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173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三家冲突

  谢惠连今天也不知是撞了哪路邪神,先是遇到个圆胖脸的媒婆,说他气度不凡,非要给他说亲,让谢惠连把自己生辰八字告诉她。

  紧接着又碰上了个道士,说他有慧根,问他愿不愿意皈依道宗。谢惠连开始还礼貌地说自己没有打算出家,也从没听过缘法之说。那道士竟一把拉住谢惠连,让他拿生辰八字出来算一算,真的没有缘法才放他离开。

  谢惠连急了,随便说了个时辰才摆脱了道士。结果一路跟到武都的檀邀雨拿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她虽然闹不清这位表哥具体的生辰八字,可谢惠连的年岁还是知道的。

  连着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要生辰八字,谢惠连就有些起疑。他打消了在街上继续转转,看看风土人情的想法,返身回了武都旧王宫。

  谢惠连正嘟囔着“果然怪人的国家怪事多,一个个都不太正常……”,迎头就撞见了正在王宫里闲逛的王五郎。

  王五郎身为王华之子,那是王家下一辈中最受瞩目和栽培的郎君之一。此次押拍,王家虽然表明了态度是与刘宋皇室合拍,不需要做太多决策。可玉玺毕竟事关重大,能派王五郎前来,就已经说明琅琊王氏有意栽培这位年轻郎君为下一任宗子,也就是族长的继任者。

  王五郎是嫡支,又因父亲受当今皇上重用而备受推崇。他可以说是整个建康城各家郎君之首,说他眼高于顶估计都委屈了他。

  在建康任何地方都可以横着走的王五郎,自然是不屑于向谢惠连一样,出门去看看仇池这种弹丸小国的物贸风光。若不是檀邀雨花钱将旧王宫整修过,怕是他连在王宫中行走都觉得是玷污了他的身份。

  陈郡谢氏,是唯一能同琅琊王氏并肩的氏族。可谢惠连的出身太低,旁支还庶出。即便他父亲谢方明这两年官途顺利,他跟王五郎依旧有着天差地别。

  谢惠连心里连叫了几声流年不利,想要假装看不见转个方向走过去,结果却不出意外地被王五郎拦了下来。

  跟谢惠连这种旁支不同,王五郎身后的十名贴身护卫可是王家精挑细选出来的。

  赤手空拳,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拿不出来,更没有任何护卫可谈的谢惠连,被王五郎的两名护卫架小鸡一样,被一左一右地抬着两条胳膊,直接放到了王五郎面前。

  王五郎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左右转着圈打量谢惠连一番,随后似是抱歉道:“失礼了,这位郎君你长得与在下一位朋友相似,结果竟是在下认错了人。所谓……鱼目混珠,恰如此时此景吧?”

  若王五郎是珍珠,那鱼目自然是在讽刺谢惠连了。

  谢惠连惨白的脸上此时因愤怒而显出两颊潮红。虽然他在谢家冷嘲热讽也受了不少,可这么不带脏字的骂人,听了依旧让他难掩愤怒。

  “怎么?”王五郎一挑眉,“你以为仗着有个做仙姬的亲戚,就能成龙成凤?你以为谢家派你来是打算重用你?哈!”王五郎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派你来讽刺檀邀雨,否则怎么会连个像样的护卫都不给你分派。谢家就算如今处在低谷,也不是你们这种旁支庶出能打如意算盘,妄想左右的。”

  王五郎微微探身,白色丝麻宽袍上的苏合香便盖住谢惠连的全身,像是另一种身份的彰显,王五郎冷冷道:“此次押拍,你若敢贸然开口,我便让你永远留在仇池。听说这仇池国伏麒岭上的墓地千金难求,想必你那表妹不会舍不得送你一副棺椁。”

  谢惠连猛地抬起头,眼神阴狠冷冽,“琅琊王氏也不过如此。闻名建康的王五郎,刻意在此拦我去路,可是怕我在此次押拍时抢了你的风头?挡了你成为宗子的路?”

  注意到王五郎瞬间微缩的眼瞳,谢惠连突兀地又往前踏出一步,“你又以为琅琊王氏为什么派你前来?而不是德才兼备的王七郎?素问王五郎子肖其父,王华大人如此会讨陛下欢心,想必五郎肯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叹啊……堂堂王家,也落得要拍皇室马屁的地步了。”

  王五郎怒目圆睁,恶狠狠地道:“凭你也敢讥讽我!”

