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嬴风心中一痛,邀雨果然已经忘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只记得他是效忠刘义隆的事儿。
他的脸色显得愈加惨白,将自己的伤感掩藏起来道:“楼主无需多心。在你昏睡之时,我已经按照行者楼的规矩,服下了你的共生蛊。有共生蛊在体内,凡是楼主受到的伤害,我都会感同身受。若是我自己动手杀了你,我也将命不久矣。”
檀邀雨显然没被这套说辞打动,她冷言道:“你既然效忠于刘义隆,安知你不会为了他舍了自己性命,来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
嬴风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回禀楼主,嬴氏一族,如今皆在行者楼的庇护之下。推己及人,赢风再狂悖,也做不出不顾族人死活的事。还请楼主给我一个机会。”
这话倒是让檀邀雨信了几分。毕竟在她心里,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儿比她的家人更重要。
檀邀雨想了想,最终从嬴风手里接过飞熊印,“即是师公所定,我便暂且信你。若有任何不轨之举,到时就别怪我不顾同门之谊。”
嬴风抱拳,“多谢楼主。”
檀邀雨瞧赢风的脸色,竟比她还白上几分,猜想他也是还不适应体内的蛊虫,便道:“你先去休息吧,看你这样子像是随时要昏过去似的,还怎么辅佐督导我?”
嬴风却苦笑道:“楼主多加休息才是。您若不早日恢复如初,我即便天天喝参汤也好不起来。”
檀邀雨没想到这共生蛊竟然能做到这一步,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自己害得嬴风生病似的。
“啊,这样。唉——还以为能少喝几碗药,看来还是得赶紧好起来。”
嬴风此时才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多谢楼主替我着想。”
即便檀邀雨忘了他又如何。她总归还是原来的檀邀雨。只要他一直守在邀雨身边,总有一天能解开情蛊。到时就没什么再能将他们分开了。
檀邀雨看着飞熊印,一时竟有些茫然,似是多年期盼的心愿达成,反倒开始无所适从,“接下来我该要做什么……?”
子墨道:“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能做。先老实把身体养好。你这新伤旧病一堆,且要些时日调养呢。”
之前子墨还着急,生怕晚一日选楼主就会危及邀雨的性命。如今事情已有定论,虽说子墨十分不愿意赢风来做这个知命人,可无论如何,邀雨也坐上了楼主之位,结果大体还是好的。
既然不用再赶日子,自然要先把邀雨的身子养好。
赢风道:“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将朱家的事儿先安顿好。不过各方出去打探的人都尚未有消息传回,怕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定论的。”
朱家的事儿,自然还得朱家人解决,邀雨遂问道:“朱圆圆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子墨答道:“南尘行者嫌药庐里人太多,我就让墨曜去青州帮忙了。估计再过些时日才能回返。”
此时祝融端了碗药粥进来,子墨便止住邀雨想继续问话的势头,直接推了粥到她面前,“先吃饭,再休息。事情也不是一天能做完的。”
赢风知道,现在的自己在檀邀雨心里大概只是个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厌恶的师兄,他不便多留,便抱拳告辞道:“楼主先歇息吧,等你恢复一些,再去拜过姜公神位,想必那时师公他们自然会有嘱托。”
檀邀雨点头,礼貌性地道:“师兄也去休息吧。”
嬴风走了,檀邀雨赶紧喝了一口粥。虽然药粥味道真不怎么样,可她委实是饿了。明明自己也算有权有势了,怎么还动不动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呢。
子墨一边让她慢点吃,一边道:“嬴风做知命人的事儿我反对过。不过师公和师父却没有改变主意。”
檀邀雨“嗯”了一声道:“如此也好。刘义隆身边本来就没几个可信任的人,少了嬴风,他怕是更要焦头烂额。能用来对付爹爹的筹码也就又少了一个。有行者楼的规矩和嬴氏一族的性命在,想必嬴风也不敢乱来。”
子墨没说话,他当然知道嬴风不会伤害邀雨。可嬴风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也让子墨隐隐不安,总觉得嬴风在另外盘算着什么。
檀邀雨正吃着粥,眼角余光扫到墙上挂的一幅画,惹得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祝融,这是谁的画?怎么我看着有些眼熟?”
