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月无灯
只听男人慢悠悠接上了后半句:“......抄完让人送到闫韩侯府,免得有人偷懒。”
她的动作猛然顿住,耳朵牢牢抓住闫韩侯府几个字。
那不是......
白白得了登门的机会?
于是,在前后思忖衡量之下,她将这本书带回了马车。
说来《三字经》也不算长,但是能用这个法子多换几次相处的机会呢?
而且,郁桃看了眼忙前忙后的拾已与翘楚,笑了下。
“《三字经》第十句是什么?”
“啊?”翘楚抬起头,抓着头回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情?”
霎时,郁桃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果然那天骑马的怦然心动只是错觉,狗男人仍旧是狗男人,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夜里的时间总是比白日要快, 路上仅仅停经一地,十来匹马卸下马车,全部赶去马厩饮水吃粮草。
困乏的几个人由驿臣指引着到后院休息, 郁桃在马车上睡了良久,醒来被夜风一吹, 在驿站后院就着丫鬟手里的热水沐浴之后, 精神的不得了。
她想着不定到正午便要分别, 看着几套裙衫头面,心里纠结的很—— 怎么也算是离别的最后一面, 路上穿的简单,但是她打心里又想穿上那些一瞧就贵重的不行的衣裳。
但是再三纠结也无用, 只因明日除了离别外, 还要与外祖舅舅等人见面呐, 路上打扮的花枝招展总有些怪异。
最后她还是裹上件质地柔滑, 绣了白兰花纹的月白裙衫,耳边坠着红玉耳饰, 纤细的腰上系着银丝编织的环佩和香袋。
近京都的地界边上,天气改头换面似的一变, 驿站四处布置的花草生的正茂盛,呼吸间带着点儿潮气。
郁桃坐在东偏厅里, 门口斜对着一尾长廊, 廊下坠着油纸灯, 外头的昏暗中生出细微的亮光,光晕时不时随风而晃动。
茶杯中倒的是六安瓜片,她不太喜欢这味道, 苦味里一股甜丝丝的怪味, 闻起来总像从前在庄子里有棵树被剥了树皮的味道。
于是尝了一口之后, 杯子便被她放的远远的。
也不知道是坐了多久,丫鬟站在后面已经打起了瞌睡,才听见护卫进来通传,说一切准备好,可以上路。
护卫前脚出去,后脚便有人进来。
苏柯迁看了眼她,拿着柄扇子‘哗’打开,“郁小姐没去休息休息?”
“马车上睡足了。”郁桃笑了笑,礼尚往来:“苏公子休息的可还好?”
“还行。”
苏柯迁挑了离她远些的椅子坐下,懒洋洋靠着:“忘了问,郁小姐这一趟来是和郁公子一起回郁府还是......”
郁桃没多想:“这一趟是为了探望外祖,自然去郑家。”
苏柯迁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手中扇儿轻晃间,突然笑了下。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郁桃看着笑的春风荡漾的男人,但之前韩祎一番说辞已经让苏柯迁在她心中狠狠烙上‘风流浪荡’的印象,对着这个笑容她心里有些硌应。
“请讲。”
“不是什么难回答的事。”
苏柯迁弹了弹扇面,桃花眼落在她脸上,“就是挺好奇,你和闫韩侯府世子怎么认识的?”
郁桃的思路在那双笑弯的桃花眼中停顿,忽的反应过来。这人多半是闲着无事可做,想从她嘴里套点话,拿韩祎当消遣呢。
她在心中无声的翻滚大笑,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和他?”郁桃撑着下巴沉思一阵,慢吞吞道:“那日我在普化寺车辕断了,正巧遇见韩世子,向他求助。”
苏柯迁:“然后呢?”
郁桃睁着眼胡扯:“然后世子哥哥搭我下了山,顺便派人帮我修好了马车呢。”
“他?”苏柯迁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神情,“按照他的性子不应当是一脚把人踢走,直接离开吗?”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郁桃挤出两声笑,“世子哥哥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当众踢人呢?”
他怎么会踢人呢?顶多冷嘲热讽几句罢了。
“呵呵,温柔。”苏柯迁收拢扇子,露出几分玩味的笑:“踢人这算什么,要是你知道西延酒楼那一回,大家都吃醉酒,不知道哪个出钱买了一个花枝胡同的姑娘,半夜送去他房中,啧啧啧,你不知道那姑娘不过十二、三岁,若不是七宿蜡烛点的快,估计现下就是你世子哥哥的剑下亡魂。”
郁桃抽了抽嘴角,感觉就挺惊悚的,这比之前她在靶场朝韩祎后背‘咻咻’了两箭还要惊悚。
苏柯迁说的起劲,“噢,忘了,这是他喝了酒小醉之后的下场,等他第二日清醒了,给他送姑娘那人正巧被揪出来,你猜,他怎么着?”
郁桃哪里知道,撑着下巴想了会儿,“把他打了一顿?”
苏柯迁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打开扇子慢悠悠晃啊晃,才道:“这得留着你去问他,要是我跟你说了,下一个被收拾的岂不是自己?”