  百年氏族,向来清高自傲,不屑做皇室走狗。氏族内部通婚,氏族女从不嫁皇室,就是这种优越感最直白的体现。

  只不过……乱世之中,很多规矩都成了一纸空谈。再强大的氏族,不依靠朝廷也无法存活。所以,拍皇室马屁对于氏族子弟来说就成了必须做,但又羞于启齿的事。

  两人正对峙着,就听不远处有人鼓着掌走了过来,“精彩!真是精彩!我以为南方的氏族已经知道什么叫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道理了。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

  见到崔十一郎走来,王五郎和谢惠连立刻变换了站位,并肩而立。

  王五郎眉尾上挑,“哪儿来的癞蛤蟆,叫个不停,听得人心烦。”

  谢惠连更是不客气,一箭双雕道:“看来王五郎涵养不佳,眼神也有些不济,这是墙头草,不是蛤蟆。”

  当初五胡乱华,氏族分化,老氏族追随汉室南渡,另外一些则选择留在北方,希望能在没有王谢两家的压制下出头。

  可北方氏族因为辅佐类似北魏这种胡人的朝廷,常被南方氏族嗤笑没有节气,卖国求荣。

  王五郎瞧不上谢惠连,谢惠连也看不起王五郎。可王谢两家从来抱团,有崔十一郎在此,他们两个即便有再大的私怨,都会先行放下,绝不让北方氏族看笑话。

  这也是他们身为氏族子弟,从小就被耳提面命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底线。

  崔十一郎身为崔浩的小儿子,跟在崔浩身边耳闻目染,气度涵养非王五郎和谢惠连可比。听两人嘲讽北方氏族也浑不在意,“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二位又何须耿耿于怀。难不成你们没了我们崔家,在南宋朝廷里就无法为氏族站稳脚跟?”

  从刘宋开国皇帝刘裕开始,就大量启用寒门子弟。如今刘宋的朝堂之上,再不是氏族的一言堂。真的论起来,氏族在北方日子怕是还更好过一些。

第三百六十四章 、斗酒

  听到崔十一郎暗指南方氏族被寒门打压,再无往日风光,王五郎和谢惠连都变了脸色。

  可他们再不济,也是氏族精心栽培出来的小郎君,一言不合就动手这种事儿是做不出来的。要打也要立好名目,画下道道。

  王五郎率先道:“在下正巧带了几坛南方的佳酿。不如二位同去在下的住处小酌几杯。在下看崔十一郎的年纪不大,恐怕在北方也没喝过什么像样的好酒,可别吃了几杯就醉倒才好。”

  崔十一郎笑道,“若论酒量,怕是两位加起来也敌不过我。北方惯饮烈酒,可不是南方那种软绵无力的甜酿可比的。不过说来也巧,我此番也正好带了几坛好酒来,不如咱们来较量一番?”

  二人说完都去看谢惠连。谢惠连可是连个护卫都没被分派,自己带着小厮跟着商队来的仇池。像是酒这种不易携带的东西,他连一壶都没带,更别说几坛了。

  眼见崔王两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谢惠连推据的话才要脱口,就听见远处有人喊他。

  “谢小郎君,您在这儿啊!可是让某一番好找!”说话间秦忠志就快步到了近前,“您看您,非要来武都住。您的行装都被留在了阴平。仙姬怕您有东西急着用,赶紧让某给您送来了。您瞧瞧,可还有遗漏?”

  秦忠志说完往身后一指,几个宫人推着板车跟了过来。其中一个板车上赫然放了几个酒坛子。

  这就是无巧不成书了。原本秦忠志是打算找谢惠连聊天灌酒,把他灌醉了好套出他的生辰八字。谁想到这位谢小郎君话儿赶话儿地,就自己给自己凑了个酒局出来。

  谢惠连有些惊讶地看着秦忠志。若说是来为他解围,那这出现得也太过及时了。

  崔王两人也很意外。喝酒不过是他们临时起意,就算是仇池仙姬有意给她表哥做脸,也没有这么巧的事儿。难不成真是谢惠连自己带来的?

