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 第61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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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明瞿佑《寄生草》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盼几番(十)

  梦迢搬到清雨园没两日, 天气转热,一连几日流金铄石, 金乌如火, 偏梦影与她混得熟了,就爱贴着她。她在哪里坐定一会,梦影准来睡在她裙上, 拿脑袋拱她的手,要她摸。

  偶然梦迢热得心火焦躁, 直拿扇轻轻拍它的脑袋, “去去去、别贴着我, 炎天暑热的, 你像件大毛衣上盖在我身上, 我哪里受得了?”

  梦影“喵呜”一声, 眨眼跳出窗外不见了踪影。梦迢向窗外望一眼,“咦, 气性真大。”

  “随了它姐姐了。”董墨由小书房里过来,手里捏着一沓纸。

  时值傍晚,刚吃罢晚饭, 这时候胃里克化着, 五脏六腑都跟着费力活动, 人就有些浑软无力。梦迢恨不得是那只猫, 也不惧热似的,在铺满夕阳的阑干上打盹。

  梦迢也没留心他手上的东西,燥燥地剜他一眼, 噘着个嘴烦恼, 那扇子打得簌簌生风, “这天, 真是热死人了!也不肯下场雨,真是的。”

  满庭蝉声聒碎,洞门前的几棵箭竹纹丝未动,竟连一丝风也没有。

  “八成夜里要下雨了,再忍一忍,下过雨就凉快了。”这时节,市面上的冰还未制出来,董墨身上也出了好些汗,不敢去挨着她,只在对榻坐下,将手上的纸递给她,“你瞧瞧这个,是不是你掉在这屋里的。”

  梦迢接来一瞧,乍惊,“哪里寻到的?什么时候掉出来的,我竟浑忘了!”

  正是庞云藩抄来的那些契书,梦迢忙着搬家,早将这东西忘到爪哇国去了。董墨笑道:“丫头在卧房榻底下寻出来的。我想一准是那夜,我撕烂了你的衣裳从你身上掉下的,当时天太黑,没留心。”

  是天黑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只有天晓得罢了,梦迢想起那混乱的一夜,红着脸乜他一眼。

  他又接过去在手里翻阅,“这是庞云藩抄给你的?”

  一经提起,梦迢忙止住扇,因问:“庞云藩呢,还在县衙门里扣着么?”

  “他背着这么大的案子,哪里能轻易放他?”董墨将一沓纸在手中拍一拍,“他为什么会抄这个给你?”

  梦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算计庞云藩的事情都细细说完,而后仰着腰,脖子拉得长长的,扇子朝襟口里打,“要不为这个,谁有闲情同他歪缠?得,如今我从孟家出来了,也就用不上这东西了。我晓得你在查孟玉,你要用就拿去,我从此不问你们这些官场上的事,一心做我的闲人。”

  “那我这里先多谢你,我正愁眼下盐运司的事没个进展。” 董墨在座上玩笑着打了个拱,将契书都折了起来。尽管心下有些犹豫,也仅仅是犹豫了须臾,仍旧不瞒她,“虽然交了账给户部核对,这里也不能光闲着等他们的信。”

  “这些事情不要告诉我听,我现在呀,只想做个闲吃闲睡的闲人,万事不管,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你顶着嚜。”

  绮红夕阳照在梦迢肩背上,她穿的是件莨纱暗花掩襟长衫,蟹壳青的裙,头发悉数都挽成了个松慵的髻,戴着翡翠珥珰,几缕粘在汗涔涔的脖子上,弯弯曲曲,半片红唇吐着不耐烦地微张着,分外妖娆。

  董墨看着她,渐渐敛了笑色,“梦儿,你仿佛很擅长做这些事。”

  刹那蝉鸣得撕心裂肺,扯断肚肠。梦迢手里的扇微顿了一下,斜来个玩笑眼色,“你前头不还说我是‘荡.妇’么,荡.妇不就擅长跟男人打交道么?”

