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月无灯
“什么规矩,咱们姑娘寝具都还在里面呢。”
翘楚挽挽袖子,说:“我去问问,姑娘且等着。”
“不用。”郁桃打了呵欠,提步往里走,“都先歇着吧,还能再睡两三个时辰。”
“咱们日出时候起来,去金殿上柱香,娘说那个时候最灵了。”
“不错不错。”翘楚上来扶着她的手,“姑娘应当抽一签,求求自己的姻缘。”
“谁要求这个。”郁桃眨了眨水蒙蒙的眼睛,无辜道:“我只是赶早起来给郁苒下个咒。”
她自言自语:“下个什么咒呢,咒她生不出孩子?还是头秃?要不两个一起算了?”
翘楚:“......”
拾已:“......”
作者有话说:
这章搞掂
第四章
一夜里郁桃休息的不大好,浑浑噩噩的梦里老是梦见郁苒和段岐生成婚的景象,反复醒来,又反复睡下重现先前。
用郁桃小时候身边一个奶妈子的话来说,这两人就跟狗屎苍蝇的一样,甩都甩不掉。
寺院静谧,洒扫声摩挲着地面响起,翘楚悄悄出了院门,就着高处看一眼,东方有微微亮光,佛钟被撞响。
扫地的小僧瞧见人,站直了念一声‘阿弥陀佛’,说将到卯时,施主可去金顶佛寺看一看日出。
翘楚问了位置,道过谢,回屋去喊小姐起来。
郁桃听到动静,在帐子中圆睁着眼懒床,听到翘楚描述“小师傅说刚升起的太阳比鸭蛋里头那颗蛋黄还要红,看起来就下饭。”
她一下坐起来,掀开帐子,“那早膳就喝一碗鸡丝羹配咸鸭蛋吧,薄饼要又薄又香又脆的,还有寺里的山泉豆腐花和野蜂蜜,我还想吃枣花酥,甜丝丝的那种。”
“好咧!”翘楚与拾已对视一眼,转身出去吩咐小厨房。
拾已伺候郁桃起身,原本察觉她脸色并不大好,但听见这么一串菜名,听起来胃口很不错,自己心里也高兴。
她们是陪着姑娘自小长大的丫鬟,要是姑娘为二小姐的事难过伤心,她们不心疼死就怪了。
好在这是个自我痊愈极强的主儿,胜在心胸豁达。
郁桃不知道这两个丫鬟的心思,昨日虽被膈应到,但这一顿早膳,她吃的是真的极舒坦。
环境虽简陋,然而当她坐在木凳上,闻到食物的香味,迷迷糊糊的脑子还冒出两句诗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郁桃喝下一勺子粥,给屋里的丫鬟解释,“你们看。斯是陋室讲的就是咱们现在住的这种屋子,虽简陋了点,但是!”
她拖长声调,指着满桌香气喷喷的早膳,道:”但是‘惟吾德馨’啊,这个‘馨’意思是香气,粥的香味,饼的香味,脆脆的腌黄瓜,软乎乎的酥烙,让人食欲大开。”
她张嘴吃了最后一块腌黄瓜,落下定论,“......写诗的人估摸着是个厨子。”
丫鬟里头只有拾已和翘楚认过字,小姐说是,她们便如同木偶一般点头附和。
郁桃听着无味,转头向自己的两个大丫鬟寻求认同感。
拾已面无表情地一通夸赞,翘楚憋红了脸,说出去再拿一碟脆腌黄瓜进来。
郁桃漫不经心点点头,把注意力移到了吃食上。
.
寺中只适合淡妆素衫,郁桃不大在意,只让拾已记着把眼下的乌青遮遮,不能让这小节掩盖了美貌。
拾已怎么能不心酸,她心里的姑娘原本应当凤冠披霞戴红妆,在满平阳城的羡艳中风风光光的出嫁。
谁会料到今日的结果呢?
郁桃觉着眼皮上的手没动,掀唇催促,“快些快些,昨日那两个狗男女在梦里扰了我一整晚,觉都没睡好,我要赶上时辰去佛光殿里发愿。”
拾已静了片刻,心突然就不酸了,沉默着将手上的动作加快。
“佛光殿往哪边去?”郁桃拎着裙子站在门槛内,低头将裙上的两个荷包解下一个,从里头抽出条符,随手卷了卷塞进同一个荷包里。
翘楚领着路,一路走一路说:“姑娘来了几回都不记得路,夫人每回都是先去佛光殿捐香火钱——那里可不就是正殿了。”
郁桃嗯嗯两声,想起这寺庙之所以招城里妇人喜欢,主要是因着大大小小七座佛殿都建在山尖上,金顶被日光照着,就像是佛光普照,天地灵气非同小可。
穿过一口深井旁时,卵时正到,佛寺钟声杳杳,来回荡了十二声。东方拉出一条红色的织线,天色跟着微微亮了。
佛光寺将将打扫完,石阶上擦洗的水渍仍在,知客僧立在一旁。
郁桃洗手在外头乔蓬上了柱香,又叫拾已捐过香火钱。
知客僧递过一味平安福,郁桃垂眼看了看,问:“有什么用处呢?”
知客僧道:“庇佑施主平安顺遂。”
郁桃觉得有些意思,站近了些,左右看过没有人,凑拢小声问:“那你们这儿什么符都有吗?那种让人吃不香睡不醒的有吗?”