祝融闻言有些手忙脚乱地比划,又尽量挑着自己能说的字解释。
檀邀雨疑惑地看着那幅月夜图道:“我给你的?嗯……”她又去看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可告诉你这画从何处得的?叫什么名字?”
祝融摇头。当初邀雨将画给他时,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也没说画叫什么名字就走了。檀邀雨哪怕给祝融张白纸片儿他都会当宝贝,得了画就立刻求南尘行者给裱了挂上了。
子墨静静地看着带着些迷茫的邀雨,有些事儿,若注定求不得,那不如彻底忘了的好……
空设了二十年的楼主之位终于迎来了新的继任者,整个行者楼内的行者们都是面带喜色。像是已经看见行者楼重回往日鼎盛一样。
姜乾拎着酒壶晃晃荡荡地走到一扇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随后也不等里面的人答应,就直接推门进去。
“二弟啊,我来陪你借酒消愁了!这还是我从你徒弟那儿坑来的酒,没舍得喝,今天就便宜你了。”
姜乾进门,发现寇谦之也在,也不意外,“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心疼你啊。”
寇谦之起身施礼,“大师兄说差了。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因缘际会,我们做长辈的,只会替他们高兴。二师兄也是如此。”
姜乾呲了一声,“就咱们三个老头子,你还替他遮掩作甚?当初他从嬴氏里选了个与他性格截然相反,最是伶俐善言的孩子,以为这样就不会走回原来的老路,结果兜兜转转啊……”
第四百六十章 、南北蓄力
霜降之时,刘义隆收到嬴风的消息。当初嬴风离开时,并没有像刘义隆说明自己究竟是去做什么。只说有些急事要处理。结果一走之后就音信全无。
左右等不到人,刘义隆都打算下皇榜悬赏之时,嬴风终于通过暗卫传了一封信函给他。结果刘义隆看完就差暴跳如雷了!
他指着被摔在案桌上的竹简,满脸怒色地问传信的暗卫道:“什么叫辞官?!他当宫中的官职是随口叫叫的?想辞就辞?!朕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如此突然离去,还要带走一批暗卫,可还将朕放在眼中!?”
他刚说完,就是一阵猛咳不止,连咳带喘,看得暗卫都想上前去帮他顺顺后背了。
暗卫心中叹息,也是矛盾非常。作为嬴氏后裔的一员,他自然也希望公子能走到那九五至尊之位,如此他们数代人的牺牲才算是有了回报。
可公子却一直无心于此。即便族中长老早就松口同意他改姓,公子也始终不曾有所回应。更奇怪的是,这次辞官,竟然连族中长老也没出面阻止。虽然这官位丢了可惜,却也只能听命行事。
而另一方面,嬴风走后,暗卫实际一直听从他的命令,时刻保护刘义隆的暗卫。他们大都是原本荆卫出身,同这位皇上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众人眼见刘义隆的脾性一日大过一日。
自从去年皇太后薨逝,刘义隆就变得不再收敛,对一众老臣极尽打压之势。而朝中近日因为国本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刘义隆想方设法也没能打压下去。
焦头烂额之下,本来就是药汤子养着的皇帝终于得了一场大病,连着十几日都没能下得来床。此时病情刚见起色就收到嬴风要辞官的消息。
暗卫斟酌了一下道:“少主实则是怕皇上为难。他既不愿更换姓氏出仕,也不愿辜负了皇上的期待。如今少主在外面对皇上也不是全无助益。至少以一个游侠儿的身份,消息还是要被朝中灵通许多。”
刘义隆的胸口喘得如同个破风箱一样,脸也涨得通红,“好好的暗卫和禁卫军统领不做,非要当一个江湖客!那游侠头子就那么有吸引力!?”
