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她根本无以回报,哪怕这一刻,她想逃走,她也绝不能令他涉险。
他和徐婶子本该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这份平静,不该因她而打破。
陆莹起身,拿蜡烛烧掉了纸团,全部燃烧殆尽后,她才松口气,隔壁的窗户,绝不能开。
她思忖再三,将圆圆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抱着她敲响了隔壁的门,沈翌并未歇下,他此刻正立在窗前,注视着窗外,听到敲门声,他方说了声,“进。”
本以为是暗卫,谁料,过来的竟是她,沈翌深邃的眸中,是不易察觉的诧异。这段时间,她一直对他疏离客气,这还是她首次主动过来寻他。
陆莹眸中露出一丝不自在,垂下了眼睫,低声道:“妾、妾身无端有些不安,今晚能与您睡在一处吗?妾身打地铺即可,让圆圆与您睡床就行。”
沈翌眸色微动,他伸手接住了圆圆,将小丫头放到了床上,她睡得很沉,小嘴微微张着,白嫩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他道:“床很大,能睡下。”
陆莹这才看了一眼窗户,两扇窗子皆开着,瞧见这一幕时,陆莹一颗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今晚她必须守好这两扇窗。
她飞快道:“不必,本不该麻烦您,妾身打地铺即可。”
她说着,就打算回屋,将隔壁的被子搬过来,沈翌却朝她走了过来,伸手拉住了她雪白的皓腕。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罩在了身下,陆莹一颗心不自觉提了下来,下一刻,就听他道:“你我本是夫妻,何必见外?”
怕他察觉到异常,陆莹没再坚持。
两人洗漱过后,便打算安置,陆莹躺到了最里面,灯熄灭后,陆莹才佯装有些冷,语气自然道:“有些凉,是不是两个窗户都开着?妾身起来关掉吧。”
沈翌也坐了起来,“我关吧。”
窗牖是侍卫打开的,为了通风,两个窗子全打开了。
怕全关,室内空气不流通,沈翌伸手关了一个,他正欲折身回来时,就听到她再次开了口,“陛下干脆全关了吧,妾身有些怕,听说乡镇上有不少蛇,外面又有颗树木,别万一半夜有蛇爬进来。”
沈翌闻言,神情微顿,漆黑的双眸中也划过一抹深思,这一个多月,她几乎从不主动与他搭话,今日她的主动到来,多少有些怪异,沈翌的目光落在了窗牖上,他依言全关上了窗户。
等他回到床边时,他才不经意触碰了一下她的手,她手指很热,根本不凉,三月底的天气,本就谈不上冷,她提出关窗户的举动多少有些怪。
他一向敏锐,瞬间就回忆起了她上楼时,老板娘曾说过这个房间通风好,让她住这个房间,老板娘甚至上楼确认了一番,他瞬间就猜出了陆莹只怕是在通过开、关窗户传递什么信息。
她究竟何时收到的消息?
沈翌将老板娘的言行举止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她根本不曾说过可疑的话,他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刚踏进客栈时,老板娘曾靠近过她,想帮忙抱一下圆圆。
难道是那时传递的?沈翌眸色沉得有些深,他起身坐了起来,“你先睡,我去一下净室。”
他说完,就离开了房内,他关上房门时,给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同一时间打开了隔壁的门,沈翌径直入了室内,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他仔仔细细在室内寻找了一圈,连最角落处,都不曾放过,什么都没有。
他松口气时,目光又定在了床上,他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褥子,果然在床板和被褥间,寻见一点纸张被燃烧殆尽后剩下的烟灰。
瞧见这烟灰时,沈翌深深闭了下眼睛,十分恼怒她的隐瞒,她究竟要做什么?难道还想逃离他身边?他分明已说过,再有下次,后果自负,她宁可承受他的雷霆之怒,也要随着顾瑾离开?她可知他是大周的皇子,还是说,为了逃走,她竟宁可站在敌人那一方?
这一刻,他竟不敢去询问。
沈翌几乎难以控制心中的嫉恨。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胸腔里又剧烈沸腾了起来,一股血腥味又涌了出来,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几乎记不得,他是如何返回的房内,他进来后,就一把推开了窗户。
陆莹并未睡着,瞧见他竟推开了窗户,她几乎是狼狈地下了床,快步走到他跟前后,就伸手关上了窗户,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她才尽量放软了声音,“陛下为何打开窗户?妾身真的有些怕,关着好不好?”
见她直到此刻,还不选择坦白,沈翌眸中满是失望,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才道:“你胆子并不小,为何坚持关窗?”
