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乔家夫妇是那么好的人。
姬玉落心下难平。
霍显看她正经的眉目,说:“府兵?兵在哪?当时朝廷派人清点,并未有多出一支府兵,如若周赋所言无差,很有可能是王谦私自养了支军队。”
姬玉落道:“不如说是王谦替赵庸养了支兵,但藏一支军队在云阳,当时掌管军卫的萧骋就真不知晓?再换句话说,赵庸困于深宫,总要有人替他招兵买马,这人不会是王谦,只能是萧骋。”
是故这么梳理下来,萧骋手里除了朝廷的兵,还有一支自己养的私兵,数量可能还不小。
依此前赵庸特意过问盛兰心关于霍显查案子查到云阳去的事,很有可能是担心他会查出此事,私下养兵,搁谁头上都是死罪。
而这支兵,极有可能还藏在云阳!
姬玉落跟霍显想到一块去了,她道:“事我已经帮你查到这儿了,若能证实萧家私自招兵买马,你想拿捏他易如反掌,赵庸可以给我了吧。”
霍显没说话,半响才道:“急什么,这一切都只是你我推测,总要拿到证据才行,就是希望这期间,催雪楼可以安分一些,你说呢,玉落小姐?”
姬玉落撩了下眼皮,谢宿白的事她哪插手的了,是以并未说话,转头去看轻盈的雨雾。
风过无痕,窗外已经半点声响都没有了,滂沱大雨把天地都洗得干干净净。
窗头有朵飘落的粉花,特像霍显眼尾的那一抹余红,她想。
-
一场春雨彻底送走了严冬,春风送暖,枝头新芽绽开,乱坟岗的火一把又一把燃烧,清河坊的锦衣卫渐渐少了,至少街头已经恢复车水马龙的景象。
锦衣卫的速度太快了,快得疫病根本来不及在全京都蔓延开来,没有人会想到,灾难原不该止于此的。
谢宿白推开窗,漠视窗外的繁华热闹,明明是二月的春,他身上仍旧一身寒气,毯子还压在膝上。
他唇角倏地弯起一抹很浅的弧度,说:“兰序,你看。”
沈青鲤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着街市。
谢宿白道:“要不是他,底下这些人早成了疫病的亡魂,是我们太慢了,还是他太快了?”
沈青鲤顿了顿,道:“锦衣卫敏锐,何况这些天霍显没日没夜守在城内,像是有所警觉,我们的人根本没法继续下手。”
谢宿白语淡淡道:“他从小就聪明,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太傅都说过,他即便不从武,也能有一番成就,这样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妨碍。”
沈青鲤明白谢宿白的顾虑,私心来说,他也并不希望霍显卷到这场争斗里,若是能成为自己人还好,若是不能……沈青鲤不敢想。
是以他道:“我会想法子把他引出京。”
谢宿白沉默,少顷抬眸,去看沈青鲤,“我的意思是,他没有必要留着。”
沈青鲤一怔,瞳孔皱缩,“殿下!”
但他惊讶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谢宿白这些年为催雪楼打造的好名声,他就是要清清白白坐上那个位置,他要世人的歌颂和称赞,就像曾经的怀瑾太子一样,故而他不能沾一点泥泞,一点儿都不行!即便将来大权在握,霍显也绝不是能留在身边之人,因为他是锦衣卫,他是阉党走狗,他是人人得而诛之!
