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86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古代言情

  “知道。”徐太傅答道。

  “您让他们这么做的?”秦胤跺脚,“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太伤皇上心了!您可别说您不允许,口说无凭的事儿!”

  徐太傅睨了秦胤两眼,哼了声:“莫非要老头子把心剖出来?”

  “您这么说话就不对!您这是把皇上置于何种境地了?”秦胤气得吹胡子。

  范太保拍了拍秦胤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问徐太傅道:“同僚多年,我也不愿意相信老太傅您会失了分寸,但永宁侯说得对,口说无凭,您骂儿孙,我们谁也没有听到,又不是落在信上……”

  刚才,秦胤扶他那一下,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家书”。

  范太保聪明人,立刻就领会了,徐太傅以前必定在信中与儿孙提过与涂家交往的尺度。

  他这么一说,徐太傅便道:“谁说没有?老夫连写了三封信去骂徐况,怎么,徐况还没从太平府把信送上来?”

  这句话,范太保不好接,秦胤也不能接。

  总不能告诉老太傅,外头只知他被留、却不知缘由,徐家大宅还被御林给封了吧?

  这话能把老太傅气死。

  可徐太傅不傻,从几人神色就品出几分味道来。

  那日君臣争执,阉货在旁跳得欢,老太傅自知说了也白说,再说下去,他先被气死了。

  皇上让他去偏殿,那就去。

  反正,等外头知道消息,自会去太平府找徐况核实,而徐况会把家书送上。

  现在看来,他似是想岔了。

第101章 砌墙

  深深地,徐太傅看着皇上。

  皇上靠着椅背,面容紧绷,一脸不悦。

  范太保轻咳一声,打破沉闷气氛,道:“既然徐况那儿有老太傅您骂他的信,不如派人往太平府去?”

  “派谁去?”徐太傅反问,“火一烧,水一泡,老头子不如先剖心吧。”

  黄太师观皇上面色,硬着头皮打圆场:“三司、赤衣卫、御前侍卫,老大人选一处?”

  “那还是赤衣卫吧,”徐太傅道,“林小子烦归烦,不坑人。老夫信得过他,皇上应当也信得过吧?”

  皇上额上青筋直跳。

  他自己任命的赤衣卫指挥使,他如何能说不信?

  皇上冲徐公公抬了抬下颚。

  徐公公会意,退出去使人传召林繁。

  林繁就在衙门里等着。

  退朝时他没有跟去御书房,此事不适合他过分积极。

  皇上叫了,再来,才合适。

  徐太傅道:“辛苦你去一趟太平府,把信取来。”

  林繁佯装思量,后道:“太平府说近不近,再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三四天才能回来。老大人,家书嘛,有来有回,徐大人在任上给您回信没有?”

  “回了,”这么一提,徐太傅想起来了,“家书都收在我书房里,管事知道怎么收的,让他给你找。”

  林繁又道:“您还与其他人提过吗?”

  “徐忱,我那长子,信也在书房。”徐太傅道。

  林繁与皇上行了礼,出去做事了。

  光明正大、装模作样去徐家宅子转了一圈,下午时候,林繁拿着一叠信,进了御书房。

  “指挥使做事,真是太迅速了。”徐公公接过信,呵呵直笑。

  林繁不理会他,只与皇上道:“徐忱、徐况两位知府的回信,是从徐太傅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又派人往徐忱任上赶了一趟,路程近,快马半日就跑完了。”

  “半日能跑个来回?”皇上问。

  赶在林繁之前,秦胤一本正经地与皇上解答:“当年奇袭彰德,骑兵跑得比这都快,也就是老臣年纪大了、不比当年,不然老臣亲自去,早半个时辰,把这信给您送上来。”

  皇上抿了抿唇,心里后悔。

  问什么呢?

  这些臣子,定然一早就知道徐家家书能替老太傅证明了,岂会没有准备?

  谁知道这信是何时送到京里的。

  往下一翻,皇上看到了太平府的信。

  这是装都不装了?