陆莹又哪敢交代,她若坦白,他势必会治罪顾瑾,他与徐婶子对她们母女照顾颇多,陆莹绝不希望他出事。
只要关着窗户,顾瑾就不会动手,他一向是君子,也会尊重她的选择,只要他不动手,双方才能好好的。
陆莹眸中不自觉带了一丝哀求,语气与那日恳求他放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我真的有些怕,陛下顺我一次可好?妾身求您。”
她不自觉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沈翌一颗心密密麻麻疼了起来,他很想问她,这声恳求,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顾瑾吗?
顾瑾为了她,不畏生死,是否早已打动了她?
他却不敢问,对上她的双眸时,只觉痛彻心扉,他很怕开口后,得到的是她肯定的答案。
届时,他要怎么办?
放她离去?
他漆黑的双眸,沉得很深,眸中唯有审视,有那么一刻,很想问问她,还爱安安吗?真舍得抛下安安吗?
她倔强地站在他身前,饶是面带恳求,眸色依旧很冷,表现得一如既往的疏离。
两人无声对峙着,月光如水,洒进了室内,衬得她本就瓷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喉结滚动好几下,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问出声,他哑声道:“好,顺你。”
他并未打开窗户,只是拦腰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将她放到了床上,“睡吧。”
沈翌话音落下后,陆莹就已经陷入了沉睡中。
沈翌又伸手点了圆圆的睡穴,他再次转身时,眸色犹如墨色,里面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第68章 归京
沈翌转身走出了房间, 将落茗和落玫喊了进来,吩咐道:“接下来,不论发生何事不许离开她们一步。”
除此之外,他又让二楼的十个暗卫, 也护在了门口, 下了同样的命令,让他们务必护好陆莹母女。
下完命令他才下楼, 大堂内仅有侍卫和一个守夜的店小二, 老板娘也回了后院,沈翌冲暗卫比了个手势,其中十个暗卫, 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后院的窗子, 后院的人一直留意着院中的情况,瞧见暗卫靠近时, 他们皆握紧了手中的刀,第一时间躲在了门后。
顾瑾也看到了暗卫,他心中不由一沉,刚刚老板娘已经瞧见了两个窗户皆被关着,顾瑾已经知晓了陆莹不愿意随他离开的事。怕突然离开, 会引起沈翌的怀疑, 他才没撤走。
见后面的暗卫举着火把,顾瑾心中不由一惊,怕他们万一放火,他带人闯了出去,同时发出了撤退的暗号。
双方的人瞬间厮杀在一起, 顾瑾带人边打边往后门撤去。
沈翌也瞧见了顾瑾。
顾瑾此刻穿着一身粗布衣, 头上还带着布冠, 饶是扮成了店内的伙计,那张脸仍旧是遮挡不住的俊朗。
瞧见他的这一刻,沈翌满腔怒火,他直接闪身冲了上去,一掌朝顾瑾劈了过去,顾瑾躲开了这一掌,他并不想与沈翌对上,几次想转身逃开,都被沈翌绊住了步伐,见他没走掉,他的暗卫也没离开。
沈翌目光阴鸷,出手异常狠厉,顾瑾自然察觉到了他周身的杀气,电闪雷鸣间,两人已过了五、六招。
沈翌抽出了手中的剑,朝他刺了去,他这一剑,携着雷霆之势,十分凌厉,顾瑾身边的暗卫,迎了上来,硬生生用手挡住了这一剑,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顾瑾瞳孔一缩,厉声道:“撤退。”
这人却没听,反而朝沈翌迎了过去,道:“主子快走。”
不等他靠近沈翌,沈翌身边的暗卫就对他出了手,沈翌提剑再次朝顾瑾刺了去,他武功高超,缠斗数十招后,他的身影便犹如鬼魅一般,闪到了顾瑾身后,刺在了他肩膀上,剑被抽出来时,顾瑾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人本就没有沈翌的人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落了下风,其中一个胸口挨了一刀,顾瑾有伤在身,加上担忧下属,不够专注,一个晃神,沈翌的剑便抵在了他脖颈上,宝剑锋厉异常,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他颈部。
沈翌眸色狠厉,手中的剑只需往前再送一些,便没人能救得了他。
沈翌手中的剑,却迟迟没有刺下去,他冷声道:“顾瑾,应该称呼你裴瑾才对,我是不是说过,再不收手,后果自负?”
