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48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古代言情

  收起不耐烦,毛将军示意林繁说下去。

  “玉沙口必须夺回来,但这个时机……”林繁话锋一转,“大军刚刚受挫,倒不是士气损失多少之事,而是受伤的兵士太多了。靠着眼下的兵力,冲击玉沙口,极有可能,前头没有打下来,后方的飞门关又承受西凉的进攻。”

  毛将军道:“玉沙口紧要,我们知道,西凉人也知道,一旦出兵玉沙口,西凉必定死守,哪里会有精力来打飞门关?”

  “即便是玉沙口夺回来了,飞门关也扛得住,”林繁走到地图前,手指一指,“西凉只要在两者之间横插一刀,玉沙口断了与关内联系,物资补不上,就是敌人的囊中之物。”

  毛将军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上,道:“他要横插一刀,援军到达后,我们完全有能力把这一刀、反过来给它断了。”

  包夹,本就是看地形上、人数上,谁占上风。

  飞门关自顾不暇时,前头的玉沙口成为孤岛,可一旦飞门关腾出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一刀是快是慢,谁也不知道,”林繁继续道,“所以我认为,眼下,比起进攻,还不如派出斥候,查探清楚前头状况、西凉人的分布,确定他们没有磨好刀,再出阵也不迟。”

  毛将军没有立刻说话。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与林繁道:“你的想法,过于保守了。年纪轻轻,冲劲不足,你爹年轻时,可比你敢打。我主意已定,你莫要多言。你不赞同也无妨,由驻军主攻,你们骑兵阵不用出去。”

  说完,毛将军大步流星,往帐外走去。

  其余人陆陆续续跟了上去。

  刘贲看了林繁一眼,没有多言,也跟上去了。

  林繁没有动,对着地图,认真看了许久。

  这事儿,说白了,毛将军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却要固执己见,同时,林繁知道毛将军在想什么,或者说,在急什么。

  冯将军率领大军,很快就会抵达。

  到了那时候,毛将军的主将位置就必须交给冯仲。

  这场战事上,驻军留下来的,就是丢了玉沙口,狼狈逃回关内。

  在大军到达前刚吃了败仗的驻军,毛将军能有多少话语权,都说不好。

  彼时,冯仲掌握大权,副将、先锋中,永宁侯的儿子,蒙荫的安北侯,蒙荫的定国公……

  这些在毛将军眼中,全是最需求功绩和前程的,彼时,战功多少,全都归于援军,与他们驻军无关。

  思前想后,毛将军就迫切需要在援军到达前,把玉沙口夺回来,保住颜面。

  不动用林繁带来的骑兵阵,亦是这个考量。

  因此,即便林繁的想法更符合大周的利益,毛将军也不会听。

  毛将军要把驻军的利益放在更前面。

  这最基本的矛盾在,就没有靠嘴巴说服毛将军的可能。

  再者,军中事宜,主帅定夺。

  毛将军定了出征,林繁就不能在兵士们面前与他唱反调,不然,便是动摇军心。

  此时此刻,他更该考虑的是,一旦毛将军的计划失败,留在关内的人要如何减少损失。

第173章 熟悉

  城墙上,林繁看着大军出关西去。

  刘贲站在他边上,神色十分沉。

  应是对他先前在玉沙口被马贼烧营帐的状况不满,毛将军这次亲自出兵时,并没有让刘贲同去。

  当然,话还是很好听的。

  飞门关必须有将领驻守。

  定国公刚到不久,守备事情上,必须要有个知道状况的人。

  刘贲作为毛将军的副将,显然可以当得起这个责任。

  理由充分。

  刘贲拒绝不了,便留了下来。

  此时,看着马蹄扬起的尘沙,刘贲摇了摇头。

  “原琢磨着,事儿不好办,”左右看了两眼,确定能够好好说话,刘贲才压着声与林繁道,“没想到,都不用我想法子,毛将军自个儿就急了。”

  林繁望着远处,道:“刘将军找法子,事情大小能控制,毛将军主动出击,偏又是……”

  刘贲呵的笑了声。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他要搞事情,会掂量后果,既要达到目的,又要确保不会产生大的损失,属于雷声大、雨点小。

  难,当然是难的。

  不过,追求成效,背负困难,天经地义。

  躺着就能两全其美?

