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80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古代言情

  他自认了解皇上。

  程皇后在皇上之前,把秦鸾请去、又送走,与大殿下急剧发展的病情,打乱了皇上的脚步。

  一旦皇上回过神,未必没有其他举动。

  大雪又起,直至第二日清晨。

  朝房里,大臣们都知道大殿下命不久矣,气氛十分沉重。

  等列于金銮殿,林繁抬眼迅速看了眼皇上。

  皇上靠坐在龙椅上,浑身上下,哀哀欲绝。

  不止林繁,永宁侯也在观察。

  昨儿阿鸾回府时,明确说过,皇上是愤怒远胜悲痛。

  此时此刻,到底是皇上气消了,后知后觉又痛心了,还是……

  黄太师上前一步,劝解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

  这话引了无数附和。

  皇上用手撑着额头,颤声道:“朕、朕实在是舍不得源儿,朕贵为一国之君,却连儿子的命都……”

  “殿下孝顺,定不愿见您如此。”

  皇上抹了一把脸,眼眶发红,对着永宁侯,道:“秦卿啊秦卿,朕、朕……”

  秦胤绷紧了下颚。

  老太婆昨日替他掂量过,如果皇上敢在朝会上借势相逼,他也豁出老脸去,与皇上好好说说他秦胤死在前朝战乱中的三个儿女!

  不止他哭,他拉着金銮殿一众老臣一起哭。

  不是只有皇上失去儿子,他们这些从乱世走来的,死了儿子的还少吗?

  他哭得比皇上还大声,今日这事儿就断断定不下来!

  皇上要恼要怒,也只能让他恼去、怒去。

  殿下时日无多,只要拖过这两日……

  队列前头,徐太傅脸色发白。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若皇上连殿下那么一点点心愿都不肯满足,他老头子今日没完了!

  急急的脚步声从金銮殿外由远及近,落在耳朵里,不祥极了。

  内侍几乎是飞扑进了大殿,跪倒在地,声音尖锐,抖得厉害:“殿下、大殿下,薨了。”

  回音响彻大殿,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而后,众臣纷纷跪下,口呼“皇上节哀”。

  龙椅上的那人,似是愣住了,坐在那儿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皇上的眼眶依旧很红,却没有一滴泪水涌现。

  他那个儿子啊。

  到最后都是这样!

  说他不爱听的话,做他不喜欢的事。

  既已无救命的机会,他难道真能让秦家丫头给死人冲喜?

  不过就是试一试秦胤而已。

  而他的好儿子,连这么个机会都不给他!

第94章 不对劲

  大皇子薨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衙门里拟了丧报,迅速往其他州府送去。

  百姓们纷纷忙碌着,把预备好的过年的喜庆物什都收起来。

  小年近在眼前,但今年定然是不能用这些了。

  永宁侯府里,季氏有条不紊地交代管事们办事。

  因着秦鸾的缘故,侯府先前就知道殿下就这几日光景了,年节采买上很是注意。

  这次,几个管事、嬷嬷又带着人,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以防有疏漏之处。

  汪嬷嬷走了一趟东园。

  秦鸳趁着季氏没空拘着她,跑得比汪嬷嬷都快。

  等汪嬷嬷到了秦鸾屋里,秦二姑娘已经坐在桌边吃茶了。

  汪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秦鸳扮鬼脸,与秦鸾道:“府里今年不挂花灯了,窗花、红对联都不贴了,好在您新做的衣裳大部分素雅,等大殿下出殡后,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秦鸾应下。

  秦鸳问:“有说停灵多久、何时出殡吗?”

  “还没有消息,”汪嬷嬷道,“如今是冬天,奴婢估摸着少说也会停七七四十九日,等老侯爷回来,应是会有准信了。”

  待汪嬷嬷离开,秦鸳颇为遗憾的叹了一声。

  “皇后娘娘一定很伤心,昨儿在宫中见她那个神情,我看着都好难受,”秦鸳顿了顿,又道,“皇上倒是怪,凶巴巴的。”

  秦鸾轻轻笑了声。

  喜怒哀乐,一个人的最常有的情绪。

  在大事面前,无论是克制还是发泄,真实的情绪如何,旁观者都能感知出来。

  不是秦鸳对此有多敏锐,而是皇上与皇后,两人情绪差异太大了。

  “可惜不能剪窗花了,”秦鸳看了一下手掌,“我剪得可好了。”

  这倒不是秦鸳自吹自擂。

  在所有“姑娘”们的手艺活儿里,秦鸳的女红惨不忍睹,炸巧果差一点烧了厨房,只有窗花拿得出手,且剪得栩栩如生。

  大抵是因为剪窗花用的剪子,也算“兵器”了。

  季氏原还说过禁止秦鸳再进厨房的话,被侯夫人给拦了,说“阿鸳只是不会掌勺,当个烧火丫鬟应是可以,杨排风用的也就是一根烧火棍”。

  季氏对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秦鸳一面吃茶,一面打量书案上的笔架。

  笔架上挂着一小纸人。

  不得不说,她家大姐真有想法。

  秦鸳本来琢磨着,谁剪小纸人用白纸呀,也太不吉利了,要剪得剪个红色,喜气洋洋。

  现在看来,还是大姐剪得对。

  只有白色的小纸人,现在才能堂而皇之地挂在笔架上。

  要不然,她回去也剪一个,过过手瘾?

  宫里,各处也在清点。

  程皇后躺在榻子上,怔怔出神。

  自收到消息,她的脑海里空荡荡的,没有悲伤、也没有苦痛,可能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除了疲惫,她没有其他感觉。

  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嫔妃们纷纷来探望,让她节哀,程皇后都打发了,也无暇去想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躺到中午,程皇后才勉强打起精神,去了赵源的宫室。

  这里已经变了模样,改作停灵之所。

  闵公公上前来,哑声道:“皇上那儿的意思,就停四十九日,等到二月送往皇陵。”

  “知道了。”程皇后道。

  治丧有章程可依,各处都按部就班地办。

  过了腊月二十三,衙门封印,千步廊左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值小年夜,各府都忙着扫撒。

  秦胤没有闲着,自己拿着一把扫帚去了祠堂。

  从里到外,认认真真扫了一遍,又将牌位擦拭干净。

  而后,他站在那儿,静静地看了许久。

  这个年,京城里没有一点年味,却也平静。

  静得秦胤很不自在。

  这种静,绝不寻常。

  大年初五,徐太傅被召进了宫。

  下午去的,直到夜里都没有回来,徐家人急切地去宫门上问,只得到了皇上将老大人留在宫中过夜的消息。

  这状况以前倒也有过。

  早些年,皇上与徐太傅关系融洽时,时常彻夜向太傅请教,这些年,随着君臣关系的紧张,就再没有了。

  徐家人等到初六一早,正要再去打听,徐家大宅便被御林围了。

  顷刻间,各府哗然。

  永宁侯匆匆用了早饭,出门打听状况,相熟的老大人们互相问了一圈,面面相觑。

  范太保等人想进宫询问皇上,在宫门口就被拦住了,只能急得团团转。

  下午时,永宁侯先行回府,径直到了东园。

  秦鸾请祖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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