知客微愣,笑了笑:“施主,此福非彼符。”
郁桃摸摸鼻尖,退回来,嘀咕道:“你们佛家人就是心善,姻缘、平安、仕途都有得求,那恶人怎么办?任她作恶无人惩治吗?”
“非也。”知客僧微微笑着,“ 随其缘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唔......”郁桃听了想要的回答,接过平安福,拾阶而上。
佛像威严慈悲,她像模像样的跪在黄埔团上双手合十,闭眼后语气虔诚的悄声念祷:“佛祖庇佑,让郁苒出门必摔跤,写诗必有错字。三年三胎,十年十胎,一顿五碗......”
“为求此愿,小女子愿让前未婚夫婿段岐生一辈子食素,荤腥不沾。”
祈愿十分顺畅,一句磕绊都没有,郁桃利落三拜,将手里的三炷香插入香炉中。
她满意了,只等佛祖的好消息。
“姑娘许了什么愿?”翘楚好奇的小声问她:“可有求一求姻缘?”
郁桃打了个哈哈,许的愿怎么能说出来?那不不灵了?
“姻缘不是求佛祖。”拾已默默道:“夫人从前都是去月老院里。”
“是是是,要去求一求姻缘才行,二小姐嫁的风风光光,咱们姑娘必须更好。”
翘楚想去向知客僧询问月老殿的位置,却被郁桃止住。
“不用。”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眨掉睫毛上的泪珠,看着金灿灿的大佛道:“像你们小姐这样的才貌会愁嫁吗?当下之急应当是回去多抄几本佛经,你们多想想还有什么能添补添补,像我刚才祷告的那几句‘丫鬟爬床,婆婆不善,丈夫不忠,鸡犬相争......”
翘楚不动声色的撞了下拾已,小声又急促的唤:“小姐小姐小姐......”
“?”郁桃回头看她,嘴里没停停:“鹬蚌得利......”
她忽然愣住,眼睛直直定在某一处。
离她们大致三个鹬蚌远。
不是,三个蒲团远。同在佛殿之中,站着知客僧和灰衣小厮。
柱上燃着佛灯,灯下立着个男人,他半身映在霞光之中。
面容极其俊朗,颚颊锋柔兼并,肤色皙白,薄唇狭目,霞姿月韵,沈腰潘鬓,恍若拨开朝霞云雾走出来的谪仙一般。他神色中难掩不易接近的疏离,就那么淡淡的睇过一眼,便收回。
殿中一霎悄然无声。
郁桃双眼直直,她毫无察觉的捏着袖口,感受到胸口难以压制的跳动,跟衙门前犯人喊冤时敲得鸣冤鼓一样,一阵一阵......
翘楚拽了她几回袖子,郁桃终于原神归位。
她咬住唇,捂着胸口转过身,暗叫一声‘阿娘’。
这谁扛得住啊,美色误我。
丢脸丢到佛祖脚下了。主仆三人挤成一团,鬼鬼祟祟从佛光殿溜下来。
“我的天啊......”翘楚惊叹道:“这比段公子还要好看,神仙似的。”
郁桃回味了一下那双眼睛,睫毛的长度刚好从她心口上刷过去,手心痒痒的。
“完了!”她突然揪紧了翘楚的手,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刚才我在上头跟你们说的话,他没有听见吧。”
“应该......”翘楚悲悯的看着她,道:“应当是,都听见了。”
郁桃痛苦的抱住头,一步一挪的往下走。
立在一旁的知客僧瞧见,关切上前:“施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郁桃看了看自己身上素的跟颗大白菜似的裙子,憋出一颗悔不当初的眼泪,“小师傅....."
我心里不舒服
拾已瞧着知客,似不经意的感叹了句,“今日寺里没什么香客。”
知客笑道:“平闲日子,香客要少许多。”
“那师傅知道上头那位是什么来历吗?”拾已笑了笑,解释道:“咱们姑娘有个带亲的表哥,和那位生的极像,又怕认错人,这想找你问清楚。”
知客会意,微笑着没说话,只用手在池中蘸水写了几个字。
日头出来,水痕消失很快,郁桃凑头去看——闫韩侯府世子韩......
最后的字模糊不清,郁桃一目十行,看到闫韩侯府韩...眼睛‘蹭’的发亮,“拿画来,拿画来......”
“什么画?”翘楚懵了懵。
郁桃正要说话,却被一阵喧天阵仗的锣鼓鞭炮唢呐声打断,鞭炮与锣鼓唢呐齐鸣,好不热闹!
“阿弥陀佛。”知客僧眉目慈祥,“今日是郁府小姐出嫁之日。”
氏族出嫁,迎鞭放炮,敲锣打鼓绕城一圈是习俗。
初阳当头,柔光万道,这段奏的《百鸟朝凤》,无一不昭示着出嫁人喜气洋洋,万事祥瑞。
热闹是旁人的,山寺清寂孤苦,郁桃的眼睛生生被刚升起的日头扎疼,她胸喉梗着一口梗不下去的气.
好一对狗男女!
她可没忘了,昨日从郁苒匣子里搜到那副小画上的名字,和主持写的分明一模一样!正是叫做‘韩伟’!
果然,能入郁苒眼里的绝非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