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38章

作者:六棋 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释放了的谢留从胭脂那处离开,他拾起衣物收拾好自己,就跟一切没发生过一样往牢房外走。

  胭脂听见上锁的动静,以及谢留沙哑而冷漠地道:“在没查清事态以前,你只能住在这……拿不出证据,刑场会是你最终的归宿。”

第33章

  夜里谢留回去,看到的便是眼巴巴望着他的脸。

  谢府的灵堂已经给布置好了,谢伯卿的尸首也已运了回来,谢愠侧跪着,在谢伯卿的棺椁下往火盆里烧纸。

  他对面便是帮忙一起张罗谢伯卿后事的云徊。

  屋外白幡涌动,寻常照明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唯一鲜艳亮眼的,只剩灵堂里的熠熠火光。

  云徊:“怎么衣衫湿透了?”

  谢留从她面前走过,他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湿濡的脚印,衣摆还不停地在滴水。

  怕不是他淋了一路的雨走回来的?

  云徊将“要不要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的话咽回肚里,默默看着谢留上前点香,然后对着谢伯卿的棺椁连磕三个响头。

  最后一磕他迟迟没有起来,高昂的身躯化作了小山的缩影,浑身散发着寂寥孤冷的气息。

  谢愠喊他,“阿兄,你怎么样。”

  谢留一声不吭,他迟迟不起来,实际上相当于对着阿翁的棺椁,他抬不起头。

  论良心,他其实是不孝的。

  如果不是他要强留胭脂在这家里,就不会闹出那么多杂事。

  原先他出事,令谢伯卿跟谢愠为他担忧,可是除了谢愠闹个不休让他赶胭脂走,谢伯卿其实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见多见惯了很多事,有一颗宽宏大量的心,他纵容且容忍年轻的小辈们纠葛不断。

  他本该顺其自然地终老……可最终,他的死引发了市井中的轩然大波,不出今日,都会成为每家每户的谈资。

  一个被孙媳杀害的老人。

  不是多荣耀光辉的死法,反而充满神秘猜疑和不耻。

  “我没事。”

  谢留良久抬头,背对谢愠,地面有一小撮地方被染成深色,是他刚才磕过头的位置。

  那是他流下的泪,而谢愠身量不高,影子将地面遮挡,他更发现不了。

  只有当谢留转过身面向火盆,有了火光的照耀,才隐隐能窥探出他双眸上的几分湿意。

  可当与他对视,那双湿润的睫毛眨动,乌黑的眼珠被染红,眼白上的血丝令那双清冷的眸子布满骇人的阴霾,阴恻恻的,即使谢愠也要汗毛一怵。

  “接下来几日要辛苦你了。”

  “阿兄……”

  谢愠悲伤的面容一愣,谢留垂下眉眼,“我有事要忙,有些方面会顾不上,阿兄会留人给你,有事就派人传话,我会立马赶回来。”

  谢留不曾多说,谢愠若有所感,他兄应该是要去查谢伯卿的死因。

  他眼眶一红,沉声答应,“好。”

  没了阿翁,兄长就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了。

  谢愠此时才深切感受到近乎举目无亲的悲哀和孤单,他的人生中从会说第一句话起,就是谢伯卿教导的,其次就是谢留。

  再来就是到家里的第四个人。

  他抽噎地问:“那,那个妇人……她……”

  谢愠被悲伤的情绪占据,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谢留清楚他说的是谁。

  胭脂被留在牢房,即使是谢留,暂时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他怕自己再多待片刻,就会忍不住心中的暴戾失手将她弄死。

  “谢灵官……不要……”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娇软的嗓音和痛苦祈求告饶的呼声,谢留冷酷的意志瞬间被劈开两半,一半想要停下,一半偏执地散发着恨意,想要欺辱她。

  甚至忍不住心生责怪,为什么她今日要出门。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总是闯祸,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等他回来。

  曾经的谢留对胭脂和今后还抱有一种不耻的幻想。

  他自大,认为他应当苦尽甘来,属于他的欠他的都该还回来。

  如今一切幻想都因谢伯卿的死随风消散,如当头一棒、醍醐灌顶,大梦将醒。

  不该他奢望的,就不该去奢想。

  谢留:“她有嫌疑,只能待在牢里。”

  他向谢愠许诺,“放心,为了阿翁,我不会对她心软。”

  谢愠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但他想问:“阿兄为什么说她有嫌疑?”而不是直接确认就是她。

  难道兄长见到那个毒妇后,她不肯认罪?

