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34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古代言情

  冯靖在林繁手下当值了这些日子,也算知道他的性情。

  林繁不是靠着亡父、承了爵位就只想当个闲散的人,他想对得起国公府门楣。

  先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林繁会抓住。

  只是……

  林繁亦注意到了冯靖的心不在焉。

  在冯靖不知道多少次的打量后,林繁问:“你琢磨什么?”

  冯靖被逮了个正着,话冲口而出:“万一,我是说万一,皇上不让您去呢?”

  “皇上为何要不许我去?”林繁反问。

  这倒不是林繁故意怼冯靖,而是,他想听一听,在一个毫不知内情的旁观者眼中,皇上到底还能有多少种冠冕堂皇的拒绝的理由。

  一时间,冯靖答不出来。

  他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您未成亲,您若回不来,国公府就绝嗣了?老夫人恐是受不得这打击。”

  说完,冯靖又挠了挠头。

  听起来似乎是这么一个理,但因战事绝嗣,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一个该忠勇报国的簪缨子弟,以“没成亲、没儿子”为由,拒绝投身战场的。

  “您是先定国公的儿子,您想要完成先父未尽之业,”冯靖想了想,又道,“那您去了,谁来掌赤衣卫?”

  林繁轻笑了声。

  确实。

  在旁观者眼中,名正言顺拒绝他去边关的理由,很少。

  以所谓的“惜才”、“舍不得”之类的由头,那么,奉命出征的将士们,在皇上眼里又成了什么呢?

  冯仲那样,为大周奋战了一辈子,安北侯那般,父死子随,为大周前赴后继,岂不是成了“无才”、“死不死随意”之人?

  再者,安北侯十二年前头一次随林宣出征时,一样是未成亲、未有子嗣,皇上没有以此为由头、留他在京中,那么,再拿这种理由来留林繁,不太站得住脚。

  大军压阵,最能让所有人信服的主将永宁侯病倒、不能出征的状况下,大周需要提振士气,决不能有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来乱了军心,让各处生怨怼之气。

  林繁想,这一次,皇上很难寻出好理由了。

  这也是他与永宁侯、长公主,几方商议之后,敲定的最有可能达成目标的方式。

  “谁来掌管,我说不准。”林繁答道。

  冯靖满面苦恼。

  在他看来,赤衣卫指挥使真不是个好当的差事。

  除了这名头外,最好本身就有极好的出身,若不然,抓人时都不够硬气。

  别说“敢不敢”得罪人了,而是根本没有去得罪的能力。

  而一个有足够的底子去得罪人,又极其敢得罪的……

  谁不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请缨去飞门关?

  思及此处,冯靖暗暗叹了一口气。

  往后,赤衣卫做事,是不可能像林繁执掌时这么“肆意”了。

  而束手束脚的,又怎么能做好这个衙门的事呢?

  冯靖很喜欢跟着林繁做事,这么想来,颇为遗憾。

  御书房里,皇上看着兵部递上来的折子。

  战前的调运周转,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流程,看起来倒也还不赖。

  范太保缓缓道:“永宁侯的想法,皇上不妨做个考量,依老臣之见,由冯将军为主帅,配合飞门关的驻军将领,确实可行。安北侯说得也有理,他经验虽浅……”

  “念之呢?”皇上打断了范太保的话,“朕在琢磨念之。”

  范太保眉宇一紧。

  林念之?

  林小子这事有什么好琢磨的?

  范太保试着揣度了下皇上的想法,道:“老臣知道,您一直可惜林宣早亡,以林宣的能力,若留在京中,在治国上,他能发挥之处绝不比领兵少。

  他旧伤在身,只要别操劳领兵,太医调理得当,也能增些寿数。

  可他志在为大周收复疆土,他的性子,也不是您让留着,他就高高兴兴留着。

  您以前留他,他不高兴,您现在留他儿子,他在地底下也不高兴。”

  范太保只当没有看到皇上气闷。

  虽说君臣君臣,君为天,但当臣子的,也会有喜怒哀乐。

  而整个大周,现在最最不高兴的臣子,自然是把自己封在家里的徐太傅了。

  作为君王,不能只顾自己的想法,全然忽略臣子的心情。

  好言相劝是劝不出一个结果了,范太保只能以林家父子之事,来绕一绕皇上。

  “臣知道,飞门关外打西凉,不是他六七岁的时候一对拳头打京城,当不了小霸王,”范太保道,“他也没有经验,可经验需要历练,这次不去,以后呢?

