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79章

作者:荔枝很甜 标签: 近水楼台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霍显道:“不,你把这些东西,给宣平侯府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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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半个月过去,南边的战争已渐渐消歇,兴南王余孽几近被剿灭,军报上传来了镇国公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朝廷又喜又愁。

  因这几日下来,顺安帝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原先虽也靠药吊着命,可尚有气力骂人,如今连话都说不利索,整日昏昏沉沉,印堂都发着黑。

  有朝臣借公务之名隔着帘子与他说了几句话,听气息便知,他恐怕撑不过今夏了。

  于是内阁躁动不安,皇帝是病是残他们都不在意,甚至残废的顺安帝比健朗时更让人省心,可前提是,他不能死啊!

  于是一时间,都把小太子登基提上了日程。

  可谁也没料到,小太子会在这时发起高热,反复了三日,而后陷入昏迷,眼看也要不行了。

  朝臣们两眼一瞪,又匆忙齐聚商议,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宁王头上。

  这时才有人说:“你们可曾听说,当年的长孙殿下尚在人间,那个催雪楼……是不是从前一直与锦衣卫作对的催雪楼?”

  “这,民间流言,不好当真吧,何况东宫当年……”

  “且不说东宫出事时长孙尚还年少,当年皇上也并未下过满门获罪的旨意,怀瑾太子的事,与长孙不可混为一谈吧。”

  有人轻“嗬”了声,“谁都知道,怀瑾太子当年历练时与三法司共事,蔺大人乃刑部的人,自然也与东宫有交情,为长孙说话情有可原。”

  蔺侍郎眉毛一横,“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二位大人别吵了,也不是非要从外头选,宫里不是还有几个皇子么。”

  “哪有几个,除了太子,一共也就两个,还都是去年才出生的奶娃娃,顶个什么用?”

  “要不宁王……”

  “是啊,当年若不是厂卫合手,如今在位的本就该是宁王。”

  几人七嘴八舌争相发表意见,姬崇望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向来是个谨慎人儿,没看清风向之前,断不会随便出口,待到这场商谈不欢而散后,他才蹬上马车,回到府里。

  今日姬府的氛围与往常不同,姬崇望在小院外撞上了满脸雀跃的姬娴与,她道:“父亲,阿姐回来了!她回来看您呢。”

  不知为何,姬崇望眼皮一跳。

  作者有话说:

  提前说一声,明晚要加班,更新可能来不及,但后天(周五)比较空,到时候日六补上。

第86章

  姬崇望自诩清正, 为了这份好名声,为官二十载,从不肯在钱财上栽跟斗。

  也正因这份谨慎, 连厂卫都拿他没办法。

  但也因此, 姬府内里属实清贫, 本就不大的宅邸, 其中四分之一都划作了姬崇望的水榭。

  亭台楼阁,荷花锦鲤, 他到底是个故作风雅的读书人。

  平日未经允许,没有人敢擅自进入, 但姬崇望推开门时, 姬玉落已然入室,坐的还不是旁的矮凳,而是他书案前宽大的梨木座椅!

  她单手支颐,动作闲散, 正用着他昂贵的狼毫和御赐的白鹿纸, 姬崇望脸色一僵,那素来端正严肃的眉梢抖了抖,险些没昏过头去。

  姬玉落看到他, 仍旧没起身,抬头笑了一下, 道:“父亲安好。”

  姬崇望甩袖,背过手去, 老沉的眉头微微拢着,说:“你如今愈发没有规矩了, 与霍显成亲半年, 姬家的家训就都忘光了?荒唐!”

  “姬家的家训?”姬玉落不解地搁笔, 歪了歪头,费解地问:“你教过我么?”

  姬崇望没听出她话里别有深意,因他扪心自问,他对姬玉瑶也未曾关心过,他怒道:“你放肆!姬府生你养你,可你败坏家风,竟还不知反省,如今更是仗着夫家胆大妄为,我看你不仅是忘了姬家的家训,还忘了姬家的家法!”

  姬玉落往后靠在椅背上,“我当然记得。”

  她敛去那不达眼底的笑意,眼里蹦出的光逐渐冷酷,她明明只是静静凝视着他,却刺得姬崇望有一瞬间生出惊疑的不安。

  但也只一瞬间而已。

  直到姬玉落说:“当年林婵送我出京,那一路属实惊险,毕生难忘。”

  如若方才的不安只是转瞬即逝,那么姬玉落现在这番话,却让他连头发丝都立起来了,那张沉稳的面具在他脸上分崩离析。

  姬崇望身形一晃,伸手扶住一旁的书橱,瓷白的花瓶被失手打翻,“哐噹”一声,碎片溅起,在姬崇望手背上划出个不深的口子。

  他胸口急促地呼吸,“你、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冒充,冒充玉瑶的?”

