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230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檀邀雨走到王五郎的案桌前,将上面的碗碟一挥而下,又从旁边取来笔墨,直接在案桌的桌面上挥毫而书,写罢,她将案桌一脚踹翻,让上面的大字朝向众人。

  “清谈误国”!

  周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众人一半觉得檀邀雨是傻了,另一半觉得檀邀雨是疯了!

  檀邀雨却像是没意识自己正在把天捅个窟窿一般,笑道:“怎么?我不过是按你们的规矩立了个题,你们若不敢辩这个,那我便换一个。”

  檀邀雨说着,又将谢惠连的案桌如法炮制。等她将新的辩题在谢惠连的案桌上写完,谢惠连吓得一把按住案桌,不让她翻过去,“你疯了?!”

  王五郎看见案桌上的那几个字,也咽了口口水,小声道:“你这实在是太嚣张了……”

  檀邀雨冷笑,“二位莫不是忘了我是谁?我可是从小吃嚣张长大的!”

  檀邀雨说着,将案桌一踹,案桌上的字便再无遮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建康无人”!

  这次不只是抽气声了,更有人在下面怒吼道:“狂妄小儿!可知你身在何地!?”

  檀邀雨面无惧色,柳眉一挑,“我就在建康又如何?!我乃五学馆的学生,自今日起,无论你们建康的学子,擅长君子六艺中的任何一种,皆可来五学馆挑战馆中之人,但凡有获胜者,我同样双手奉上千金!”

  檀邀雨字字落地有声,气势逼人,竟以一人之声压制住了在场近千名学子。

  檀邀雨不屑道:“建康学子,不过如此。简直是浪费时间,我们走吧。”

  檀邀雨说着,当先一步朝人群走去。

  檀邀雨在女子中算是高的,可在男子中也不过中等身材。可周围的人却被她的气势所迫,似乎朝他们走来的,是个必须仰望的存在,让人群不自觉地就退开一条路。

  子墨此时才松开邢铭的手腕,护着云道生跟了上去。谢惠连见这几人走了,自己当然不可能独自留下。他朝王五郎和王七郎作了个揖,同样随檀邀雨而去。

  两张被踹倒的案桌后,眼下只剩下王五郎一个人。

  像是要被无数双眼睛洞穿一样,王五郎哀叹一声,“交友不慎!这次真是被他们害惨了!”他咬着牙极不情愿地说了声,“谢九郎稍等,为兄送你们出门!”说完脚下生风地追上了谢惠连。

  出了王家大门,檀邀雨上了一辆马车,子墨、谢惠连和云道生骑马。谢惠连刚想跟王五郎作别,就见他像泥鳅一样钻进了檀邀雨的马车里。

  檀邀雨抬眼扫向王五郎,王五郎顿时打了个激灵,苦着脸哀求般道:“我不会骑马……”

  檀邀雨顿时嗤笑出声,“王五郎这是要到我们府中避难?”

  “你刚才还叫五哥呢……”王五郎只觉得喉咙发苦,带着与虎谋皮的决绝道:“咱们可不能过河拆桥。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爹估计能撕了我的皮!反正我输了赌约,且让我去你们那儿躲躲吧!你方才说五学堂在鸡笼山上?不如我就去那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后手

  檀邀雨有些好奇地打量赖在她马车里不打算出去的王五郎,“你其实可以跟王华大人说你是被我们胁迫的。”

  王五郎眉毛一上一下地拧成了个奇怪的形状,“这话你觉得我爹能信?我同你们坐在一处,有没有被你们胁迫,旁人的眼睛也没瞎啊。”

  檀邀雨莫名地被王五郎的眉毛逗笑了,她带着些歉意道:“虽说我最开始便打算闹出些动静,好掩盖掉花魁宴那日留给旁人的印象,不过变成眼下的局面,却不是我最开始就打算好的。我并没想到会有人那么急着找死。”

  王五郎干笑了一下,“那个邢铭,你打算怎么处理?”

  “杀了。”檀邀雨干脆道。

  王五郎顿时被吓得打了个嗝。檀邀雨嘴角微微上扬,“我开玩笑的。”

  她略略思考,“让他的马受惊,然后直闯宫门怎么样?他有家世保着,也不会死,最多受点儿活罪,趴上几天。”

  子墨的声音立刻从马车旁响起,“要做吗?”