  董墨伸手过去掠开她腮上贴着的几丝头发,“我那是气话,不作数的。我是说,你仿佛很会同官场上的男人打交道。你上回说,要告诉我那年为什么失言,如今能说了么?”

  这时候丫头端上来两碗荔枝冰酥山,盛在透明的水晶碗内,晶莹剔透的好看。梦迢搁下扇,挖了一口吃,抬眉睇她一眼,“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既是劝他不要为孟玉锁她的事生气,也是担心他为她从前的作为生气。她自己知道那是不光彩的。但他伸手过来,将她的嘴角揩了揩,又给了她一点信心。

  于是就由从前与孟玉如何约定,夫妻俩如何在官场应酬周旋之事娓娓道来。说到一些官场中人,自然也说到董墨,只是没提起老太太与梅卿在其中的参与。

  最后说到被孟玉幽禁,梦迢连吃了几口酥山,挪坐到他这头,将他胳膊挽住,仰着面撒娇,“那日子实在是熬不住了,倘或不给吃喝,或是打打骂骂,我一准能抗住!可我的老天,将人关起来,满院里瞅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人说话,那日子过得,一刻如熬一年!熬到后头,我都觉着我是疯了,竟然自己跟自己说话,有一天我在镜子里看见我自己,吓了我一跳,那简直是个疯婆子!我这才听了他的,你不怪我吧?”

  天色黑尽,却无月光,也暂无人来掌灯。梦迢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的呼吸有些艰滞。骤然雷鸣电闪,朝窗外一看,浓云密汇,果然是要下雨的情形。估计丫头们忙着哪里去收拾晾晒的衣裳去了,廊下连个人影也无。

  梦迢便去掌灯,将四甃银釭点亮,擎了一盏回到榻上来,那烛光颤巍巍地晃着,照见董墨眼底一抹黯淡的痛色。

  他默了半晌,从她的一字一句里似乎能望到她当时的绝望。他想冲回过去将她护起来,然而光阴哪得逆流,他只得徒劳地坐在原处,一直手遮在额上,愈感到一种无力的委顿。

  “我没想到孟玉会这样对你。”董墨遮着眼,后背靠着榻枕,脑袋微仰着,露尽一丝苦笑,“我那时以为你们是商量好的,我还去孟府找过你两回。头一回孟玉说你到苏州去了,为了避开我。我有些不信,第二回 又去问你妹子,她也是这样说,反还劝了我许多话。”

  “他们是哄你的,不这样讲,你不死心,还不将孟宅翻个底朝天?”梦迢搁下银釭坐在他身边,仰面笑道:“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好了么?我又到你身边来了,我们还是在一处。”

  董墨想起在家的情形,那时候几番踟蹰不定,心里恨她怨她,好在终归还是那点爱压过了这些情绪,令他又回到济南来。否则简直不敢想,再相错几年,岂不是就错过了一生?

  他抬起胳膊将梦迢搂在怀里,歪下眼,“孟玉骗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妹子也不肯对我说句实话?你被关了这样久,她难道就不想我救你出来?”

  梦迢将嘴一瘪,苦笑一下,“我这个妹子好的时候很好,坏起来只恨不得我死。我一时也很难对你说清。”

  “那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乍然间又一道电光闪过,劈亮了梦迢僝僽的眉宇,那脸上阴阴的白,霜月一般惨淡,“其实迟早你都是会知道的。我要告诉你听的了,你还会爱我么?”

