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 第82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老太太把烟在榻围子上磕一磕,“笃、笃、笃。”彻底敲碎了梅卿那点莫名其妙的幻想。

  梅卿笑着点点头,天色忽然落下来,汇成她眼底漆黑的安定。

  这夜真是有些反常,梅卿只睡了两个更次,四更醒来,辗转枕上,死活再睡不着。柳朝如在身边睡得正好,呼吸略重,韵节平缓。梅卿翻身将他望着,一片月魄入帐,带着一点魅惑的蓝色,镶滚着他大起大落的侧脸弧线。

  他们睡的两床被子,梅卿睡外头,他睡在里头,楚河汉界划分得格外清楚。他这个人,连睡觉也十分规矩,睡下去是什么姿势,早起醒来仍是那姿势。或许是梅卿睡在身边的缘故,他睡着了也是平躺的,翻身也极少,生怕不留神碰到她似的。

  梅卿百无聊赖,睡也睡不着,偏要跟他过不去,往他被窝里钻去贴着他。床架子一响,柳朝如便迷迷糊糊醒了,往里头让了让,“怎么?”

  那嗓子含含混混的,眼也未见睁开,使他这一行动作像是本能。本能地退避她。梅卿心头很不痛快,作怪一般地偎过去,把腿也搭到他身上,“我做了噩梦,吓着了。”

  “嗯?”柳朝如复往里靠了靠,整个人贴着墙,“要不要点灯?”

  梅卿趁他迷糊着,把往日难启齿的话轻轻说出来,“你搂着我,我就不怕了。”那轻缓的口吻里,几乎带着些哀求的意味,只不过要一个人肯抱抱她,抱抱她,说不定她也肯融化。

  柳朝如彻底清醒过来,稍稍抬头一瞧,她整个人都贴来她身上,脑袋凑在他颈窝里,喷出轻热的呼吸,吹得他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他极不自然地抬了胳膊将她搂住拍一拍。

  那只手落在梅卿肩头,每一下都僵硬。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勉为其难,她将手陡地在被子里摸了他一下,也清晰摸到他本能的膨胀的慾望,但他克己地退避三舍。

  梅卿忍不住刻薄嘲讽,“你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子了……”

  夫妻这几年,她当然知道他是个男人,只是不把她当女人。一个男人有时候太正人君子,是有些伤女人自尊的。他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无从计较。反正他顺理成章地将手收回去,向里翻了身,轻飘飘地道:“你要觉着我不是,我也无话可说。”

  梅卿心里一阵酸痛难抑,很大动作地钻回自己的被子里,翻身向外。怄了一场气,依旧睡不着。她空睁着眼,月光从眼照进她空空的心底,里头空的仿似有回音,是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嚷。

  光滑的锦被上,一朵一朵黯淡的芙蓉花泛起冷的幽光。

  比及天光放亮,梅卿一刻也不能等,立时起身穿衣洗漱。柳朝如比她还要早,业已出门往衙门里去了。她独个在房间里描眉化妆,打扮得比往常还精细。

  今日议价,她得格外用心装黛。要让人掏钱,就得叫人看着她值七.八千银子,再不济,也得值上四.五千。

  这时候老太太走进屋里来,上下将她打量着,啧啧称赞,“好,就得叫姓邝的瞧瞧,就是敲他七.八千他也是不亏!你先去稳住他,娘晚些时候过去。”

  梅卿收拾停妥,在镜前照了照,里头简直照出个新娘子,通身流光溢彩,美艳动人。但新娘子眼底并不见什么喜气,反倒有些悲凉的笑意向外裂开。

  她前脚走,老太太也回房装扮起来。要压得住场面,就得端得起气焰。眉画得高挑些,添两分刻薄;胭脂揉得淡淡的,增两分凌厉;嘴唇搽得红红的,营造两分毒辣;头发抹了头油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庄严肃穆。

  衣裳拣的一件靛青比甲,里头配着素白的长襟,底下是半截猪肝色的软缎裙,坐在榻上,通身珠环翠绕,整个纷纷乱乱的红尘都披到身上来,是大悲大苦里煅烧出的一只彩釉婀娜梅瓶,眼底唇光滑过去冷魅的一线光。

  可她并不是用来插花装点世间的,她要摔碎自己,锋利的碎片向身前八千里世界割过去。

  可是不巧,有人捷足先登。

  下晌梅卿跟前那丫头跑来报信,说是两人刚刚入港,此刻杀奔过去正是时候。老太太立时领着人登舆,气焰冲天地赶到盛满客栈。不想在房间门口撞见几个婆子丫头,瞧着面熟,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其中个年轻媳妇迎面上来,噙着抹高深莫测的笑,“唷,老太太也来了?正好,我们太太也在里头,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最好,免得我们回京去了,这里还扯不清楚。”

