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第73章
韦嬛如的视线也重新集中到赛场上, 或者说是集中到长孙愉愉的身上。那赛场乱糟糟的,人又多,她们队还全都是一样的红色胡服, 可你就是能一眼便看到长孙愉愉,然后就再不愿意挪开眼。
韦嬛如有时候会想,如果老天爷不给长孙愉愉那样一张脸就好了, 那样人们就不会总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忽略其他的人。哪怕她身边的人再有才华, 可往她身边一站就先输了。
韦嬛如微微侧头偷偷地瞄了陆行一眼, 见他的视线并不是只盯着长孙愉愉再看,她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真是想不到, 华宁的马球打得如此好,以前只见过她骑马、射箭,马球却没怎么见她玩儿过。我一直当她身子骨不好, 却不想……”韦嬛如意有所指地道。
但陆行却并未答话。这种话却不能接, 不管你说什么,接了就表示你也关注长孙愉愉。
然则不接话,这气氛就冷了。韦嬛如也羞于再没话找话,只就静静地和陆行并肩站着。
长孙愉愉的眼睛偶然间扫过人群,就看到了并肩而立的陆行和韦嬛如, 说不得还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但她旋即想起, 这人不肯见自己, 这会儿却和他未婚妻堂而皇之地站一块, 真叫人生气呢。
虽然定了亲, 可只要一日不定亲你们就该保持距离的好吧?这些道学书生光会挑剔别人, 自己却不守礼。
长孙愉愉撇撇嘴, 挪开了视线。
这场马球赛毋庸置疑, 肯定是长孙愉愉她们赢了。
晋阳公主只觉得是老天保佑,她每年的鱼没有白白放生。长孙愉愉可算是全全乎乎地从马上下来了。
一下马大家都是满头大汗的,哪怕全是美人,也经不住这样汗流满面,然则孔重阳等人却兴奋得完全不顾及什么形象了,都兴匆匆地围到了长孙愉愉身边,“愉愉,咱们赢啦!”
长孙愉愉点点头。奇怪的是,她本来觉得也应当如孔重阳等人一般兴奋的,可却偏偏提不起任何兴致来,只想快点儿回去沐浴更衣弄得一身清爽才好。
“愉愉,今儿可多亏了你,好几次舍命抢球、救球,看来咱们还是低估了对手,即便有你这样的神助攻,我们打得其实也还是挺吃力的。”孔重阳分析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
长孙愉愉摇摇头,“马球队能赢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某一个人的缘故,这是咱们通力合作,平日都努力练习的结果。我也没什么值得夸奖的,抢球、救球本来就是我那个位置的责任,倒是重阳姐姐和子仪姐姐,以球攻门的准头练得极好,这样咱们才能赢得头筹。”
“好啦,你们就别互吹互擂了,要我说还是愉愉说得对,能赢这是你们同心协力的功劳。“杜丽棠作为大姐姐出来总结道。
“都赶紧回去洗洗吧,平日里香喷喷的姑娘家,这会儿可是一股子味儿。”顾静婉从旁边走来笑着道。
长孙愉愉眼睛一亮,“静婉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刚才我进来没找着你还以为你不来看我们比赛呢。”
“这怎么可能。“顾静婉笑着替长孙愉愉拨了拨打湿的额发。
顾静婉如今是五皇子妃了,三皇子一死,如今居长的就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所以她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后,旁边的人见顾静婉成亲后依旧同长孙愉愉如此亲近,心里不由既羡慕又嫉妒。
咏荷社那边的人哪怕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也知道她们如今是远远不如长孙愉愉等人耀眼的,而未来只怕也及不上她们。
史墨梅和何芝望着长孙愉愉等人,都抿紧了嘴唇,脸上的神情那是既不屑又渴望。
“华宁如今真是越来越风光了。”何芝道,“那幅春居图怎么那么快就被找回来了?我说那偷儿也好意思叫什么大盗,真真是丢人。”
史墨梅道:“她向来好本事,京兆尹和靖云台都帮着她找,怎么可能找不回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拿眼去看长孙丹,却见长孙丹仿佛走了神,一直望着另一头。史墨梅二人扭头去看,却是定军侯世子正与孔重阳说话,难得的陆征的脸上居然一直挂着笑。
长孙丹的脸色苍白无比,她扭头看向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长孙愉愉,只要有她在,就把所有人的光芒都夺走了,偏偏她还不知足,非要把其他人踩在脚底才罢休,非要夺了别人所爱才高兴。哪怕长孙愉愉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她得到。她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堂姐妹呢!