  董墨郑重起来,“你要是不想叫我知道,就不必说了。我只知道,不论你的过去如何,都成就了今日的你,我既然爱着今日的你,也就能接受你任何不堪的过去。”

  梦迢满胀的苦楚的心又溢出一丝甜来,嗔了一眼,“说得好听呢。”

  哗啦啦落起雨来,廊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丫头们乱着由洞门跑回来。梦影也从窗户里跳进来,三两下落在董墨膝上。他一手托着猫,一手环住梦迢,“咱们进屋去,睡在床上慢慢说,不急,这一夜还这样长。”

  被褥纱帐都是新换的,梦影懒懒地趴在梦迢枕上,偶然电闪雷鸣,便一下跳在董墨胸膛上,四下里警惕地看几眼,慢慢卧倒在他心口。

  床头左右亮着两盏蜡烛,昏沉的光晕罩着丁香色的罗帐,铺着象牙簟。对面墙上开着窗户,雨水斜撇了些进来,炕桌湿了一角,上头那只碧色的玉篆的烟却浇不灭,袅袅地升腾着。风凉飕飕的,卷来清淡的檀木香。

  梦迢从前是不熏香的,到了这里来,因为抽烟袋的缘故,只怕董墨闻不惯,便也熏起来。董墨对于她这些不良的习性并没置喙一句,倒还送给她一只和田玉的香炉,给她磕烟灰使用,。又玩笑说:“人家焚香你焚烟,也算半桩雅事。”

  说得梦迢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日渐比往常咂得少了许多,东一口西一口的,一日不过费一锅烟。

  此刻她只好又点起来,不点不行。她盘腿坐床上,烟袋向外托着,得制造点烟瘴将自己稍稍遮掩,免得说起那些不堪的过去,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梅卿是我和娘那年从无锡到济南来时路上捡的。她原是个小叫花子,也不知父母是谁,横竖跟在一帮半大的叫花子后头混。原来叫花子也并不都是散门散户,他们还有个头目你晓得吧?那时候那头目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是个街头小痞子,专门支使这班小的出去讨钱。讨了多少回来都是他的,他只给他们一些馊了的东西吃。”

  说起来,梦迢还有些气愤,“那时候我娘带着我在那镇上一间旅店歇脚,常常在门口瞧见他们。梅卿是里头唯一个女孩子,也就七.八.九岁的模样,瘦瘦的一条身子,来向我要钱。我看她着实可怜,在我娘包袱皮里摸了几个铜板给她。她得了好处,一连三日都来。”

  “到第四天……”

  梦迢轻吐一口烟,在那烟迷雾笼的过去里,走来个蜡黄枯瘦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男童的短褐,破破烂烂,补丁打得再没处可打,有的地方一连打了三层补丁,全然辩不出颜色样式。大约是这个缘故,人家才不要了,丢给叫花子穿。

  那班叫花子都管梅卿叫“小梅花”,梦迢也跟着这样叫,两手掐着瘦瘦的腰,在旅店的门上趾高气昂,“小梅花,我可是再没钱了,你也不能可着我一家坑呐!昨日叫我娘知道我偷了她的钱给你,骂了我好一顿,我可不敢再给你了,你找别人要去。”

  说话间伙计端了方木案盘来,里头是两碗稀饭,几个玉米面馍馍,是梦迢在旅店要的早饭,预备端上楼去叫她娘起来吃。瞥见小梅花那双饿急鬼似的眼,又不忍心,拿了个馍馍给她,“喏,今日就这个,没有钱!”

  小梅花只得端着破碗往对街走,梦迢这才瞧见她走路高高低低的不稳当,两条瘦腿朝外撇着,像只鸭子似的滑稽。顺着她的脚往上看,那屁股上湿漉漉的一团,黑乎乎的也辨不清是什么。

  梦迢忙喊住她:“回来!”

  她又撇着腿跑回来。梦迢比她高了半个头,歪下脸因问她:“你腿怎么了?”

  她蒙头蒙脑地眨眨眼,“腿.根疼。”

  梦迢一把将她扳过去,往她屁股上一抹,抹得满手的血。梦迢毕竟是打小看着她娘周旋男人长大的,心内一惊,向街对面那班小叫花子睃一眼,拽着小梅花走到墙根底下,低声问她:“是摔的磕的,还是人弄的?”