  原来是董蔻痕跟前服侍的人,怪道瞧着面善。老太太暗里狐疑,未必蔻痕也到这里来捉奸?捉奸倒不怕她,只怕她又跟连太太似的往死里压价。她将眼挂到紧闭的门上,里头还不知是怎样个情形。

  那媳妇又请她,“您快进去吧,您家小姐还在里头等着您给她做主呢。”

  说着进到屋里,对着便是张圆案,右首罩屏内,梅卿坐在床上,低着脸,正在套窸窸窣窣地套衣裳。秋生正躬着腰套靴子,态度不慌不乱。对面榻上坐着蔻痕,透过罩屏的镂空雕花,看见她正慢条条地吃着茶。

  秋生抬眼见罩屏外的老太太,吃惊不小,忙将眼调向蔻痕。蔻痕搁下茶盅一笑,“怎么,你做了这苟且之事,也怕见人家的尊长?”说着捉裙起身,迎在罩屏底下,“老太太,快请进来坐下说话。”

  老太太见这阵仗,着实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得按兵不动,先去坐着。

  蔻痕则喊了丫头进来添茶。那门吱呀一开,梅卿便狠狠颤抖一下。这样的场面是她万没想到的,光着给人捉在床上,那些衣裳,穿上了也还像没穿上,她感觉自己仍是赤.条条的,脸也不敢抬起来。

  蔻痕扫过她,目光轻淡地落在秋生面上,“老太太这一趟来,大约跟我一样,是为同一桩事?我原是在园子里打点东西,听见下头的人来报我。我想,我们爷素来也不少在外头偷嘴吃,偷个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我也懒得管,凭他自己处置吧。可底下人说,今番不一样,偷的是老太太的女儿,老太太家不比别家,我应当亲自来看看。”

  那眼斜着打个勾,勾出老太太一抹牵强的笑,“是是,我也是为这桩事来的。底下人告诉是,说是瞧见梅卿在客栈里出入。我想好端端的来客栈做什么?因此跑来瞧瞧。”

  说到此节,她心里暗道,可不能叫这蔻痕牵着鼻子走,说得像是男女私觌,两边都有错似的。于是直起腰来,提起从前的架势,“原来是我的女儿被姑爷霸占到这里来了。邝姑爷,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您给我好好说道说道,我梦家柳家有哪里对不住你,你做出这欺男霸女的行市!”

  秋生自认理亏,忙从床上赶来作揖,“是晚辈的不是,老太太生气只管拿我出气,可别怪罪小姐。老太太要怎么样,我都依。”

  按他以为,不过是打他骂他,再则不然,是看重他家的根基,逼着他娶了梅卿。如此也好,当着蔻痕在这里,正好闹开,蔻痕是顾全体面的人,不怕她不肯就范。

  老太太却打算得不那么长远,待要开口说银子,梅卿忽然冲将过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抬起脸来时,眼里已噙着泪光,“娘,是女儿不好,不能单怪他,您要罚,连女儿一块罚了吧!”

  这倒打乱了老太太的阵脚,又一番摸不着头脑。她将梅卿看了良久,从她的泪眼往到心,有些明白了,梅卿是不想当着这些人撕破了脸皮。她也还有点廉耻之心,要些体面。

  也罢了,还按从前的法,老太太厌烦地挥挥绢子,“你先出去,我晚一点再同你算账。”

  梅卿如蒙大赦,捉裙起身,走过秋生身前,他暗里宽慰了她一眼,意思叫她放心。

  不想却被蔻痕伸手拦下,“梅小姐先别急着出去,你是本家,你出去了,这话还怎么往下说?”说着扭头望住老太太,有些鼓励地微笑着,“老太太只管开口,要打要骂,或者,是要别的什么,我都不说二话。谁叫我们是男方,我们总是理亏的。”

  这态度倒比老太太预料的好办得多,也就顾不上梅卿了,她笑着点头,“难得二小姐这样懂事讲理的人。您既然这样说,那我也没什么好推的。我看这样,您出八千银子,这事情,就算到这里打住了,出了这个门,只当没事发生,咱们往后谁也别再提。”

  秋生又是一惊,呆呆立了半日,慢慢才回过味来,这是身陷在个“仙人跳”的把戏里。

  他将出乎意料的眼挪向梅卿,难怪她打头回见他起,态度便不拒不推的暧昧,难怪轻而易举就摒弃一个女人的矜持与他成就美事。

  他原以为她是与柳朝如夫妻不合,以为她与他一样,在这规规矩矩的世界里有着相同的压抑寂寞,因此生出些惺惺相惜。

  原来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

  梅卿低着头,被他从疑惑到恍然大悟的目光碾碎。偶然她的目光晃上去,撞上他眼中后知后觉的一点鄙夷,简直像根针扎进她心里。她忙把自己的两截袖口摸一摸,衣裳还穿在身上么?