暗卫叹了口气,游侠头子自然是没什么吸引力,可行者楼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山贼巢穴啊……只可惜这些话没得到嬴风准许前,还不能告诉刘义隆。
暗卫对着刘义隆单膝下跪抱拳道:“原有的荆卫大多数都将继续留在宫中保护皇上。少主只点了我们几人带走,也是方便他日后行事。少主说,他与皇上,虽一个高在庙堂,一个低在市井,却始终会勠力同心,守护汉室江山。少主相信,您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暗卫说完,对着刘义隆连磕了三个头,算是全了一场宾主之谊,见刘义隆无力的朝他摆了下手,才后退着离开了寝殿。带着几个嬴风点了名的暗卫,直接离了皇宫,朝青州而去。
刘义隆看着案桌上的竹简,陡然怒起,将手边一应物什皆挥落地上。外面的宫人们听见响动,慌慌张张地进来跪到地上,听候发落。
刘义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顿感无力,“七弟不愿牵扯进朝堂之事,如今连你都要走了……朕真的是要成个孤家寡人了……”
可如今又能怎么办的?嬴风先斩后奏,走了以后才来辞官。如今即便刘义隆不同意,也不可能真的发皇榜去抓人吧?
他对地上瑟瑟发抖的内侍吩咐道:“召七皇子进宫。另外……传旨到中书省,准备明年立春后的选妃……”
这场皇帝同群臣僵持许久的拉锯战,终究要以刘义隆的妥协做收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可用之人实在少之又少。若是为了保住皇长子未来的太子位,而继续同群臣扯皮,最后也得不到什么实际的益处。不如就趁这次选妃,拉拢些一心站在自己这边的家族吧。
七皇子入宫后第二日,刘宋皇帝便下旨,封刘义季为征虏将军。由于七皇子年纪还小,这官位实际也只是个有名无实,纯属于皇家面子上好看的官衔。可也已经向群臣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皇上是要重用这位七皇子了。
撇开南宋的混乱内局不说。拓跋焘终于在对抗大夏残军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一举收复了中原地区。只是赫连定却趁乱跑了。按照战俘所说,他是在大魏攻入平凉前受人指点,带着一队人马跑了。至于这人是谁,就皆不可考了。
赫连定这个皇帝做的时间委实短暂。其实他在自立为帝后也曾向北魏求和。只可惜拓跋焘没给他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么就是俯首称臣,要么就被扫荡光。
正如云道生曾经推测的,赫连定一不做二不休,选择跟魏军死磕到底。倘若当时赫连定真的在统万城中,怕是有不少人都会因为他的决定丧命。
赫连定虽勇武,无奈两军兵力相差实在悬殊。崔浩也终于解决了魏军粮草的问题。北魏大军东进时势如破竹,赫连定就是在这种几乎是碾压的战役中落荒而逃。
北魏大胜,拓跋焘心情十分的好。只是等他回到平城宫中,又觉得无聊得紧。崔浩整日忙得团团转,自然没时间陪他聊天谈心。后宫虽有盈燕这朵解语花,可拓跋焘也不愿给朝臣们他一直流连后宫的印象。
思来想去,拓跋焘只能寻人来问:“国师近日可有消息传来?他不是说去灵山寻至宝,好放在城中的天师道道观中吗?怎么去了几月还不回返?”
被叫来问话的宗爱哪里知道寇谦之为什么一走几个月不回来,他只能小心赔笑道:“那灵山至宝想必没那么好取,否则不是人人都得道升仙了?国师耗时数月,足见此宝的珍稀贵重。等请回来了,在新道观里四时香火不断地供奉,定能保佑大魏国祚绵长。”
拓跋焘闻言点点头,也不似方才那般焦虑了,“如今中原已定,朕还要问问国师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好。”
宗爱心中暗惊,虽然此前同大夏打仗时,寇谦之给出的几个卜算都中了。可拓跋焘竟然跳过崔浩等朝臣,要先询问寇谦之的意见。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依赖寇谦之到这个地步。
而被拓跋焘心心念念地记挂着的寇谦之,此时正准备启程返回北魏。
第四百六十一章 、再见之期
行者楼里一大早就因为寇谦之的离开喧闹起来。几乎所有的行者都出来为寇谦之送行。
云道生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寇谦之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好好留在行者楼,跟你大师伯研习卜算之法。行者楼日后可都要靠你们几个小辈了。”
云道生不复往日和缓平静的样子,就差把满心担忧写在脸上了。“师父,徒儿还是同您一起回去北魏吧。拓跋焘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君主,您一句说的不合他心意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您独自回返,让徒儿如何放心。”
姜乾突然插话道:“安心吧。前一任的卜算者早就给你师父起过卦,说他寿数至少有九十岁。熬过两任卜算者都不成问题!”