史墨梅看着长孙丹阴冷的眼神,不由哆嗦了一下,只庆幸自己不是她看的那个人。
却说长孙愉愉此刻正被谁围着?可不是她那些姐妹们,而是铁真兰珠死活将多罗郡主拉到了她的面前。
多罗本来是不愿意的,输了有些抬不起头,但铁真兰珠从长孙愉愉那儿拿到的纸鸢,还有那滋润肌肤的雪花膏都叫她羡慕不已。这些东西却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她托人去打听了,找杨万善制纸鸢的人多了去了,排队都排到五年后了,那雪花膏就更是长孙愉愉的独门秘方。
铁真兰珠推了推下巴翘得老高,不肯说话的多罗,“诶,咱们草原女儿可不兴输不起的。输了就是输了,以后再赢回来就是了。”
多罗翻了个白眼儿道:“谁是因为输赢啊?”
长孙愉愉扬扬眉,她知道多罗是为了那草原汉子巴尔达。
铁真兰珠不动声色地接受了长孙愉愉的暗示,轻轻拍了拍多罗道:“多罗,你心里该不会还再想着那巴尔达吧?”
多罗的脸立即红了,下巴扬得更高了,“谁说的?”
“哎,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却遍地都是,为了个不喜欢你的男人弄得乌鸡眼似的,你说你图个啥?”铁真兰珠道。
长孙愉愉转头看向铁真兰珠,心说这位姐姐说话可太直了,而且怎么这话听着就那么别扭?好似她找了很多男人似的。
结果铁真兰珠还真就接着道:“改日你去我们铁真部,我把大小罗莎引荐给你,都是不输给巴尔达的汉子,你看上哪个就把哪个拉进你帐篷去。”大小罗莎在铁真部很出名,是最英勇的汉子。听铁真兰珠这意思,她是兄弟通吃了?
如此说来,在铁真兰珠面前,多罗和长孙愉愉还真就是个雏儿,听都听傻眼了。
“多罗,要我说你还是爽利些,做人才开心。人家华宁赢了你那是正儿八经的本事,又不是背后使了力,你凭啥不服气?与其跟一帮弱鸡做朋友,还不如找跟咱们志投意合的华宁做朋友呢。都说看你的朋友什么样,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了。”
多罗跟长孙愉愉其实没那么大的仇,今日赛马球也是被长孙愉愉的大胆和技艺给征服了,只是碍于面子才拉不下脸,这会儿被铁真兰珠拉着说和,也就顺势下了台阶。
所以说,不管是撩男的还是女的,那都得有个帮手才好办事儿。
长孙愉愉和多罗化干戈为玉帛,没多久就说笑了起来,主要是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很快多罗就明白跟长孙愉愉做朋友好处有多少了。
何芝纳闷儿地望着长孙愉愉那边,轻声对长孙丹道:“表姐,你不是说长孙吉跟多罗郡主结了仇么?怎么她们现在还有说有笑的啊?”