  衣裳的确是穿着的,但肮脏丑陋的魂魄却赤.裸着。

  这时候,蔻痕非但没有一点被胁迫的愤怒,反倒会心一笑,“应当的,给钱是应当的,只是八千两……”

  她自顾着点头,将发怔的秋生拽了一把,拽到自己身侧,目光不留余地地照到梅卿身上去,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似乎在衡量梅卿值不值这个价钱。

  落后她点头的力度加大两下,狠狠地停顿收尾,“八千就八千吧,一来是老太太养大的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太教养一场,本钱也花得不少。二来,小姐虽然嫁过人,可又年轻,相貌又好,值的,值的。”

  这样说着,她将眼斜挑上去,向秋生笑一笑,“你说呢?你是享用的人,值不值八千两,你也说句话呀,总不好叫人家以为,我事事都管紧了你。”

  继而一阵静默。静默里,秋生又望向墙根底下的梅卿。她在那里缩着肩膀,是心虚,还是惭愧?他都不知道,只晓得是扎扎实实地给人设套骗了。

  其实这种手段京城里多的有人耍,也不见得多高明,只不过仗着是良家人的身份,身价翻倍,讹诈得比娼.妓更狠。

  想不到有一天会耍到他头上来,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吧。他如是一想,便委顿地笑了一声,“值。”

  那笑声轻飘飘的,带着无限的惆怅往梅卿耳朵里钻,仿佛将她的肉.身劈成了两半,令得前尘往事统统暴露光天化日之下,向过路的人展示,受他们的指指点点。

  她分外绝望,只得贴着墙,恨不能在墙壁上寻到一条可以藏身的缝隙。

  蔻痕紧着又轻描淡写地笑了声,“你觉得值就值。老太太,价钱咱们是谈妥了,只是您老不要怪我多心。我想咱们到底相识一场,只怕日后牵扯不清,还当请个保山来做见证。嗯……叫我想想请谁恰当呢。”

  她立起身来,在屋子端庄地踱步,走到梅卿面前,逼近了清冷的目光,“我看就请三墨与梦姑娘吧,他们两个来做这个见证最恰当不过。”

  老太太顷刻明白她的算盘,今日弄出这个场面,根本不是要压什么价钱,只不过是要狠狠掴在梦迢面上,打醒她一切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叫破财消灾。

  好在蔻痕是个肯破财的人。老太太这样一想,无奈地笑了,“随二小姐的便,我倒都是无所谓。”

  蔻痕旋即回身过来睇她,不由得将她通身打量个遍。她在榻上咂起烟来,雾茫茫笼罩着的,是位石雕的菩萨,那一双仿佛有情的眼剪一剪,瞬间平了眼底的波澜。

  蔻痕觉得,她与这老夫人简直像是屹立在世道的两端,此刻兀的打了个照面,不禁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慨与钦佩。

  她笑着喊了个丫头进来,打发人回清雨园里请董墨与梦迢。

  那头里梦迢正睡了午觉起来,半昏半醒地撑起身。太阳斜射入帐,像是一面照妖宝镜落在她身上来,她感到滚烫的轻微的刺痛,忙缩着腿避了避。

  迎面看见董墨在榻上歪着看书,因挂着帐子,只能看他模糊的轮廓,胸膛安稳地起伏着。梦迢忽然想起白蛇的故事,那白蛇,不顾和尚多番警告,只顾恋恋不舍地在书生身边俄延流连着,终于招来横祸。

  她此刻不也是该走不走,欲断难断地俄延在董墨身边么?也不知那刀子什么时候落下来,真落下来倒好了,人一闭上眼睛,也用不着纠纠结结,左右摇摆。她怔着眨眨眼,泪水便将眼眶打湿一圈。

  董墨听见她醒了,抛开书走来挂帐子,见她小孩子懒床似的,半张脸伏贴在枕上,撅着屁股待撑起来不撑起来的,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在枕上歪着,猫儿扇着尾巴打在她脸上,她眼也不眨一下,满是稚气。

  她这一面,一定没给人看到过。这让他暗自高兴,不论她对别人做过多少坏的事,给他的,一直是向好的心。

  其实她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赶走了猫,将她抱起来,掠掠她睡毛的头发,“醒了?那个什么典当行的掌柜送了三千银子过来,说是余下的再容他几天。你要不要去点点?”