  檀邀雨“嗯”了一声,“就这么做吧。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在我头上踩一脚。”

  王五郎紧接着就听到了子墨骑马离开的声音。他打了个哆嗦,把屁股朝远离檀邀雨的方向挪了挪。心想自己听到这些内幕,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就在刚才的清谈会上,就在檀邀雨起身的瞬间,王五郎明明看到了个如白月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的仙子。可这仙子怎么一转脸就变成了夜罗刹!想到自己方才曾有的片刻痴迷,王五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好让自己赶紧醒醒!

  那是檀邀雨!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自己能有几条命,敢打她的主意?!

  檀邀雨走后,清谈会也散了。琅琊王氏今年的清谈会实在很难说是成功还是失败。若说成功,檀邀雨半路就将场子给砸了,来的客人们不得不都提前离开。

  若说失败,离开的人无不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他们虽然不敢去辩“清谈误国”,可“建康无人”却让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有不少人一回到家就开始准备行囊,打算明早就去上鸡笼山。

  这一夜,注定了所有人都难以安枕。

  嬴风站在刘义季入宫的路上,看着面前突然长高了许多的少年。仿佛不久前他还抱着自己的腰,耍赖让嬴风给他尝一口酒喝。

  想到在幻境中,这孩子酒醉后被嬴氏的人推进洪水中淹死,嬴风便一阵心疼。此刻刘义季依旧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让错乱的感觉再次袭来。

  脑中一瞬的混乱后,嬴风很庆幸,有一种做了噩梦,忽然醒来后的如释重负。

  “那个秦十二,是不是檀邀雨?”

  没有寒暄,没有婉转,刘义季用一种疏离的口气直接问道。

  嬴风点头,“是。但皇上现在还不能知道。”

  “你为了她,弃皇兄而去。弃我们的兄弟情义不顾。你有什么资格在此命令我?”刘义季质问。

  “你现在还小,”嬴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我承认我辞官离开的确有檀邀雨的原因。可她不是唯一的原因。我只问你,她今日在清谈会上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嬴风转而问道。

  “废话!”刘义季气呼呼地道:“你将我绑在人群里,我难道还能错过她那么耀武扬威地一幕吗?你知不知道,绑架皇子是重罪!”

  嬴风先是赖皮似的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绑你了。”随后又凝视着刘义季,“你自小就聪明,那你觉得,清谈是否误国?”

  刘义季不答。他如今的聪明全都用在了自保上面,所以这种问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答的。

  嬴风却不介意,似乎早就料到刘义季会闭口不答,继续道:“朝中的官员除了武将能出自寒门,文官依旧多为氏族和官员举荐。如今清谈成风,学子们为了讨好大氏族,博取官位,整日研究老庄和周易,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谈玄上。这些人一旦做了官,除了清谈其他一概不会,只会成为尸位素餐的国之蛀虫。”

  刘义季默默低下头。他知道嬴风说的是事实。他躲避参政,却不是不懂。从今天春天起,襄阳六郡便连月滴雨不降。而襄阳郡守,那个出身中等氏族的官员,竟然除了占卜问天,其他都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嬴风看到了刘义季眼中的动摇,他诚恳道:“檀邀雨的做法虽然有些鲁莽,可她能改变如今的大宋。她能让皇上的吏治变革真正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他走到刘义季的面前,双手抚上刘义季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承担责任。可如今只有你能劝动皇上。皇上也只相信你的话。请你暂时放下你的顾虑,帮帮你皇兄。让他看清楚,檀邀雨正在为他剔除朝廷的腐肉,或许痛,可却势在必行。我没打算一直瞒着皇上,但皇上对檀邀雨有些误解,若是现在就得知是她在做事,一定会不加考虑地阻拦。”

  刘义季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气愤,有责怪,有依赖,也有疑惑,“你为何要走?你曾经才是皇兄最信任的人。”

  嬴风叹了口气,“我是永远不会改姓的。所以我注定不能出入朝堂之上。一个禁卫军和暗卫的首领,所受的局限实在太多。我只有在外面,才能为朝廷和皇上做更多的事儿,远比在宫中多很多。”

  刘义季有些不甘心地握紧拳头,过了许久后才又松开:“好。我去同皇兄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他抬起头直视着嬴风,“你要带我去五学馆。檀邀雨的‘清谈误国’或许没错。可我决不能让她那句‘建康无人’也立住了!我要去五学馆挑战,然后把那张案桌一块块地敲碎扔到她的脸上!”

  这大约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嬴风大笑出声,“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也先提醒你,檀邀雨敢这么说,绝非狂妄自大。五学馆里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嬴的。且不说别人,我和檀邀雨也是五学馆的学生。你有把握赢得过我们?”