  秦忠志似是此时才注意到崔王二人,忙上前作揖施礼道:“见过二位郎君。想必是崔家十一郎和王家五郎吧?某乃仇池国右相,青越秦家,秦忠志。素闻大氏族家的郎君个个才貌出众,今日有幸,能同时见到三家的后起之秀,果然都是名不虚传啊。

  秦忠志的狐狸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崔十一郎和王五郎都觉得这位自称右相的人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此时也只能礼貌地作揖还礼,自我介绍一番。

  秦忠志又道:“方才听三位郎君说想去小聚品酒,不知某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能尝尝三位郎君带来的佳酿。不瞒三位,某没别的嗜好,就是爱这杯中之物。今日天气正好,若是三位不介意,不如就随某去这皇宫的畅饮亭小坐。”

  秦忠志的话说得很是客气,又加之他是东道主,三人自然都要给他个面子。于是不再推托,纷纷跟随秦忠志往花园的畅饮亭而去。

  三人一到亭中,便觉一阵清凉袭来,让原本的暑热顿时褪去。三人不约而同地往亭下看去,见亭子四周挖了小臂宽的水渠,里面放满了冰,正丝儿丝儿冒着凉气。

  他们三人见惯了奢华,对这些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三人跟着秦忠志进入亭中,就见亭中摆着一张圆案桌,中心挖空,此时也放着冰。

  不同的是,这冰被精心雕刻成了伏麒岭的形状,甚至还用青苔做绿树,装点在冰山之上。冰山脚下成环抱之势的地方,以荷叶为盘,装有鲜果。

  如此一番,虽不如金台玉杯华贵,却也别具心思。

  秦忠志引着三人落座。紧接着拍了拍手,就有宫人鱼贯而入,为几人摆放好夜光杯,又倒好了酒。

  秦忠志举起酒杯,坐在主位上遥敬三人道:“秦某不生荣幸,结识三位,先满饮此杯,以示诚意。”

  秦忠志二话不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人回敬,因为谁也不想输给另外两家,所以也跟着一下喝光了杯中的酒。

  秦忠志赞道:“好酒量!说实在的,秦某也许久没有饮过这南地的桑落酒了。这一次真是托了王小郎君的福。

  王五郎没想到秦忠志一杯就道出了酒名,想必是真的爱酒之人。他喜道:“秦相了得,这桑落酒初饮并无奇特之处,却入口回甘,可不是谁人都品得出来的。”

  他又举了举酒杯,“方才见宫人摆上了这夜光杯,还以为秦相好酒不过是说说而已,原来是在下眼拙了。”

  秦忠志笑道:“实不相瞒。我家仙姬偶尔也爱小酌几杯。只是她更偏爱果子酒,所以宫中才多备夜光杯。这些还是仙姬从北凉……一个什么拜火教的匠人那买到的。”

  秦忠志边说,狐狸眼眯着却不错过任何人的表情,只是三人听到拜火教时,并没露出什么异样,秦忠志也只好转而道:“不知崔小郎君带的是什么酒?”

  崔十一郎一挥手,就有他的护卫将酒坛交给宫人,由宫人用舀酒的杯杓为四人续满酒杯。

  崔十一郎当仁不让,举起酒杯,向另外三人敬酒道:“此酒名为九酝,味烈辛辣,入喉灼热,若是三位有不胜酒力的,还是少饮为妙。”

  他说着又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还将杯口倒转,示意自己一滴不剩。

  他可没忘了,秦忠志出面之前,三人是约好了斗酒的。此时不管还作不作数,崔十一郎都没打算输给王谢两家。

  他都喝光了,王五郎和谢惠连又怎么可能落后。于是两人毫不犹豫地将杯中酒饮尽。

  夜光杯杯型偏大,不同于小小的酒盅,一杯怕是能抵上平时五杯。一大杯烈酒下肚,王五郎和谢惠连的脸色立刻被酒呛得红了起来。两人还要硬挺着不咳嗽,生怕给南方氏族丢脸,结果憋得脸更红了。

  崔十一郎笑道,“两位看来还是酒力尚浅,才不过一杯就已经脸红成这样。不如咱们就换回王五郎的桑落酒吧,这样二位也不会醉酒失仪。”

  王五郎怎么肯认输,立刻回嘴道:“你少胡说八道!不过是你这酒太难喝!我们才红了脸!”他指着谢惠连道:“你的酒呢!还不赶紧抬上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三鹤同春壶

  王五郎万分悔恨,早知今日,他就应该带着最烈的酒来仇池。这桑落酒是他的最爱,为了一路不至于太过无趣,想要喝酒解乏,才随行带着。如今只能指望谢惠连带的是烈酒了。

  趁崔十一郎不注意,王五郎就朝谢惠连歪过身,小声问道:“你带的是什么酒?”