他手里沾了太多血,即便他肯舍弃赵庸附庸他们,他也只能成为一把刀,厮杀过后便会被舍弃。
从始至终,谢宿白都没有想要他。
沈青鲤有些颓败,“殿下……”
药味儿飘了进来,傲枝推门,轻声道:“主上,该喝药了。”
沈青鲤的眼是红的,傲枝不敢多看,低头把药奉上,沈青鲤在旁站了会儿,便告辞了。
谢宿白接过药,慢条斯理地喝着,他便是连喝药时动作都十分优雅,修长的指捏着玉勺,眉头都不会因苦而皱一下,依旧那样温温淡淡,令人赏心悦目。
他目光停留在对面的酒肆,那是京中有名的“一品居”,冬日时候的梨花酿最为醇厚,回味甘甜,他记得当年掌柜的是个微胖的大叔,如今却换成了他儿子,不知酒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那时才十四五岁吧,霍显和沈兰序就坐在酒肆二楼的露天平台上,两人一左一右忽悠着逗他喝酒,想看一向最守规矩的长孙殿下“破戒”,谢宿白恼了,也真喝了,却因怕太子和太子妃担忧,不肯回宫,跟着霍显回了霍家,结果霍显因为带坏小殿下这条罪名,被宣平侯好一顿打,在祠堂关了半个月才出来。
后来他对着谢宿白阴阳怪气,说什么也不肯再陪他出宫。
但霍显这个人,实则很好哄。
他争强好胜,凡事都要第一,少年时锋芒毕露,要的就是人夸,谢宿白用他那文绉绉的话术夸上他三两句,他便能消气,隔日还安安分分进宫伴读。
哦,也不算安分。
他伴读以来,气走了十多位先生,若非谢宿白挡着,显祯帝都要揍他。
思及此,谢宿白蓦地笑出声,吓了傲枝一跳,“主、主上?”
谢宿白唇边的笑淡了,“没事。”
又过许久,他蓦地搁下勺子,“傲枝,去对面给我买一壶梨花酿。”
他说:“我不喝,就闻闻味道。”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的感情线不会太循序渐进,也不会老老实实坐下来谈情说爱,说什么等都准备好再进行下一步,不会的,他俩是添把柴就能烧起来的那种。其实他俩是互相喜欢的呀,是我写得不够明显可能?包括前面霍显差点亲下去的时候她都没躲,落落反应多快,没一脚踹飞他还不能说明问题嘛TvT觉得突兀的话我抽个时间去给前面章节添加一点细节,但可能也不会太多。
第56章
疫病已到收尾的阶段, 虽这场不知算是天灾还是人祸的苦难过去,但户部的亏空可想而知,又到了春日, 哪哪都是用钱的时候, 偏偏南方多发起义, 为了平定战乱, 朝廷还得派人,一派人, 免不得就要提到军饷。
顺安帝如今每日都畏惧上朝,听那些朝臣们吵架, 听得他耳朵都生出茧子了, 偏偏吵到最后没个定论,便会问上一句:“皇上如何看?”
能如何看?!
他哪知道,他又不能凭空给他们变出银子来,为了这事儿, 他已不敢在宫中大摆筵席, 更不敢大手大脚赏赐美人,生怕朝臣惦记上他那点仅剩的私库。
是以他甩锅道:“阁老如何看?”
那位被点名的阁老姓舒,乃是三朝老臣, 他抚着苍白的胡子,道:“开春化雪, 有些地方发了洪涝,春种困难, 致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那些起义之人并非全是流寇反贼, 其中也有迫于生存的农民, 对于这些人, 未必要攻,晓之以理或也是条路,如此避免伤亡,也省下开支。”
顺安帝点头,“对,对对对!阁老说得对!”
此时另有一人站出列道:“幸而霍镇抚追回了部分白银,否则户部这趟恐怕亏空更多,且疫病之事多亏锦衣卫反应灵敏,办得极好,霍大人更是劳苦功高,日夜不玳,微臣认为霍大人此次该赏。”
话题被岔开,顺安帝松了口气,说:“对!霍显这回事儿办得漂亮,一码归一码,朕确要赏他。”
不知哪个角落发出一声冷哼,“恐怕不妥吧,锦衣行事乖张,如今疫病刚过,百废待兴,百姓心中尚存怨恨,霍镇抚便在府中大肆挥霍,连早朝都倦怠了,我看不该赏,该罚才对!”
扭头看去,说话的果真是御史台的老家伙,说话夹枪带棒,呛死个人。
为锦衣卫说话的人道:“霍大人那是因病——”
御史又哼:“他那是昨儿醉酒没醒呢!且昨夜他烂醉如泥,还砍了老臣家门的牌匾!在门外轻嘲慢讽,简直不将当朝言官放在眼里!仗着皇上厚爱胡作非为,此人怎堪重用,怎配为天子近臣?!”
大殿一阵漠然,心下唏嘘。
众所周知,霍显与御史台的周锦平向来不对付,这周锦平弹劾霍显的折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霍显刁难周锦平也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一回出了大殿,竟拿绣春刀横在他脖颈,吓得周锦平一届文官当即就晕了过去。
是故周锦平这么一控诉,众人纷纷表露同情,太惨了,周大人太惨了!
