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其实,谁的成长之中,寻不出些许活泼的瞬间?
林繁也有。
他只是,很少去回想而已。
此刻听秦鸾讲述,不自禁地,林繁也想起了些往事,与父亲的、母亲的、姑母的,以及黄逸等几个玩伴的。
而填充在瞬间与瞬间之中、那些大量的时光里的,是单调的、日复一日的操练。
念书、习武。
三伏三九。
倏地,林繁想到了冯靖说的。
“秦姑娘年纪不大,能修如此能耐,定是吃了不少苦。”
是啊。
谁的一身本事,不是靠吃苦得来的呢?
说得再是轻松愉悦,依旧有苦楚。
就因为出生时被批算的命数,同为永宁侯的孙女,两位秦姑娘的成长截然不同。
秦鸳在京城里,一手叶子牌打无敌手。
林繁也听说她的另一个名声,秦二姑娘的武艺在一众将门姑娘里都极其出色,甚至,有些练功不刻苦的同龄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秦鸾去了山上道观,修了道家术法,却也落下了武艺,连翻个院墙都要借助边上的大树。
不仅仅如此,秦大姑娘真正被改变的,是她和家里人的关系。
“你与大公子,”林繁思考了一下用词,“看起来不太熟悉。”
“近几日好些了,刚回来时更生疏,”秦鸾道,“哥哥现在对我,一直都小心翼翼,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不是这样。”
那是母亲去世不久的事情了。
也是为数不多的,秦鸾能记得清的,幼年的事。
那时的秦沣并不懂什么是“亲缘浅薄”,刚刚对“生死两别”有了些概念。
丧母让他伤心极了,又担心比他还小的秦鸾会想娘想得吃不好、睡不好,就想着法子逗她。
三天两头,秦沣就给她买糖葫芦、买风车、买花伞。
孝期里原是不该玩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但秦沣哪懂那么多,掏了铜板就买。
后来有一日,秦沣空着手来寻她,沮丧极了。
他说,祖母恼他功课,断了他的零花,往后,他要存一月两月,才能存出铜板买有趣玩意儿。
“等长大些了,我才明白其中道理,”秦鸾弯着眼轻笑了声,“我们当时都太小了,祖母舍不得硬逼着哥哥弄清楚那些规矩、命数,才扣他的银钱,哥哥没有闲钱了,就不会老想着买东西给我了。”
再后来,他们兄妹更大了。
秦沣自然而然得懂事,一月比一月更小心,生怕她又出什么状况。
林繁握着茶盏,善意地笑了下。
哥哥给妹妹买小玩意儿,于日常生活之中,再常见不过。
落在秦家兄妹身上,又带了几分心酸。
偏偏,由秦鸾来讲,满是童趣。
酸中透着了清甜。
林繁想,秦鸾很会说故事。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生活里一点一滴讲得趣味盎然。
这是一种本事。
而首先,得品过酸,知道甜,才能把它们融在一起,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得更多。
茶泡了三泡。
一直挂在笔架上的符灵似是忽然有了灵光,自己荡起了秋千。
秦鸾被它吸引了目光,支着腮帮子看,眼睛笑成了月牙。
林繁的唇边,自然而然也有了笑意。
他这份礼物送得真不错。
巧玉到底是姑娘家,提的建议很是对路子。
比黄逸……
不。
林繁看向玩得兴高采烈的符灵。
黄逸说得也没错。
符灵虽然不戴铃铛不穿衣,不吃不喝不绑脚,但它可以荡秋千。
他送笔架、不,是送秋千,正正合适。
下回符灵荡秋千时,秦姑娘就回想起这礼物是他送的。
念头泛入脑海,林繁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一紧。
倒也不需要这样。
他是被黄逸带偏了。
送礼,只为表达感谢之意,不是另有目的。
若不然,他夜里送来,岂不是真是“动机不良”了吗?
说起来,礼物送了,茶也喝了,他该走了。
林繁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秦鸾送他到墙下。
林繁腾空而已,一跃过墙。
秦鸾看着那一瞬间消失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羡慕来。
这轻功,太出色了。
她得更加苦练。
墙外,林繁没有停留,快步走出胡同,在浓浓夜色之中,回到了定国公府。
方天早回来了,坐在杌子上打盹。
听见动静,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方天挠了挠脑袋:“您这礼,送得够久的。”
林繁道:“喝了盏茶。”
“啊?”方天下意识地,又去看天。
莫不是又要下雪、云层厚得他看不懂时辰了?
一盏茶能喝成这天色?
“三更过了大半了吧?”方天嘀咕,“看起来是啊。”
“三更怎么了?”林繁问,“你没有吹过西四胡同三更天的风?”
方天不假思索道:“吹过。”
“那不就行了。”林繁说完,走进了次间。
方天摸了下鼻尖。
行吧。
国公爷一个多时辰前,才与他解释过的这问题。
像他是聪明的亲随,断不可能怀疑第二回!
第72章 她很喜欢
直到起来时,天依旧是阴沉沉的。
林繁去与老夫人请安。
进到院子里时,就听得两个嬷嬷轻声交谈。
“比昨日冷多了。”
“估摸着傍晚又要下雪。”
屋子里,老夫人刚刚梳好头。
“您今日气色好。”林繁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我也说不出缘由,”老夫人笑了起来,“总觉得近些日子畅快了许多,睡得好,胃口也不错。”
“那是再好不过了,”林繁道,“您若有什么想吃、京中又不好采买的,就只管与我说。”
“我哪儿就馋那么一口了呢?”老夫人连连摇头,“说起来,这几日是不是很忙?”
林繁答道:“衙门里是有些状况。”
“再忙,也要顾惜身体,按时吃东西,”说到这儿,老夫人想起来了,“昨儿什么时辰回的?我想着你回来问安时,我又歇下了,叫你白跑,就等了等。直到我睡了,前头都说你不在。”
林繁愣了一下。
他昨夜,确实回来得很晚。
其实就是送个礼,与他和方天说的那样,行得正极了。
偏偏,在母亲问起之时,林繁没来由得心虚了一下。
轻咳了声,林繁把这种心虚归结于“让母亲空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