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34章

作者:六棋 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凭什么她家破人亡,拖累她家的谢留身边还能有亲人相待,他多无辜啊,她报复他想要杀他,她就是蛇蝎心肠配不上他!

  世间的好,仿佛都让这俩人演绎完了。

  “营中上百日,无人干涉,更没有我。”

  胭脂站起身,一步步逼退比她还高了一点的云徊,笑靥如花,眼露精光:“怎么你还没让他欢喜上你啊?”

  云徊被嘲弄得脸颊微红,站定后想要解释,“你……”

  胭脂勾着垂在鬓边的发丝,做足了骄矜之色。

  她轻叹着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伺候他那么久,还是不得他心意啊?”

  “……”

  胭脂凑近云徊后,瞬间拉下脸色,点着她的胸口,微微踮脚容色冷艳道:“你说的那些日日夜夜,该不会你以为做他的洗脚婢,为他宽衣解带你就能取代我坐上谢留妇人的位置吧?我告诉你——”

  “你做的,通通都是他以前那么对我的,就算是如今,现在,我只要在榻上褪下鞋袜叫他一声夫君,他都会心甘情愿跪在我面前!”

  “只因谢留发誓要做我的一条怎么撵都撵不走的狗!”

  “你算什么,你在我面前张扬什么,你们那段不明不白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胭脂气息微喘,面也诱人透红地看着震惊中的云徊。

  她以为云徊被她的话惊吓住了,马到功成地勾了勾唇,然后就看到云徊目光朝门口的位置偏移过去。

  胭脂若有所觉地扭头,接着一眼发现了立在不远处的谢留。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亦不知来了多久,就静静地站在柜子边,那有一个人形高大的花瓶,遮去了他大半身影,才没让人立马察觉到他。

  那些充满羞辱性质的言语,是否也都被谢留听了去,他神色不悲不喜,俊脸僵木的宛如一张被风吹旧吹黄吹透的白纸。

  谢留:“我在战场卖命这些年,那些个你看不到的日夜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是么?有我和没我,都与你不相干是么?”

  胭脂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谢留在对她说话。

  旁边还有不少人在围观这一画面。

  哪怕知道只是她自己的臆想,胭脂也觉得丢人,更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于是只好佯装轻松,无所谓的模样娇笑着道:“夫君说什么呢,怎么让人听不懂。”

  胭脂想要糊弄过去,但谢留在这一刻朝她看来的眼神将她定在原地。

  太深太黑,仿佛一片见不到底没有日光的深渊。

  谢留凉薄地扯了扯唇,“我明白了。”

  胭脂想问他明白什么了,谢留不给她机会,忘了来这是做什么的,转身就走了。

  她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胭脂惊讶地看去,只见到一道倩影追着谢留的方向出了去。

  她本已经提起的脚步,见此情景缓缓放下。

  “夫人,不去找郎君说说吗?”

  “说什么。”

  胭脂背过身,攥紧双手,嘲弄地道:“人都从军营追到家里来了,又说我对他不好,就给他俩一个情投意合的机会怎么了。”

第30章

  云徊紧盯着走出宅院,往廊檐方向出去的影子。

  谢留马不停蹄地离开这里的动作,让他的肩背挺括得宛如笔直的门板,又僵又硬,瘦腰长腿,身量高的须得人努力抬头仰望,脚步匆匆不停才能跟上。

  不看他的衣袍,一般人见了他会很迷惑他的出身。

  因为谢留不喜欢戴冠,一直都是将乌发束成马尾状,白灰色的巾布会随着行走中带起的风飘扬起来。

  而南朝一般是权贵阶层的成年男子要戴冠,普通庶民则以巾束发,而冠中有帻、巾的就更“贵”不可言。

  此时云徊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能看到两条飘荡的巾布下,搭在后腰上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捏在一块。

  腕上青筋凸起,往下是攥得发白的拳头。

  谢留倏地停下。

  云徊见此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就听谢留正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简单快速地道:“别再跟了。”

  云徊表情变得十分犹豫,她温柔而体谅地问:“你都听到了?”

  她为刚才的事道歉,紧接着又大方承认。

  “听到了也好。”

  云徊痴痴地凝望着身前不言不语的谢留,说道:“我对你抱有那样的心思,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就在回朝的路上,我还曾想过对你说,哪儿也不去,就一直留在你身边伺候。将军……谢留,你很好,不必为了那个女子说的话而生气,恼了自己。”

  她试探地上前拉住了谢留负在腰背上的左手,谢留一低眸,就能看到云徊通情达理,体贴温柔的模样。

  她苦口婆心:“你知道么,在军营你我称得上是相依为命,我想你这般好,怎么就有人不懂珍惜,还将一颗赤子之心弃之如敝屣?她那样对你,不值当你心中这般在意,还不如对你自己好一些。”