那总不能真把人给杀了吧,郁桃瞥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人没安什么好意。
沉默的间隙里,才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廊下灯火微渺,韩祎跨过低矮的门槛。
苏柯迁‘唷’了声,笑眯眯道:“正和郁姑娘说起你呢,这就来了。”
韩祎扫了他一眼,低头将扎着绳扣的马鞭一圈一圈解下。
“嗯,挺大声,听得挺清楚。”
苏柯迁往后挪了下凳子,讪讪笑:“哪至于,这不跟郁姑娘多夸夸你。”
他朝郁桃飞快的眨了下眼睛,“是吧郁姑娘?”
郁桃看了眼一身黑、浑身冷冰冰的男人,选择避开苏柯迁的暗号,抱住无辜被拖累的自己,保持沉默。
如果说她有错,那就错在她被迫听了韩祎的过往史,还不小心长了一对听力尚好无损的耳朵。
韩祎收拢了马鞭,多余的一头卷在手上,他抬起手——
苏柯迁猛地跳起身来,用扇子挡住脸,“别打脸啊,多年兄弟情,别为一件小事给伤了。”
却只听‘嗒’一声响,马鞭被扣在案几上。
韩祎掀了下眼睫:“等下还要赶路。”
“对对对,等下还要赶路。”苏柯迁自知逃过一劫,躲在扇子后头眨着桃花眼道:“可别耽误了时辰。”
“时辰?”
只见男人目光凉凉:“你不知道早晨见血晦气?”
“......”
郁桃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鼓掌。
不过是讲了点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情却被威胁恐吓。
苏柯迁委屈的很,临上马车前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我讲的都是实话罢了,你却当着姑娘的面半点面子都不肯留给我,想想前几天你是怎么说我的?”
他连气都不喘,怨声载道:“那百来个伶人明明是因为祖母爱听戏,她老人家就喜欢年轻俊俏的小生登台,我不过就是替她搜罗着,道理嘴里就变了味儿,现在随行的丫鬟护卫瞧见我跟兔子躲老鹰似的麻溜,我这有苦说不出,连讲讲你的事儿和你讲我的事儿一笔勾销都不行吗?”
郁桃走在韩祎侧旁,离得稍远些,只听身后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抱怨什么,苏柯迁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模样从两人身边走远,她悄悄退后两步,拉住韩祎的袖子。
“他在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韩祎目光落在黑色袖袍那点白皙纤细的指尖上,淡声道:“他在道歉,说自己不该胡乱诽谤,不应当豢养伶人不洁身自好。”
“噢......”郁桃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可想起半夜爬上他床榻的女子,心里跟长了颗酸滋滋的青梅树一样,忍不住多想,连动作都变得别扭起来。
“那你......”
她不自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尝试几次,舌头差点磕在牙齿上,最后在男人眉头渐渐蹙起的片刻,才飞快说出。
“你是不是府中有很多貌美的丫鬟每天都围着你打转?”
韩祎垂眸:“嗯?”
这里已经到了驿站门口,耳边能听见门外头微喧的说话声,除去吊檐角落的一盏纸灯,仆人避远,两人的身影揉碎在暗色中,连风都是静止的。
他的眼风徜过她的脸。
阴影处其实瞧不大清楚人,却更清晰的感知到身前那股清甜的香气。她仰起的小脸,眼睛前半是杏核圆,尾梢勾着,笑的时候、抬眼瞧人的时候弧度最明显,缥缈的光线投进其中,漾起水润润的光泽,里头几分小心思能瞧的一清二楚。
似现在,等不到回答,那眼睛眨两下,再眨两下,渐渐泛起疑惑的神色。
很快一对雾眉拢起,几分不耐烦与虚到极点的焦躁浮现。
她头一昂,下巴微抬,鼻腔一声轻哼。
“没听到算了。”
郁桃自以为有条不紊动作,实则一片慌乱。
她提起裙幅,大步跨出门槛,压着满心难以抑制的跳动,一头扎进马车。
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压在软枕上,脑中却一次次翻涌出,韩祎将才看她的目光。
男人的眸色浓郁暗沉。
总觉得他是......
“叩叩叩”,外头有人敲了三下车轩。
郁桃打起帷幕,瞅见小郡主正站在外头,努力踮着脚趴在窗轩上。
“阿桃姐姐,哥哥说不出三个时辰便会到京都,我这里有刚从驿站拿的桃子,你要尝一个吗?”
翘楚伸手从她身旁的丫鬟手中捞了一个。
郁桃瞅着小郡主天真无邪的脸蛋,实在想不通三个时辰之后的分别与尝一个桃子有什么关系?能够一起组和进同一句话中。
“那阿桃姐姐记得来找我玩哦。”韩姯舒笑吟吟的从窗栏上松了手,朝她挥一挥,“到了京城,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噢。”
“嗯……” 她点点头,正要和小郡主道别,却看见苏梦芸往这里靠近。
“哗”一声,郁桃合上帷幕。
只听苏梦芸的声音响起:“郡主在这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