长孙丹多少知道一点儿,刚才那场马球,绝对是长孙愉愉把多罗郡主给打服了,她们才能和好的。长孙丹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全天下的人都在跟她作对,真不知道长孙愉愉究竟有什么好的。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人比人,以往长孙丹和长孙愉愉仿佛还能比肩,可就这半年、一年的,她就被甩到了老远的后面,她的咏荷社也是名存实亡了,谁都上赶着去巴结长孙愉愉。
说不得长孙丹还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势的。
以前长孙愉愉时不时眼神还会落在她身上一下,但如今长孙愉愉已经完全没把长孙丹当做对手了。
现在的长孙愉愉整忙着她的民族大团结,将多罗等人,还有西域索菲亚公主等人全部邀请到了宁园,纯粹小女儿家的聚会,也不吟诗作赋,却有唱歌、跳舞。
这两项却是草原郡主和西域公主的强项,所以是宾主尽欢,长孙愉愉还学了不少西域舞蹈。她发现,西域舞扭腰摆胯的动作极多,要求还极高,她们中原舞蹈以柔美优雅为要,而西域舞却是热情奔放,让跳舞的人心情也会跟着高兴起来。
那种舞蹈还带着让人脸红的刺激感,一群姑娘家偷偷摸摸地在宁园里跳,别有一种叛逆的愉悦感。也有那想得多的,想着以后成了亲……
索菲亚十分耐心地教长孙愉愉跳舞,而礼尚往来的是,长孙愉愉送了她们和多罗等人一人一套刺绣精致的中原服饰,还领着杜丽棠等人亲手给多罗她们装扮一新。
一群女孩儿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哪怕语言不通,也没多久就玩到了一块儿,用手比划显得更欢乐。
只是与此同时,长孙愉愉却又难免想到了陆行,要是能跟着他学点儿西域话也不错,但旋即长孙愉愉就否掉了自己这个念头,还是让她娘亲给她找个胡女做奴婢,自然也就能学会了。
长孙愉愉这边自是欢声笑语,陆行的小院子却寂静得可听春花绽放的声音。
青老无声地来到陆行身后,“公子,江海洋交代的那个匿名高价收买《春居图》的人已经找到了。”
第74章
那齐洲大盗江海洋之所以会冒险潜入京城盗取《春居图》, 正是因为有人在齐洲黑市上出了极高的价钱买这幅画。
青老报了个名字。名字挺陌生,但是顺藤摸瓜就找出了个京城熟悉的名字。
“公子,我们是不是该跟华宁县主提个醒儿啊?“青老又问。
陆行放下手中的书卷, 看向青老温和无害地笑了笑,“有些事情过犹不及,晋阳公主府孤儿寡母的, 你若是做得太多, 她们反而会觉得你有阴谋有企图。”
这话倒也不假, 但明知道有人对小县主心存不轨也不提醒一下这就说不过去了,因此青老犹疑片刻道:“可是……”
陆行又笑了笑, 然后拿起了书卷,这就是此次谈话到此结束的意思。
青老无奈只能退了出去,陆行不同意, 他也不能私自去找小县主。因为他不是泉石那愣头青。
说起愣头青这会儿还躺在床上的, 腿断了一只,手臂也折了,江汪洋可不是那么好抓住的。本来这种苦劳力他还以为要落到他或者傅婆身上的,结果却是泉石被派了出去,美名其曰是历练, 但是具体原因么……
青老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能把自家公子想得太坏了。不过他还是弄不懂为何自家公子不愿意提醒小县主, 这说不通啊。
青老将自己的疑虑说给了傅婆听, “哪怕小县主有些骄矜, 但本性不坏, 对着咱们也没有颐指气使, 怎的公子就不肯提醒她一下?这可不像公子的为人。“
傅婆也是想不明白, 但有件事她却知道, “别管了,公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听他的就是了。”温文儒雅,急公好义的陆家九公子也有阳光照不到的那一面。
青老只好点点头,连傅婆都不支持他,他自然更不可能说出去。
却说长孙愉愉忙过了马球赛,人也没闲着,她想要重修皇家画馆,修成她心目中的样子,这当然要花一大笔银子,然她觉得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时候太多了也不是好事儿,晋阳公主又由着她折腾,所以这画馆她想修,还真就能修。
于是画图样,找造园师等都够她忙活的了,好在她那皇帝舅舅也支持她,宫里匠作监的大师傅都得给她帮忙。