  林繁垂着眼,道:“城外十里亭遇上了徐况知府从太平府派回京城的人,说是不能回来陪老大人过年,年前送了年礼,后来入手了一套孤本,想来能得老大人喜爱,就赶紧又往京里送,顺便收拾了些书画、家书一块,都运回大宅。臣在其中翻了翻,正好翻到了。”

  皇上呵了声:“那还真是挺巧的。”

  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不管这些信到底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到了林繁手里,他怀疑也好,相信也罢,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信里的内容。

  徐况、徐忱的字迹,自有过往文书可以比对,徐太傅的字迹,皇上更是熟悉。

  几封信里,徐太傅的态度很明确。

  老太傅骂起皇上时都不留情面,更别说骂儿子和孙子了。

  让他们恪守本分、忠心皇上,几个臭小子年纪小、乳臭未干,徐况和徐忱两人都入仕当官了,还不知道怎么做事吗?

  字里行间,脏字一个没有,一样把人骂得五雷轰顶。

  这些信,实实在在证明了,老太傅绝对没有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也没有咒皇上早死的意思。

  反而是极其维护皇上。

  皇上把信放下。

  其实,从秦胤在金銮殿上开口起,送到御书房里的一定就是这些东西了。

  皇上不觉得意外,他只觉得心烦。

  “皇上,”徐太傅沉声道,“老臣的忠心,苍天可鉴,却蒙如此误会,老臣心寒。”

  皇上直直看向徐太傅。

  黄太师见状,暗叹一口气。

  老大人要皇上认错,可皇上,能认吗?

  “老大人,”黄太师一个劲儿给徐太傅打眼色,“皇上肯定是信任您的。”

  老太师左右劝解,又示意范太保、秦胤等人帮帮忙,好说歹说,勉勉强强稳住了这对君臣的剑拔弩张。

  徐太傅终是出了御书房,与其他人一块。

  而皇上,黑沉着脸,坐在大案后头,一言不发。

  徐太傅回到家中,知道御林围困多日,难得的,没有怒发冲冠。

  他进书房,简单梳洗后,躺在了榻子上。

  这一趟,徐太傅就没有起来,翌日早朝亦不露面。

  老大人以养病为由,拒绝上朝。

  皇上的情绪比昨日还糟。

  回御书房后,他冷声道:“太傅是什么意思?要朕亲自去探望他、给他赔礼吗?”

  徐公公没敢答这话。

  邓国师道:“皇上,跋扈的大臣、大将不会把犯错的皇上放在眼里,您真为此赔礼……”

  “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的声音冰得渗人,“你在说,朕是被那些跋扈之臣威压的无能之君吗?”

  邓国师忙后退一步,脑袋埋得低低的:“您不是,是太傅失了分寸,以不上朝来要挟您。”

  “他不想上朝,就别上了!”皇上气道。

  中午时分,范太保还拉着黄太师琢磨如何化解徐太傅与皇上的这次冲突,就听说从徐家撤了的御林又回去了。

  这一次,他们还拉了两车红砖。

  叮铃哐啷的,红砖砌墙,封住了徐家大门。

  一时间,千步廊左右,面面相觑,还没等大伙儿缓过神来,徐家里头又传来动静。

  徐太傅命家仆拆了一院墙,把碎砖拼拼凑凑,在大门内侧,又立了一道墙。

  范太保闻讯,捂着心口,好一阵咳嗽。

  黄太师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师生俩,一脉相承的臭脾气!

  君臣之间,彻底僵住了。

  徐家里头,每日只一家仆搭个梯子,进出采买所需,其余人不管老幼,不再出门一步。

  如此过了七天,范太保撑不住,寻秦胤商议。

  “听说今日上午,太后去了御书房,应是为了太傅之事,母子两人不欢而散,”范太保道,“如此下去,终不是办法,老侯爷你说,等大殿下出殡时,老太傅会出来吗?”

  秦胤摇了摇头。

  不是不知道,而是,这两天他一直有个想法。

  这么僵持下去,皇上再被邓国师挑拨着,指不定会有更极端的应对。

  “介子推……”秦胤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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