  小梅花啻啻磕磕地,要说也说不明白,“我们祥子哥天不亮将我抱到他地铺那头,解我袴子,拿个棍戳我,就戳流血了嘛。小大姐,你多少给我两个铜板吧,恐怕我讨不着钱,祥子哥又要打我。”

  梦迢惊得说不出话,隔定半晌,摸了两个铜板打发她回去,“你明日还到这里来,我还给你。只是千万别告诉一个人,你自己一个人来。”

  “嗳、嗳!”小梅花欢天喜地撇着腿向街对面跑回去。

  梦迢在后头望了一会,暗咬了咬两排嫩牙,端着饭回身进了旅店,一径钻进房里。

  她娘才起身,在床上握着柄菱花镜梳头,见她进来,撇下镜子道:“你去问问掌柜的,叫他替咱们寻辆马车,咱们明日动身。”

  “砰”的一声,梦迢没好性地将早饭搁在桌上,“早不说,又要人楼上楼下跑一趟!”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多跑一趟怎么了?你这年纪就该多跑跳的时候,不跑不跳哪里长得了个头?”

  梦迢瞥她一眼,一转面孔,寻了她的银簪子来,替她插在髻上,“娘,家里的活不好都叫我一个人干吧?我日日在砧板上切切剁剁的,压得我都不长个了,总要个人替我分担分担嚜。”

  老太太歪着镜子照她一下,“唷,鬼丫头,你还想使唤丫头?我可没这闲钱买丫头,咱们家也不是地主。”

  “我可没说买丫头,有不要钱的嚜。”

  “不要钱的?哪里找去?这年头人牙子一个比一个精,缺胳膊少腿的还能坑人二两银子呢。”

  梦迢向墙上嵌的那扇支摘窗递一下下颏,“娘去瞧,对街有个小叫花子,瘦条条那个。我见她好几天了,倒是个激灵性子。娘发发善心,将她捡回来,与咱们一齐到济南。咱们这回初到济南,人生地不熟的,租房子置办东西,多的是跑腿的活计。叫她帮着跑一跑嚜,左不过就是一碗饭的事情,不拘哪里省一绺来,还怕养不活她?”

  “我发善心?”她娘丢下镜子直好笑,“哎唷这天地下多的是稀奇事,最稀奇的就是叫老娘发善心……”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经不住梦迢推搡,提着裙往窗上走。

  梦迢稚嫩的声音不断在后头帮补,“娘要不捡她,她可是难活下去了。您猜,她晨起出了什么事?他们有个叫什么‘祥子哥’的,把她给,给那什么了。她还蒙头蒙脑不知道呢,只当是人家拿棍子打她。娘瞧瞧,比我小不了多少呢,多可怜呀。”

  也不知哪句点了她娘的心窍,只见她娘一手抬起窗扉,认真向那尘土飞扬的对街上望去。在这妖面媚冶的女人眼内,逐渐荡开一涟哀悲的漪澜,淡淡的,在这陌生的小镇,在这住了多年也依旧陌生的尘世间。

  “次日天不亮,我们雇了马车动身,真见那小梅花在门上等着,也不知她如何背着他们跑出来的。我娘二话没说,领着她一道上了车,收她做了个养女,又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梦梅卿’。从那时到如今,我们就没再分开。”

  梦迢咂完半袋烟,向下瞥一眼,“嗳,这事情你可不许对书望讲。给他晓得,保不齐怎样嫌弃梅卿呢。”

  董墨倒没空管别人的闲事,只是听见这些,不免想到梦迢那时的生活。他猜测她对于男人的经验,不单是来自她母亲身上。

  这种猜测令他胸口发闷,他一手将梦影从胸膛赶了下去,撑坐起来,欹在床头吁了口气,“到了济南,你们又靠什么过日子呢?”