就连顺安帝也噎了一瞬,唉……
此时,被议论纷纷的人正从书房的榻上坐起身,捏了捏鼻梁,太阳穴坠坠地跳跃,宿醉的疼痛涌上,他哑着声儿道:“南月。”
南月留就在门外,听声儿路过书案,掀了帘幔进来,“主子醒了,今儿早朝称病推了。”
霍显摁着眉心,清醒些说:“周锦平气死了吧。”
南月回顾了一下昨夜周大人的脸色,忍住不笑,道:“何止,都快气晕了,今日朝上他参了主子一本,皇上确实没赏。”
这种事,南月也驾轻就熟了。
近日来主子处事太周到了,有时周到过了头,便会引起忌惮,可能是赵庸,也可能是皇帝,故而这些年他总是在办完一件事后,紧跟着就会“得意忘形”,亦或是“居功自傲”,每每都能让御史台抓到把柄,赏无可赏。
是以这几日,他几乎是在温柔乡里醉生又梦死,人都要喝吐了。
霍显胃里烧得慌,喝着水问:“主院那边可有过问什么?”
“嗯?”南月愣了一下,随即道:“哦,夫人么?听嬷嬷说她近来很忙,常常出入府邸,不知她在忙什么,属下也没见她来书房,许是在忙那什么催雪楼的私事吧。”
霍显“嗯”了声,丢下一句“请她过来”便去洗漱了。
姬玉落这几日忙着在京中增设暗桩,这次进京种种让她觉察到北方与南方的诸多不同,催雪楼的势力,尤其是她的,多在南方,而北方包括京都,是她从未涉及之地,行动起来难免不便,否则先前也不会因此被霍显拿捏住。
至于李叔那个暗点,终归是谢宿白的人,催雪楼几个掌事人之间势力关系分得很清,并不交织在一起,暂时借用尚可,但毕竟不如自己的人用起来那么得心应手,例如朝露和红霜,红霜的心并不在她这里。
姬玉落这阵子就在忙这事儿,霍显着人来请时,她正从外头回府,还没来得及回到主院,干脆拐个弯便来了。
甫一进书房,并未见到人影,但依稀能听到隔着帘幔的里间有声响传来。
这不仅仅是个书房,还是个五脏俱全的寝屋,透过帘幔的缝隙,里间的床榻稍小一些,是个单人的罗汉床,里头的布置也不像主院那般富丽堂皇,没有镶金钻玉,也没有名贵摆件,除了书案后头那幅“铁马冰河”的画,简洁得不似霍府的任何一个角落,以至于姬玉落踏进来时略有迟疑。
霍显束着袖口走出来,他抬了抬下颔示意她坐,又将袖绳在小臂上缠了几圈,目光落在姬玉落那层层叠起的紫色锦裙上。
一看就是出过门了。
大清早,正如南月所说,她是真忙。
“坐。”霍显也落座,道:“最近忙什么?”
“打算在京中置办一些产业,正在着手筹备。”
置办产业,话说得隐晦,但是和布置暗桩是一个意思,这无甚可隐瞒的,姬玉落便如实说了,但却也没说得太细。
轻飘飘的一句,仿佛没将锦衣卫放在心上。
京都,可是锦衣卫的地盘。
霍显心下觉得好笑。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但他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霍显道:“上回说云阳的事,我派人查过,没有结果,虽然王谦死了,但云阳上下仍有可能沆瀣一气,赵庸对此地甚是敏感,这个地方,兴许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不能轻举妄动,你也不能,倘若打草惊蛇,很有可能事倍功半。”
姬玉落明白,她放松地往后靠,双手自然而然环在胸前,沉吟道:“那就从萧家着手?有些难,萧骋看起来尤为慎重。”
霍显道:“但萧家还有个不是很聪明,萧元庭。”
闻言,姬玉落恍然大悟。
七年前萧元庭也尚还年幼,但未必不能从他口里套出些蛛丝马迹,私养精兵是大事,萧骋乃武将出身,他还在云阳时,许多事必是常亲力亲为,萧元庭可能真有点印象也说不准。
思及此,姬玉落露出点兴致,“你要如何套他话?”
霍显挑眉,“想去?”
姬玉落很自然地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