  永宁侯病着,冯将军的年纪也不输老侯爷了,安北侯当年还能跟着林宣去试试,再拖下去,林小子他们这些后生,还有哪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可以引一引路?

  我们这些老骨头,舍不得晚辈去拼搏,可是,皇上,这事儿吧,跟养儿子、孙儿是一个样。

  他们长大了,该放手就得一点点放手。

  总拘着、管着、捏着,儿孙也会嫌老骨头事情多,您说呢?”

  皇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黄太师睨了范太保一眼。

  这么一番话下,黄太师也想不出皇上能说什么。

  总结下来,就是一个意思。

  皇上您若不想放手、给年轻人去闯,您也就别总嫌弃徐太傅跟老子管儿子一样,几十年里把您管得死死的。

第157章 都有联系

  直至日头偏西,两位老大人才前后出了御书房。

  相较黄太师的镇定,范太保看起来满面愁容。

  黄逸刚好散值,这会儿换下侍卫服饰,准备回府。

  见了两位老人,便要上前搀扶。

  黄太师指挥他道:“你扶着太保就行了,老夫无事。”

  黄逸听他祖父安排。

  三人走在宫道上。

  黄太师观范太保模样,劝解道:“还都只是列阵,并未交锋,太保怎么就愁成这样?怎么说,都是跟着先帝从乱世打过来的,别弄得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你顶着这幅愁容到千步廊,还不把人吓坏了?”

  范太保抬手,用力揉了揉脸。

  太师的话十分有理。

  他们这些皇上近臣,那是不管面对什么事,甭管心里虚不虚,面上绝对要信心十足。

  他的经历也算是丰富的了,各种状况都见识过,可这一次……

  他确实心虚。

  “自从林宣去后,有十来年没有和西凉人狠狠打一场了,”范太保叹道,“那些小打小闹上不来台面,我说的是大战,敌军先动,我方后发,还发得这么犹犹豫豫……”

  黄太师笑着道:“西凉人若真有本事攻克飞门关,早打进来了。照我说,就是奸细被我们揪出来了,他们心里不服气,耍一耍威风,一旦飞门关摆出应对之策,他们怕不是会立刻退兵。”

  “未必,”范太保道,“还得防南蜀一手,万一他们两方联合,我们能顶住,都要吃一个大亏。”

  “太保就是太爱操心了,”黄太师宽慰他,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我们大周的将士们能抵挡。”

  范太保失笑着摇了摇头,与黄逸道:“你听听。”

  黄逸道:“祖父一向对大周充满信心。”

  送两位老人回到千步廊,黄逸琢磨了下,转头去了赤衣卫衙门。

  林繁正忙着收拾文书。

  黄逸自顾自倒了盏茶水,坐了下来。

  “赴边关,”黄逸抿了口茶,“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羡慕你。”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

  黄逸原也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的性子,若不然,他也不会幼时习武,长大当御前侍卫,而是老老实实去念书考科举。

  有一位太师祖父,他在正经仕途之上,原是比旁人好走的。

  可他自个儿不喜欢,更喜欢舞刀弄枪。

  亏得他是幺孙,自小就随他去,家里没有硬拧过他的性格。

  林繁呵的笑了笑。

  黄逸打量了下左右,确定说话不会被人听去,又道:“下午时,我祖父、太保大人,与皇上商议了很久。祖父看着很有信心,反倒是太保,十分担忧。”

  见林繁睨了他一眼,黄逸斟酌了下用词,纠结着道:“两人情绪差异太大,虽然说,我祖父就是那么个性子,可我一时说不好,到底是他太过自信,还是太保大人太过担忧。”

  林繁听黄逸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没有接话。

  直到手上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衙门散值了,他才招呼了黄逸一块,吃盏酒去。

  药铺二楼,难得的是,林繁把那扇窗都关上了。

  见他这般慎重,黄逸眉角青筋直跳。

  莫非,祖父的自信是性格使然下的过于乐观,范太保的愁容才是这场战事所代表的真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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