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唯一叫人担忧的就是,皇帝自从三皇子死后,身子就时好时坏,这回虽然好了,但瞧着总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晋阳公主时常唉声叹气,既是为了皇帝的龙体也是为了长孙愉愉的亲事至今没有着落,只恨全天下的男子都配不上她的宝贝女儿。
这种时候长孙愉愉自然得想法儿逗自己娘亲开心,不过晋阳公主没什么特别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书画,这还是跟着长孙愉愉她爹养成的。
四月佛诞节,福隆寺每年都会有大型庙会。这庙会有多大呢,可以说是以京城为中心,方圆五百里内的商贩和老百姓都会来赶这庙会,因此渐渐地这庙会就成了大气候。
卖画的棚子一直从琉璃巷搭到了长春巷,各种字画、立轴、条幅、对联应有尽有,从青绿山水、写意山水到花卉虫鱼、仕女工笔样样不缺,更是号称什么石悉知、谷苍山、道玄和尚的画都有。
今年还特别宣传自家有展扬的画,这是因为《春居图》失窃的案子被大家传得神乎其神,展扬也就跟着出了大名,其画作的价格如今几乎直逼石悉知和谷苍山这种大家了。
沿着卖画的芦席棚子往里,就是卖纸鸢的,今年生意特别红火,也是多亏了长孙愉愉那场纸鸢会。不得不说,华宁县主的带货能力那绝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纸鸢棚子往东是数不清的玩艺摊,往西则是各式各样的吃食摊子,往福隆寺大门口去,就是各色珠宝摊、玉器摊、书摊等。
而福隆寺里头则有尼姑庵摆的摊子,卖些自己做的绒花、梳子之类。
长孙愉愉带着面纱,身边被八个人围着,替她驱赶一切不长眼睛想要靠近的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逛着画棚子。她来这儿却不是为了捡漏,就想看看能否挑出点儿珍品来,顺带看看有没有被埋没的画师。
所以她几乎每个棚子都会驻足观看,她赏画,大部分的人就赏她。活生生的大美人难道不比平面的画好看?哪怕看不到脸,但闻着那股香气,看着她的步子,都觉得心情整个升华了。
京城有名的书画铺子荣古斋也在这儿设了点儿,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长孙愉愉,晋阳公主母女可是他们的老主顾。掌柜的跟请菩萨似地将她请进了棚子里,晓得华宁县主的怪毛病,所以也没敢上茶水,只是把那凳子用帕子擦了又擦,请她上座。
长孙愉愉却没在乎那掌柜的,她却是一眼认出了此刻棚子里站着的人,陆行。
陆行此刻正在看一幅画,长孙愉愉扫了一眼,那是仿石悉知的《山月图》。为何说仿呢?因为长孙愉愉只一眼就看出那是假的石悉知了。
但这并不是说这幅画就造假手艺差,不得不说长孙愉愉还是很有些眼力劲儿的。能练出这种眼力劲儿却也不一般,非打小就沉浸在书画里才行,而且还得看惯了真迹才有这种“第一眼的直觉“。
“劳驾替我包起来。”陆行道。
棚子里的帮工立马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就开始卷画。另一人端了托盘来,这就是请陆行给钱的意思。
书画铺子猫腻多,生怕客人反悔,宰一个算一个,所以收钱得很麻利。
陆行从袖口里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长孙愉愉虽然只瞥了一眼,却已经认出那花色乃是“富昌钱庄”一千两面额的票子。
一千两买一幅假画可是吃了大亏了。
长孙愉愉忍不住道:“陆修撰。”
陆行转过头看向长孙愉愉,似乎有些诧异这人怎么会在此。
长孙愉愉都习惯陆行这般忽略自己了,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知道她进了这棚子了。她虽然对陆行有点儿小意见,却也不忍心他上当,本来就是穷酸了,再被骗就更穷了。
只是华宁县主也不想想,能出手一千两银子买一幅画的人能是真穷酸么?唔,不过也不怪长孙愉愉,一千两么在华宁县主眼里真不算个啥。别说一千两了,家有万金,在她眼里也还是个穷酸。
“陆修撰,可否借一步说话。”长孙愉愉道,她也不好当着人掌柜的面坏了别人的生意。若是换成其他人买画,长孙愉愉根本不会过问的,但陆行却是帮过她的,她不是那等不知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