  他又不是三岁稚子,不会那么天真。

  结果,他还来不及琢磨出好办法,毛将军就因玉沙口失守而出兵夺回。

  如定国公所言,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比起战事的主动权,它更像是毛将军与守军在对待朝廷援军时的一把兵器。

  “毛将军他……”刘贲琢磨了一下用词,道,“我是认为,迟早的事,不是今儿去搏,冯将军到了之后,他也会搏。性格如此。”

  林繁想了想刘贲说过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同是为先帝爷打江山,有一些封公封侯,有一些苦守边城。

  毛将军把这种差异,视作争功的差异。

  以前是,现在也是。

  此次援军到达,抹杀了守军这么多年的辛劳,成就了援军功业。

  如此思想下,毛将军即便是出身于永宁侯军中,这几年心里对老侯爷不服气,也可以想像。

  “他想搏,”林繁道,“我们拦不住,却也不能真不管,关内要做好准备,随时驰援。”

  刘贲赞同地点头。

  略一思量,刘贲道:“不得不说,国公爷好脾气。毛将军那般挑衅,都没有被激起性子来。”

  不止是毛将军那两声阴阳怪气的“国公爷”,之后提到父子对比,说林繁不比林宣敢打之类的,碰见了血性大的,当场就能跳起来。

  也就林繁,跟没有听出来一样。

  “并非是好脾气,”林繁闻言,呵的笑了笑,“而是,一旦受他挑衅,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还怎么表达我自己的意思?”

  两厢说道理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被情绪掌握了思路。

  这一点,在赤衣卫里是这样,在军中,一样如此。

  刘贲品着林繁的话,认真思考起来。

  投军之人,血性重,很多时候,道理没有多明白,拳头就已经出去了。

  这么说,林繁不愧是林宣的儿子。

  能武亦能文的人,当然明白怎么与别人沟通。

  比较起来,永宁侯是真真正正的武夫,脾气大得不行。

  不过……

  刘贲抓了抓胡子。

  印象里,老侯爷气性大归大,好像也没有因为脾气上来、不管道理,结果坏了大事乱了套的局面。

  老侯爷撒他的牛脾气,都能撒得不影响大局。

  这么想来,老侯爷果然很厉害。

  正思索着,一阵大风,迎面吹来。

  城墙上的旗帜,被狂风吹得鼓鼓的,直接蒙在了刘贲的脸上。

  刘贲赶忙拿手去拽,好不容易扯出大半张脸的空隙,他张口要与林繁说话,就见那青年人并未被旗面干扰,他迎着风,背手远眺。

  林繁身姿挺拔,身着银甲,戴着银盔,露出半张侧脸。

  他的眼神沉沉地凝视着远方,狂风让他微微地眯了下眼。

  刘贲抓着旗面的手顿住了。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画面、画面里的这个人,很熟悉,似曾相识。

  他想再定睛看一看,大风突然又止住了,旗面失去了风的鼓动,垂了下去,缠在他身上。

  刘贲赶紧把自己绕出来。

  动作太过滑稽,林繁没忍住,看着刘贲直笑。

  这么一笑,刘贲也憋不住,吹着胡子,自己笑了许久。

  笑过了,再想寻熟悉的感觉,又左看右看寻不着。

  从城墙上下去时,刘贲一拍脑袋。

  嗐!

  他跟林翰、林宣打了多少交道,看林繁眼熟,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真是被那一阵风给吹迷糊了。

  天色缓缓沉了下来。

  营中点起火把。

  林繁刚回帐中,未及坐下,就听外头号角声响。

  他赶紧提起长枪,飞奔上城墙。

  刘贲也没有比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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