  终于问到这里来了,梦迢急忙吐出一口浓烟,烟里看不见她的眉目,只传出她轻浮而沉重的一生苦笑,“还能靠什么,靠男人嚜。先时是我娘一个人在支撑,后来我们也大了,我们也学着经营。你知道,这世上给女人做的活计并不多,针线不过是挣个零碎,搬搬抗抗的我们又没力气,什么稳婆牙婆更是不在行,又没有那个年纪。只好靠着这皮相坑蒙拐骗诓点银子。”

  面前的烟幕有些散的迹象,梦迢急忙又吐出一口来。她要让这烟隔断他可能鄙夷或嫌弃的目光,哪怕仅仅只是可能,她也不能看到。

  不想静了须臾,董墨冲破烟幕来拥抱她,将她搂着又欹回床头,笑了笑,“真是瞧不不出来我的梦儿这样小就会养家糊口了,怪不得如今这样的周全的性子,那时连我也骗了过去。”

  梦迢一手高举着烟杆,半张脸埋在他胸怀里。窗外的风夹着润湿的空气吹进她满胀酸楚的肺腑,便涌出眼泪来。她暗暗将眼泪蹭在他的苍青的寝衣上。

  这时猫儿不知哪里跳上来,踩着梦迢侧搭着的那条胳膊,一下一下律节缓慢。这猫又肥了一圈,踩得梦迢吃疼,拿熄灭的烟袋锅轻轻敲它的脑袋,“下去下去,你以为你很苗条么,沉死了!”

  董墨将它挥下去,两臂将她往上搂了搂,歪下眼来窥她,“唷,怎的哭了?”

  “谁哭了?我是叫烟熏的。”梦迢轻剜他一眼,骨头往他怀抱里贴了又贴,“这雨下起来又有些冷了。”

  “关窗户么?”

  “不要关,透透气。”

  好好一条锦被起初因为嫌热,给堆在了床脚,猫儿像守个小山堡似的高高蹲在上头。董墨搂着梦迢不便宜,拿脚赶一赶它,将被子一撩,撩到身上来,又牵好,将梦迢裹住。

  岑寂中雨歇云散,月影横窗,分不清是瓦上的残雨还是铜壶里的更漏,滴答滴答地坠着,声音清脆得如同玉磬,富贵安宁的声音。那面偌大的橱柜上浮雕着松菊,被烛火飘着,斜面看,像是由水里浮出来的。

  梦迢哭得有些眼皮沉,想睡了。又想起来了这几日,夜夜董墨都有得忙,不到三更不肯睡的。今夜怎的忽然这样老实?这样一想,她反倒有些心痒难耐地期待起来。

  她仰眼将他的下巴摸一摸,“胡子冒出来了,扎手。”

  “嗯?是么?”董墨自己也摸一摸,瞥下眼看她,“还不至于扎手吧。”

  “扎嘴。”话音甫落,梦迢赶忙把脸埋到他胸口里去,唯恐他听出来她的暗示,又希望他能听出来。

  董墨心思全不在这上头,仍然还想着要如何安慰她那风尘仆仆的过去。可他的日子一贯富贵,什么也不缺,唯缺双亲,想来却觉得不值一提。

  总算给他拣出一件来,将她摸着他下巴的手握住,笑了下,“你说了你这么多的事,我也告诉你一桩我小时候的事情。”

  “啊?什么?你说。”

  “我胸口上那道疤,是我十岁那年被我大哥打的。那还是我头一回与人动手。我记得当时是厨房迟迟没将我父亲的药端去,只好我亲自去端。路上撞见我那位大哥,莽莽撞撞的摔了我的药碗。我很生气,就与他打起来,他在地上摸着块尖尖的碎瓷片就往我胸口扎。后头太医看了说,离心脏就差个一二寸。那碎瓷片再长些,你可就遇不上我,咱们就得下辈子见了。”

  听完这一席,梦迢登时气愤起来,“你大哥竟这样心黑?好歹是亲兄弟,他也敢下这样的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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