤了声。

  两人都没动,实在太累了。

  姬玉落盯着光秃秃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显则紧了紧双臂,没想到拳头那么硬,身体还是软的。

  他目光向下,忽地一怔。许是打斗时不注意,她领口处向下拉扯开了一些,深邃的锁骨下,隐约露出一抹浅粉的花色。

  霍显把目光挪到她脸上,看她琥珀般的眸子一会儿一眨,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姬玉落在算明年江北分舵的开销,有了这两万白银,便解决了一大摊麻烦事,毕竟她每年为这些银子,都要绞尽脑汁,凡是生意来者不拒,明年倒是可以清闲些。

  霍显自然不知她在想甚,只觉口干,嗓音微哑道:“我现在放开你,能好好说话吗?”

  姬玉落心里的算盘被打断,瞥他一眼,“嗯”了声,霍显才慢慢松了手,然两人才刚坐起来,只听“吱呀”一声,床榻狠狠一颤,就见床顶的横梁掉了下来。

  整张床就这么塌了。

  门外的南月已经听了多时的墙角,倒是知道他们定是在屋里动了手,只一心关心着谁赢谁输,然路过的刘嬷嬷不明所以,闻见声响当即一骇,推门进去时,就见屋里一片狼藉,男女衣裳凌乱,夫人脚下的鞋都丢在了门边。

  刘嬷嬷万分惊恐。

  这……要死了!她急急忙忙退出去,还拦住了试图探头进去看的南月,指着他说:“如今与从前不同了,你不能有事没事便往屋里闯,小心瞧见不该瞧的。”

  南月莫名其妙,不就打架,有什么不该瞧的?

  刘嬷嬷缓了缓,摆手道:“你去把隔壁屋那张拔步床搬来,先顶上。”

  南月只好先去了。

  霍显进湢室处理伤口,丫鬟帮着刘嬷嬷收拾了屋里,待一切勉强恢复原样时,时辰已经很晚了。

上一篇:我与宿敌成双对

下一篇:宠婢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