  你看,这便是姬崇望,他冷漠又自私,心里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的官声,只有他的前途,他并不在乎姬玉瑶的死活,他甚至想不起来要多问一句,姬玉瑶在哪儿。

  她流着他的血,可却并不重要。

  她像蝼蚁一样不值一提。

  姬玉落忽然觉得,她兴许更像姬崇望。

  尤黛月是个满腔痴情的人,她爱得热烈,所以最后也疯得癫狂。

  她恨姬崇望恨得要死,于是将姬玉落当成了报复的工具,她太清楚姬崇望的死穴——名声,名声就是姬崇望的弱点。

  所以她要姬玉落继承她的衣钵,她要把姬玉落培养成最令姬崇望不齿的那种人,可惜死得太早,没能如愿,但她连将死之时,都要拼劲最后一口气告知姬玉落真相,要她回到姬家,回到姬崇望身边。

  她的爱恨都像凶浪,反观姬崇望,他自己就是一滩死水,冷漠自私,骨子里都藏着恶,藏着坏。

  而他把这些都留给了姬玉落。

  连同血液一起,长在了她的身体里。

  姬玉落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她忽然喃喃道:“原来她发疯时说我像你,不全是胡话,怪不得她看我那样碍眼。”

  那样,充满恨意。

  姬崇望防备地看着她,已然要急疯了,“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姬玉落回过神,回答他的话:“从何时起,你猜不到吗?”

  姬崇望几乎茅塞顿开,怪不得,怪不得顾柔没有得手,原来她不是没有得手,她是已经得手了!

  姬玉瑶,已经没了!

  而那阵子姬家接连出事,姬娴与遇刺险些救不回来,林婵发怒,顾柔死了,老夫人病了,姬云蔻性情大变……

  都是因为她,是……她。

  姬崇望咬牙,掌心用力地压在书橱上。

  姬玉落淡淡道:“你抖什么,我又不要你的命。”

  这话不如不说,姬崇望颤得更厉害了,但他到底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恢复理智,防备地问:“你想要什么?”

  姬玉落看着他,温和地说:“我只要你替我做件事。”

  她把桌前的笔墨纸砚往旁一推,抬着下颔指了指那边的矮凳,说:“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姬崇望谨慎靠近,他面上已不显惶恐,他最擅隐匿情绪了,可绷紧的轮廓依旧透露着不安。

  待听完姬玉落的话后,他那不安被更大的惶然笼罩,噌地一下起身:“你要我煽动——引导国子监学生逼内阁立长孙?不,不行,先不说当年怀瑾太子一事站不住脚,便是国子监,你、你与霍显那点事,你以为我在国子监说话,还有用?”

  姬玉落提了提眉,道:“人心这种东西最不值钱了,能轻而易举离心,就能轻而易举再拉回来,这事不用你操心。再说,怀瑾太子的事站不住脚,可你祭酒大人文采斐然,手底下的学生更是字字珠玑,你们能将死的写成活的,这种动动笔动动嘴的事,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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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娴与趴在水榭对岸的院子里,那是林婵的沐秋苑,她正往对面探着脑袋。

  林婵也走上前,皱着眉头伸长脖颈,道:“她有什么可与老爷说的,还说这么许久?”

  姬娴与摇头,道:“不知,但阿姐总归是有正经事。”

  林婵扯了扯唇,道:“你啊你,没出息,成日就你阿姐阿姐,你前阵子及笄宴,她可来了?”

  姬娴与从窗台上爬下来,反驳道:“阿姐不来情有可原,如今宫里一团乱,锦衣卫更是脱不开身,霍府定也不得空,哪还能有闲心赴宴?再说,那叫宴么,一顿家常饭罢了。”

  正赶上皇帝要死不死,哪家敢操办宴会?

  便是你敢办,也没人敢来啊。

  姬娴与的及笄宴只好就这样草草过去了。

  林婵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戳她的脑门道:“你就知道与我呛,我看是姬玉瑶生你养你,不是我!”

  姬娴与小声嘀咕:“我看阿姐也不像你亲生的,哪有这样偏心眼的。”

  林婵一哽,愈发气急败坏。

  她闭着眼顺了顺气,这才将姬娴与赶走。

  许久之后,姬崇望才从水榭回了小院。

  他脸色奇差,白里透青,刚一进屋就踉跄了两步,险些站不稳身子。

  林婵问他话,他也不答,只茶水一杯一杯地下肚,待到林婵再继续问下去,姬崇望手里的杯盏狠狠砸向地面,冷凝着她道:“你干的好事!”

  林婵懵住,拍桌而起,委屈又愤怒道:“姬崇望!我干什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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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骋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然传入京都,霍显刚从宫里出来,被赵庸明里暗里敲打一顿,让他莫要再“意气用事”。

  言下之意,不许他再拿镇国公的事做文章。

  霍显从篱阳手里牵了马儿,道:“东西给宣平侯送去了?”

  篱阳道:“送去了,依大人的吩咐,暗地里将卷宗放在侯府书房里,锦衣卫在侯府附近蹲守好几日了,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去过几趟,已经开始核实了。”

  那些“赵党”之所以依附于厂卫,多是被捏住了把柄,不得不从,这些把柄轻则让他们丢了乌纱帽,重则丢脑袋,刑部和大理寺拿不到的证据,霍显却容易许多。

  只是一沓不知打哪来的卷宗,宣平侯定不会轻易相信,定要联合刑部与大理寺核实查证才会动手,而其间他们会发现镇国公府的问题,便能提前警醒,萧骋可能要反。

  届时,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内阁将会更迫切地需要一个新帝,以便来稳住军心和民心。

  霍显发觉,即便他不愿与谢宿白联手,事情走到这一步,实则也是为他做了嫁衣。

  在这件事上,谢宿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他“嗯”了声,翻身上马,说:“这几日让锦衣卫悠着点,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变天了,不是我们能横行霸道的时候。”

  篱阳忙说:“是,大人,那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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