  谢留蹙眉,他不想说,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偏向胭脂的说法。

  她心思歹毒,有这种想法很有可能,可谢留也不好糊弄。

  他从谢伯卿的伤口中看出了问题,一刀封喉,得武功深厚的人才做得出,哪怕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那些可以说是胭脂起了杀心愤怒中刺上去的。

  但喉咙的伤那个女子她做不到,除非有人握着她的手挥刀砍向谢伯卿。

  想到此,谢留目色更加深谙阴冷了。

  寒夜凉意袭人,谢留淋了一路的雨,回来后哪也没去,就来祭拜谢伯卿,此时在火盆边跪了许久,衣裳也已半干了。

  但谢愠还是怕他生病,于是劝他回去梳洗吃些东西再来。

  谢留心情沉重,坚持到现在靠的是他强悍的体力在撑着,他也不想在没报仇之前自己先倒下了。

  现在他真正成了谢府的顶梁柱,没有阿翁,他上要扛起天,下要抵着地,有种万般皆要重头来过的孤独和压迫扑面而来。

  原先同胭脂的住处,谢留没有再去。

  他走在内宅的小径上时,下意识就避开了那边,在书房附近找了个地方沐浴更衣。

  谢伯卿的头七都要守夜,谢留回到那边时正巧碰到了专门为他去伙房做了一顿吃的云徊。

  她身边跟着两个婢女,帮她一起提着食盒。

  等到云徊去到谢留身旁后,其他人便主动与他们隔了一丈远才跟上。

  云徊暗自观察他的衣着和神色,面露焦心地轻声道:“你看起来不大好。”

  不过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至亲去世,对谢留影响深重。

  “你可不要累坏了身子,我知你忙,怕是来不及吃饭,所以为你准备了姜汤,待会到了那,你同二郎一起用些。”她言语间透露出些许在这个家待久了的熟稔。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旁听,怕是会将她当做谢留的妇人。

  但谁会知道,这座府上真正的女主人正享受着牢狱之灾呢。

  在军中云徊在吃食方面相当照顾谢留,感觉到她的好心,谢留未曾拒绝。

  不过他当真毫无食欲,是以在把谢愠叫过来后,吃的都推向了幼弟。

  云徊劝道:“你好歹把姜汤喝了,驱驱寒。”

  谢留顿了片刻,沉默地端起碗送到嘴边。

  云徊见此仿佛有种情真意切的满足,她试图执筷,夹了几样菜到碗里,“再尝尝这个。”

  谢愠在旁食之无味,眼珠子在他们二人之间转来转去。

  他想,要是当初兄长领回家的是这个女子,或是直接将那个毒妇赶走,会不会就不会有今时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深夜,眼看谢愠支撑不住,倚着柱子睡着了。

  从他手中拿过未烧完的纸的谢留,将剩下的都丢入火盆,他起身走到灵堂外。

  夜雨刚歇,固执地陪他们在屋内的云徊被风吹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谢留在外面的身姿,孤零零的,清寒静默。

  她去取了件披风过来,从谢留背后贴上去,要垫脚为他系上。

  然而一动就叫谢留发现了。

  “我不用。”

  谢留回身一挡,看清是件袍子,视线掠过云徊挪到屋内,“拿去给谢愠。”

  他出来透口气而已,实在用不着这东西。

  云徊回来,见她还要陪伴在他身边的样子,谢留沉声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回去歇着吧。”

  话音刚落,云徊看他的眼神便多了一缕幽怨,“你怎么老是拒绝我的好意,以你我在军中的交情,何须这么生分。”

  她对他的情意暴露无遗,谢留却没有丝毫解释。

  云徊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伤心,低下头:“若我今日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兴许应当拦着谢老,不让他出门。”

  “……”

  事情已经发生,再说多余的话都没用了。

  云徊:“凶手……她,你打算如何处置?”

  不知道她哪个字惹到了谢留,忽地那双冰冷的眼睛一下变得更幽深黑暗。

  谢留面色阴郁薄情,口吻轻淡地问:“什么凶手?”

  云徊诧异地抬头,“她,那个女子,你……”

  她想谢留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呢。

  问这个也不过是想从那他得知他的态度,可谢留居高临下的目光瞥过来,云徊便能感觉到他周身气势变化,心绪更差了。

  先前谢愠反反覆覆说要报仇,一口一个真凶,就连面前的女子也开始提及,这让本就心情沉重复杂的谢留越发想起被他留在牢房里的那道人影。

  好像,他们都比他更加认定谢伯卿就是胭脂杀死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怎么做怎么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