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65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古代言情

  幸好祖孙之间,颇为默契。

  他自己感觉还不赖,又想听听祖父的想法。

  永宁侯没有吝啬夸赞,笑容里全是满意:“不错,很不错。”

  秦渺也笑:“也是董侍郎好说话,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引,他自己先说了。”

  闻言,秦胤哈哈大笑。

  要不然,他怎么会和董侍郎交好呢?

  董侍郎的脾气,跟他对味呀!

  再者,朝中这人手捉襟见肘的状况,身在兵部的董侍郎,是最焦头烂额的人之一。

  几句话起头,当然勾起了董侍郎的心声。

  况且,一位是交好、耿直的病老头,一位是老头家半大不小的孙儿,这么一老一少,董侍郎是生不出多少官场上弯弯绕绕的防备心的。

  不信?

  不信去换林繁来,不先与董侍郎喝三壶酒,别想得一两句真心感叹。

  甚至,未免被套话,董侍郎连酒都不敢跟林繁喝。

  兵部衙门里,董侍郎安排了傍晚启程示意,歇下了,倒了一盏热茶。

  茶水凑到嘴边,他又想起了秦渺说的话。

  小小年纪,口无遮拦,但是,就是这样的孩子,说的都是真心话。

  故人比活人顶用……

  北伐南讨时,那些赫赫之名。

  每一个,都在他的脑海里,与他们的音容笑貌一起,清晰可见。

  对了,先前,定国公还来库房里找过先帝年间的战事文书吧?

  那真是,大周战场上最后的辉煌时代了啊。

  皇上登基后,也有胜战,但和当年比起来,不是一回事。

  明明,先帝年间也有惨胜、甚至败仗,而且,林繁的祖父林翰,也是那时候战死的,可是,董侍郎现在回忆起来的,都是辉煌。

  人的记忆,大抵就是如此吧?

  胜得太漂亮了,那些不利的、难受的事儿,就被封在了深处。

  “那时候,是林宣,还有……”董侍郎喃喃着,“还有吴王殿下啊……”

  哐当。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董侍郎吓了一跳。

  寻声看去,架子前的史尚书,也是一脸惊恐样子。

  “您……”董侍郎不解。

  史尚书原是起身取物,好端端被董侍郎的喃喃自语惊得没拿稳。

  顾不上收拾,史尚书冲董侍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神了吗?怎么提那位?我左耳进右耳出,你下次可别稀里糊涂的。”

  叫他这么一说,董侍郎也回过神来,连声道:“失言了、失言了。”

  皇上正因战况焦头烂额,他们在底下怀念骁勇善战的吴王,这不是、这不是……

  老寿星上吊了啊!

第193章 老头子的倔强

  史尚书捡起东西,坐了回去。

  两人都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但那话题,却还在脑海里,盘旋来盘旋去。

  那位殿下啊,原也是打过交道的。

  董侍郎最初时候,在兵部车驾清吏司的一位主事手下跑腿。

  他不是官,只是个小吏。

  大周建朝不久,界限没有那么清晰,朝廷又是广征人才之时,除了开恩科,也让他们这样有经验的小吏入流。

  彼时,他还年轻,要养家糊口,便需要勤奋着、立住脚跟。

  也是运气好,有一回,殿下来了衙门,不知道怎么点到他头上,问了他几个问题。

  董侍郎一一作答。

  殿下夸他记性好、流畅。

  这些夸赞,也让上峰留意了他,给了他更多的机会,他都抓住了。

  于是,在新一年的名册里,他从吏成了官,往后又一步步,直到今日。

  董侍郎很清楚,以大周当时的官员选拔制度,他资质可用、做事努力,即便没有殿下的夸赞,他也迟早能出头。

  但是,因为那一句话,他更快地让上峰看到了他。

  最初、最难。

  百废待兴时,一个跑腿的小吏,与一个入流的官员,到手的银钱口粮,相差许多。

  他能好好给老人送终,又养大孩儿,靠的不就是多出来的钱吗?

  可惜啊……

  董侍郎想,那位殿下,走得太早了。

  不然,以他的领兵手段,一定能把西凉、南蜀,打得哇哇大叫。

  史尚书也在想。

  他在建朝前,就在先帝麾下做事了。

  负责运送粮草、安排劳力、补充后勤,自然与殿下有不少来往。

  殿下那脾气,被西凉人在飞门关外叫嚣,他定是要提枪狠狠打回去。

  没将?

  他亲征!

  当太子时就统领大军南讨,当皇帝了,能老老实实?

  史尚书都能想像到,那位拍着几子、会说些什么话。

  定会比那年南讨时吵得还凶。

  徐太傅不会让他乱来,少不得闹闹腾腾好几日,最后,说不定也是跟现在似的,气得回家养老去了。

  不……

  也不一样。

  徐家外头不会砌墙。

  殿下那脾气,不止不会主动先砌,若徐太傅砌了,他能一拳头一拳头把墙给捶塌了。

  思及此处,史尚书失笑出声,笑过了,又觉无数叹息。

  不能这么想啊……

  太犯忌讳了。

  可能也是老了吧,才会陷在旧忆里。

  对现在龙椅上的皇上,太不敬重了,太不应该了……

  另一厢,御书房外,徐公公听人禀了事,转身进去。

  “皇上,”他道,“老侯爷去兵部催促,定了傍晚出城,夜里船一到渡口,就连夜出发。”

  皇上正批折子,闻言道:“朕猜到了,不急就不是他了。还有什么消息吗?”

  徐公公面露迟疑之色。

  “直说。”皇上催促。

  “老侯爷的幺孙,陪着一块去的兵部。”徐公公道。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蹙。

  徐公公垂着眼,把探子偷听到的对话,都禀了一遍。

  皇上手中的朱笔放了下来。

  真是小儿。

  秦胤说的其他话,暂且不评价,只那句“念书念傻了”,皇上深以为然。

  赵源也是一样。

  没有见识过乱世模样,也不知道地图上的飞门关离京师到底有多远。

  都是“孩子”。

  可哪怕是孩子,说出来的话,一样扎耳朵。

  故人,比活人有用?

  皇上抿了抿唇:“他们爷孙两个回府了?”

  “应是回去了。”徐公公道。

  “傍晚出发,连夜行船?”皇上哼道,“你去城门口送一送。”

  徐公公一愣。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皇上担心永宁侯把小孙儿偷偷送出城、捎上船。

  事后真就发现秦渺不在京中了,皇上还能为此为难秦家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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