  谢惠连愁了,他哪儿知道是什么酒啊!他都不知道那酒是怎么来的!

  正想找个说辞含糊过去,就听见秦忠志道:“嗯!好酒!谢小郎君的这坛可是酃酒?不得了,不得了。秦某这酒虫要压不住了。快快来人,给某舀上一杯。”

  三人还在想这酃酒是什么?宫人已经为他们重新斟满。

  由于没听过这酒名,三个年轻的小郎君都只是先试探着喝了一口,随即三个人都被辣得咳嗽了起来。

  这可是檀邀雨说的,要灌醉谢惠连,就得用最烈的酒,趁他不防备,一杯下肚就醉了!

  好在经过仇池的商队众多,要什么样的酒都能搞到手。

  秦忠志像喝白水一样,饮尽了杯中的酃酒,随后咂咂嘴捻着山羊胡惋惜道:“三位小郎君的酒各有特色,实在难分高低。真是让人难以取舍啊……来人,取三鹤同春壶来。”

  三人闻言一愣,什么三鹤同春壶?

  等仇池的宫人将半人高的三鹤同春壶拿上来,三人皆是吓了一跳。

  不等三人发问,宫人又取来两架梯子,架到亭子中间的房梁上,然后同时扶着大酒壶探出来的鹤颈,将青铜制的大酒壶像钟一样挂在了房梁上!

  这铜钟一样大小,纺锤形的酒壶中间圆肚,圆肚上刻有繁复的云海旭日。三只鹤颈连着酒壶,似是饮水般优雅地低垂下头来,鹤嘴的高度正好是酒杯的上方。

  秦忠志笑着解释道:“前任的仇池国主嗜酒如命,尝遍美酒后,总觉得每次宴饮只能喝一种酒太可惜了。特命人做了这三鹤同春壶。可以同时品尝三种佳酿。”

  秦忠志为三人示意,“只要轻轻叩动鹤嘴,酒便会流出。来人啊,将三位小郎君带来的酒注进三鹤同春壶。”

  等宫人将三种酒缓缓往三鹤同春壶里倒时,谢惠连,王五郎和崔十一郎全都慌了。

  桑落酒自不必说,那本就是佐餐、诗酒会上常用的酒,喝上一坛怕是才会有醉意。

  九酝也还能忍,至少对崔十一郎来说,这是他喝惯了的酒。

  可是酃酒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烈得出奇。到现在三人杯中还满满地盛着一杯。没人敢率先喝光。

  秦忠志可不会给他们打退堂鼓的机会。他大言不惭道:“这说起来,三位都是南北氏族数一数二的郎君,秦某……也称得上是这仇池国里叫得出名号的。”他用手画了个圈,“咱们这也算四角齐全了。几位郎君莫不是要认输?”

  王五郎一噎,秦忠志虽然没娶亲,可这人不管是论年纪还是论样貌,都跟他们三人格格不入。听秦忠志以仇池郎君自称,王五郎真是浑身不舒服,感觉还不如跟谢惠连为伍呢!

  说话间,三鹤同春壶已经被注满了三种酒。三个年轻人因秦忠志的话分了神,竟没注意究竟是哪种酒被灌进了哪支鹤颈!虽说这三支鹤颈形状相似,可花纹上为了呼应圆胖的壶身,总会有些不同。

  紧接着秦忠志就露出他狐狸的本性了,他扶着一支鹤颈,轻轻向右一推,这纺锤形的酒壶竟旋转了起来。

  三位年轻的郎君这才注意到,原来纺锤形的酒壶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中间有机栝相连,不但可以旋转,甚至还能在转动时发出鹤鸣之音,心思精巧,让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