  梦迢恹恹的,把脑袋耷在他肩上,“你不是说要出门去与哪位大人辞行么?怎么还在这里?”

  “看你睡得不安稳,守了你一会。不要紧,一会再去,少不得人家要留席,我晚些去,也少应酬。”

  梦迢又在他颈窝里阖上眼,“我在济南还有些田产,还没找着买主呢。你在官场人脉广些,替我打听打听,谁要买,一并都卖给他。只是一点,可不要因为我赶着卖就压我的价。”

  董墨笑道:“没人买就留着,非要卖它做什么?”

  “咱们以后在京城,这里收租子来回折腾,况且离得远了,谁知道田庄上的人会不会虚报?我还懒得来查。这里卖了,到京城去买一样的。”

  他听在耳里,仿佛是与他有长远打算似的,心里化了冰,歪下笑眼来,“你已经打算好了?”

  梦迢默了一阵,还未开口,就听见斜春领着蔻痕的丫头进来回话,说是请三爷与梦姑娘一齐往盛满客栈走一趟。

  董墨走回榻上去,浓眉淡蹙,“二姐有事就请过来说,到客栈里去做什么?”

  梦迢一听“盛满客栈”就知道不好,蔻痕如此兴师动众,一定是梅卿在那里被蔻痕拿住了,恐怕老太太也在那里,她握着她们全家的劣迹,要向她耀武扬威。

  她忙趿鞋过来催促董墨,“你不是还有事情?你先去忙你的,二姑娘那里我去是一样的。”转头又对那丫头道:“我一个人去一样的,三爷有事情要忙。”

  那丫头显出几分为难,倒是想起来蔻痕交代过,董墨可以不到,梦姑娘务必要请去。丫头溜了董墨一眼,笑着点头,“也好,姑娘换了衣裳,我领着姑娘去。”

  董墨暗里一猜,知道他二姐必定是又起了些作难人的法子,不肯单放梦迢去,起身来理理衣襟,“你带路,我去。”

  哪知梦迢却在后头挽住他的腕子,有些发急,“不要你去,你去忙你的事。”

  他去了,看见那些场面,保不准就会联想起她从前的不好来。毕竟“听说”与“见到”是全然不一样的,真正见到,她们的不耻之处恐怕会令他触目惊心。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仪仗,家世清白,样样不好,倘或他看她好,也不过是他用他自己的爱意装点出来的。

  不能让他去,她已经没有多少自尊足够在他面前破碎。

  作者有话说:

  明天如果完结不了,那就是后天。

  番外会有的。番外负责甜甜~

第80章 有憾生(十)

  梦迢这厢换了衣裳, 赶到客栈,正是日影西斜, 四窗虚悄, 一片山雨欲来的宁静。

  踅进房间里,倒是没什么大打出手的场面。老太太与蔻痕在榻上吃茶。梅卿立在老太太那头的墙根下,侧身贴墙, 把脸低低地垂着。秋山则在蔻痕这边的杌凳上坐着。局面像是鸣金收兵,短暂的祥和。

  想来也是, 蔻痕是个体面人, 再生气也不会有那些泼妇行径。却不想她坐在那里, 举止从容, 仪态还如往常娴静幽雅。

  见着梦迢进来, 她微笑着向梦迢招手, “梦姑娘来,我同你母亲约定好了, 要请你做个见证。”

  梦迢将几人睃着进去,心里打着鼓,“什么约定?”

  蔻痕叫来个丫头搬了根杌凳使她在榻前坐, 细细地说起来:“我也是没想到, 午晌有丫头来告诉我, 说我们爷在这里与梅小姐有些不轨。我半信半疑, 按到这里来一瞧,两个人正在床上……这是抵赖不了的。我们是男家,自然要全盘担待着。与老太太商议了, 老太太开口要八千银子做赔, 我也应下了, 只等你来做个见证, 这银子我就交给老太太,就算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了。”

  她特意将那个“货”字咬得重重的,一锤定音,将此事打成桩买卖,梅卿自然就占着那个“卖”字。

  梦迢不由得睐了秋生一眼,他坐在那里,两个胳膊肘撑在腿上,整个人低垂着脑袋,显然默认了对梅卿的评判。

  然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梦迢也罪责难逃。蔻痕呷了口茶,润润嗓子,那声音流水一般淌出来,“梦姑娘也是个中老手了,犯不着我多讲什么章程。向来交易都讲究个立字为据,我这里代老太太写了个字据,梦姑娘做个保山,也请落个款,免得日后大家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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