见他一开口便点出了自己的名字,顾瑾身边的暗卫皆有些震惊,唯有顾瑾神色如常,饶是被剑对着,他仍没有太慌张,此刻脸上不过多了一抹苦笑,“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望你能饶过我身边的暗卫,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命行事。”
沈翌眸色冷冽,“饶过他们?你穷追不舍时,可曾拿他们的命当一回事?现在让我饶过?”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杀我一人即可,我愿拿全部家当赎回他们的性命。只要你肯放过他们,我可以立下誓言,令他们返回大周,日后永不踏入大晋。”
他说着喊了声,“红姨。”
老板娘举了举手,示意自己不会反抗,随即将怀里的银票皆掏了出来,银票是万两面值,足有七八张,他让红姨带上了他大半的家当,就是怕万一提前暴露,没能安全撤退。
他这点家当,沈翌还没瞧在眼中。
他眸色冰冷至极,如果可以他当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他,想到圆圆哭泣时,一口一个顾叔叔,他手中的剑直接下滑,来到他右掌处,挑断了他的手筋。
顾瑾疼得闷哼了一声,沈翌冷眼扫了一眼院内的暗卫,道:“全废掉。”
下一刻暗卫就听令挑断了这十来人的手筋。
顾瑾瞳孔一缩,脸色一片苍白。
沈翌道:“念在圆圆喊你一声叔叔的份上,我饶你们最后一次,若胆敢有下次,你必死无疑,滚!”
沈翌转身离开后。顾瑾的人才赶忙扶起他,有两个伤得极重,胸口流了许多血,红姨赶紧让人,过来帮他们止了一下血。
顾瑾眸中满是愧疚,他怕沈翌对她们母女不利,才一路追了上来,本打算陆莹若肯离开,就通过下毒迷晕他们,再带走她们母女,谁料竟被提前发现了踪迹,如今害得十个暗卫,被挑断了手筋。
他眸色沉得有些深,遮住了眸中的自责。
沈翌回到二楼时,楼上的暗卫才松口气,他们自然听到了打斗声,哪怕清楚沈翌身手了得,他们还是有些担心,直到打斗声结束,见他没事,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沈翌推门入了内室,他站在床前,盯着她的睡颜,瞧了许久,直到这一刻心中涌起的暴戾,才逐渐压下去。
陆莹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沈翌并不在房内,她已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意识回笼后,她心中一慌,赶忙下床看了一眼窗牖,见两个窗皆关着,她才稍微松口气。
她穿好衣服,正欲下楼查看一下情况时,圆圆也醒了过来。小丫头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捂了下肚子,“娘亲,肚肚饿。”
陆莹帮她穿上了衣服,带她下了楼,思及沈翌突然打开窗户的举动,她心中仍有些惴惴的,下楼后,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大堂和后院,见四处没有打斗的痕迹,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落玫道:“主子,客栈的食材被老鼠糟蹋了,咱们需要去另一个客栈用餐,您和小主子若是饿,就先吃两块糕点压压。”
圆圆很饿,她一向喜欢甜食,甜糯酥软的糕点一直很得她的欢心,听到落玫的话,她眼睛都亮了一分。
陆莹心中却一沉,好端端的店里又岂会出现老鼠,陆莹几乎是瞬间就猜了出来,只怕是食材被人动了手脚。结合到昨晚的纸条,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心中那丝侥幸心理荡然无存。
她将圆圆抱上了马车,这才发现沈翌并不在马车内,陆莹压低声音道:“爷呢?”
落玫低声道:“他尚有事,主子先上马车吧。”
陆莹坐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行驶起来,陆莹才不由咬了咬唇,落玫拿出一块糕点递给了圆圆,圆圆喜滋滋啃了起来,小松鼠似的,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块糕点下肚,她才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摸到一半,她才发现父皇不在。
她瞬间睁圆了眼,还忍不住赶忙掀开帘子往后瞧了瞧,路上并没有他的身影。
“娘亲,父皇呢?”小丫头不由问出了声,这是她首次喊父皇,可惜沈翌却不在马车内。
她问完,才发现娘亲神情有些不对劲,圆圆眨了眨眼,小手触碰了一下陆莹的额头,“娘亲,您生病了?”
陆莹脸色煞白,粉嫩的唇,也因紧张,被咬破了皮。
她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战栗,既想寻到他问清楚,又怕昨晚顾瑾万一没暴露,她一追问,反倒暴露他的所作所为。
对上圆圆担忧的目光,陆莹才道:“我没事。”
她掀开帘子喊了一声,“落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