  云徊想让谢留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胭脂那样,不识璞玉,不懂欣赏,满怀恶意。

  谢留自身出色,胭脂不喜欢,自然阻止不了还有人欣赏他爱慕他,若是没有才叫奇怪。

  这样规劝的云徊,听得出颇有几分教养学识,懂得琢磨人心。

  说她是有身份的人家出身也不为过,同样也与恶语相对的胭脂有着天壤之别。

  谢留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云徊在做营妓时面对旁人嬉笑,未曾觉得不好意思,被谢留一本正经地盯着,渐渐低下了头。

  然后她就看到骨节修长的五指,将她从手腕上挪开。

  谢留:“我跟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不要再插手了。”

  诚然云徊是个相当正直的女子,谢留在营中的记忆并非全无,就像对方从其他军汉那听说过他,谢留也曾远远旁观过她被人欺辱。

  傻子也有自得其乐的时光,并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会在意。

  他更不是不懂男女之事,年轻胆大的胭脂就曾常常带他背着大人厮混,偷尝禁果。

  只是在云徊被人欺辱的时候,在当时谢留的印象中,被他认为这就类似于他跟胭脂一样,云徊与其他人玩乐是件正常事。

  傻子对被迫玷污和自愿欢好,并没有明确的界限。

  不懂什么叫营妓,不懂她为什么会跟那么多男子在一块厮混。

  这些傻子通通都不关心。

  后来二人有了一次认识接触,再到云徊去他身边伺候,谢留才有了对除胭脂以外的女子的认知。

  她就如寻常善良的人一样,看不惯胭脂对他的所作所为,富有同情心,抱有正义感,被欺负了也会选择隐忍和坚强。

  和云徊一比,胭脂就差多了,恶毒小心眼,时常对他骂骂咧咧,说他这不好那不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可谢留都不知道自己喜欢胭脂什么,看她就是与看其他人不同。

  可能是那个女子的言不由衷,说得经常和做的不一样。

  就像胭脂无法参与谢留跟云徊在战场的那几年时光,云徊同样无法触碰谢留同胭脂在十几年里的过去。

  因为很多事情没有办法用黑的白的直接辨认是对是错。

  “不听话就把你带到河边丢掉”、“从后面推你下水淹死,让你再回不了家去”、“怎么别人都顶个聪明,就你生的人模狗样,偏偏是个草包”,在这一堆诸如此类的辱骂背后,谁会知道是一个贪玩不知分寸的少年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然后被照顾他的小姑娘不厌其烦地整理收拾,一遍一遍为他擦手剔出指缝的泥才产生的。

  半大小子,疯疯癫癫,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知道那时的谢留多么难照顾?

  胭脂才多大,自己也是个孩子,还要照顾比自己年长很难约束的少年,她没那么好的脾气,她也会生厌也会发火。

  只因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需要找到自己的发泄口,来宣泄缓解对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的一点埋怨憎恨。

  “胭脂,胭脂。”

  “叫魂吗,你烦不烦啊。”

  “胭脂。蝉,有蝉。”

  “傻子,你把它捏死了!呀,真恶心!”

  等胭脂忍着厌恶,带谢留洗干净手,在他又想一出别的事之前,胭脂就会对他威胁,“再弄脏自己的手,我就带你去厨房,把它剁了!”

  谢留畏惧的闪躲,“不要不要,不要剁我。”

  这种长时间的闹腾,一直到降服不了他又感到疲累的小姑娘终于连火都发不起来,丢下棍子蹲在地上哭为结束。

  只要看到胭脂掉水珠子,傻子才会知道错般期期艾艾靠过来,“胭脂不哭,手,手给你吃。”

  “吃什么,剁掉算了。”

  说罢便将那讨人厌的手指塞进嘴里,狠咬一口,直到听见谢留哀嚎才算解气。

  从前试图遗忘隐瞒的过往一帧又一帧地窜入脑海,湿润的微风拂过手指,闭眼的谢留仿佛想起来被湿热的口腔包裹吞没的触感,彻底清醒过来。

  要说胭脂那时对他不好,也不尽然。

  除了谢伯卿,还会有谁有那样的能耐日日待在他身边。

  更何况,那也不过是个正需要被人宠爱的小姑娘的年纪。

  “也许回忆中并没有那么美好。”

  被拒绝后,云徊咬咬牙道:“是你心中将她美化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是怀有恶意之人,她是永不悔改的。”

  谢留顿足。

  云徊加快语速想要让他回心转意:“她与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沦落到军中的,谢留,我们才是同病相怜的那种人,和她全然不同,不要再沉湎在过去那些虚情假意的好了。都是假的,你要向前看,还有更好的人想照顾你,你值得最好的呀!”

  “看看我,回头看看我吧。”

  她祈求。

  说起来,云徊身世也很坎坷。

  她是庞家妻妾之争,落败之后被牺牲的弃子。

  她是原配所出的嫡女,被妾室所害,在街上被人掠走好几年,后来就出现在了军营之中。

  但以她的自强不息才活到了今日,庞家因她不是贞洁之身,碍于原配那边的势力,又不能不将她认回去。

  于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她以远亲的身份回来,待遇还与原来正室嫡女的相同。

  她同胭脂,就是两种不同的代表了。

  一个坚韧纯善对他好,一个刻薄寡毒想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