檀邀雨翻了个白眼,自家师父净说些不吉利的,哪里像是来送行的?她走到寇谦之面前,执半个弟子礼道:“小师叔万事小心。拓跋焘的心思阴晴不定,若遇危险,自保为上。拜火教的人如今行踪不定,虽说小师叔武功不低,可也要谨防小人暗算。”
寇谦之郑重地向邀雨施了一礼,吓得檀邀雨赶紧侧身躲过。寇谦之笑道:“虽说已经陪楼主拜过姜公像,可为防魏皇疑心,终究还是没法等到新年祭天之时。我并不如诸位行者身有所长,只有回到朝堂之中,才能为师门略尽绵薄之力。”
寇谦之看了一眼云道生,又对邀雨道:“道生虽心性坚定,但年纪尚小,难免有迷惘之时。还请楼主多加照看,引他修得正道。”
檀邀雨点头:“小师叔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弟的。”
寇谦之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朝着苍梧尊者双膝跪地道:“徒儿不孝。无法侍奉师父。待天道回归正途,再来向师傅请罪。”
苍梧尊者虽然对待几个徒弟严苛,此时却也有些动容,“不知这一别,我们可还有再见之日……”
苍梧尊者一句话,顿时说得众人意兴阑珊。楼中的行者们九成九都已过耳顺之年。便是常年修道可以延长寿命,却依旧不敢保证他日还有再见之期。
此言一出,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又寥寥数语叮咛,这才送寇谦之启程。
邀雨知道云道生心里定然难过。这和北地传道时还有所不同,那时好歹云道生还以为此后会回到寇谦之身边。谁曾想竟阴差阳错被改了命……
几位行者出于对晚辈的疼惜,一路陪着云道生走着,劝慰他要更加勤勉,才对得起寇谦之的栽培养育之恩。
檀邀雨甫听到时,还觉得行者楼的前辈们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云道生道:“你可还收师父吗?”
看来那几位前辈还没找到合心的徒弟呢。檀邀雨强忍着笑,免得引火上身。她可不想去学什么画画写字。转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未等邀雨将脑子里转瞬即逝的念头搞明白,秦忠志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朱家灭门时,他膝盖处被箭洞穿,即便南尘行者出手,也多少留下了隐患。幸好秦忠志已经掌握了轻功,腿上吃力不重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回到行者楼后养了两个月的伤才算好。邀雨做了楼主后就拜托鹿蜀带着秦忠志。将行者楼诸多琐事都交托于他。
曾经堂堂仇池国右相,此时俨然一个行者楼大管家。秦忠志却乐此不疲。按他自己的说法,国有界,道无疆。他深知自己现在所行所做,必将对整个天下格局都产生影响。
对于一心想要青史留名的秦忠志而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秦忠志一到檀邀雨面前就立刻露出了个标准的狐狸笑脸,“女郎。造像已经发往各地。年关前一定能送到。昨日收到梁翁传书,盖吴首领已经带人从仇池出发了。怕引人耳目,只能三五成群地进入宋地。路上怕是还有的耽搁。”
檀邀雨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叮嘱道,“盖吴的事儿不急。让他们注意掩藏行踪就好。造像那边,立好之后,只需派人盯住,无论是佛教的人来阻挠,还是拜火教派人破坏,都无需交手。”
秦忠志忙答:“女郎放心,这事儿也叮嘱了几次了。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大家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檀邀雨闻言点头,揉了揉眉心露出一脸倦色。
秦忠志见状忍住笑意,故作关怀道:“女郎可还是要去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