  刘义季瞠目结舌地望着嬴风,“你确定那是座学馆,不是魔窟?!”

  嬴风一巴掌拍在刘义季的后脑勺上,“等你能赢了她,随便你叫她什么。在那之前,任何诋毁和污蔑她的行径,都是小人作为。”

  刘义季想了想,神色坚定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后日出宫,你来接我,上鸡笼山!”

第四百九十九章 、浑水

  确定刘义季安全地入宫,嬴风折返回几人的住处。远远地就看见檀邀雨正站在屋顶上,盯着自己看。

  嬴风身形一展,也跃上房顶,几步跃到邀雨身边,带着一丝期许问道:“你在等我?”

  “你把刘义季搞定了?”檀邀雨反问。

  嬴风点头,“他脾气虽然有些别扭,可人却是很明事理的。小孩子没什么城府,方才他还同我说,要上鸡笼山去挑战五学馆。”

  檀邀雨沉默片刻,“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短命的。”

  嬴风有些惋惜地叹道:“是。我过了第二关之后,还特意去找师公和大师伯确认过一次。他的寿数的确很短。”

  檀邀雨望了眼皇城的方向,“我不喜欢欠人人情,特别是刘家人的。这次若是能为长老们招到合适的徒弟,你便问问他愿不愿意去青州的学堂吧。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少作用,不过我在那里的话,多少能改变一些。”

  嬴风笑着点头,眼中全是温柔的宠溺,“谢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刘家的人,你肯帮他,我很高兴。”

  檀邀雨朝城西的方向望了一眼,“大概因为他也是被这皇权牺牲了的原因吧。”

  嬴风知道,檀邀雨方才看的是檀府的方向,“等再过几日,我帮你约你大哥出来。你不愿意回檀府的话,好歹在外面见他一面。”

  嬴风又看了眼天上的弦月,“夜深了,你明日还要上鸡笼山,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邀雨摇头,“子墨还没回来。”

  “你让他去修理那个邢铭了?”

  邀雨“嗯”了一声,声音隐隐透着一丝不安道,“按理说该回来了。”

  嬴风拍拍邀雨的肩膀,“别担心。你还不知道子墨?肯定会给那个邢铭加点儿猛料的。你若是担心,我便去寻寻看。”

  檀邀雨看了一眼脚下的宅院。云道生,谢惠连,墨曜,如今还多了个王五郎。个个在拜火教面前都是送人头的角色,她不能离开。于是对嬴风点点头,“辛苦你跑一趟了。”

  嬴风微笑着跳下房顶,“等我回来,你亲我一下做辛苦费吧!”

  檀邀雨却意外地没回嘴。嬴风疑惑地回头再去看邀雨,见她依旧站在房顶上。周身虽然被月光圈了一圈的银边,小脸却隐在夜色中,完全看不清喜怒……

  ——分界线——

  刘义季递了牌子,直接入宫。尽管已经入夜,宫里却没一个人敢拦着他。

  刘义季一路通报,进到刘义隆的寝殿,见刘义隆虽然这么晚还没睡,脸色却不似之前那么蜡黄灰败,不由高兴地喊了声,“皇兄!你身体是不是好了?今日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不少。”

  刘义隆笑着唤七弟坐到他床榻旁边,并没告诉刘义季自己是吃了嬴风给的药,病情好了不少。

  “你怎么会连夜进宫?禁卫跟朕说的时候,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义季对政事向来有多远躲多远,可若不是重要的事儿,这孩子是不会贸然破坏宫中的规矩,落锁后入宫的。

  刘义季眨了眨眼,一脸顽皮的表情道:“臣弟今日遇到了件极好玩的事儿。估计不一会儿,还会有人入宫求见皇兄。臣弟想着,总该让皇兄先知道实情才好。”

  于是刘义季隐去了檀邀雨的身份,将秦十二如何大闹琅琊王氏清谈会的前因后果,绘声绘色地讲给刘义隆听。他说得虽然声情并茂,却并没有连带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单纯将事情讲出来而已。

  刘义隆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问刘义季道:“你觉得,这个秦十二说得可对?”

  刘义季闷闷地不说话。刘义隆拍了拍他的肩膀哄道:“说吧。这里没有旁人,朕想听你说说看。”

  刘义季这才嘟囔了一句,“一半对,一半错。”

  刘义隆笑道:“让朕猜猜,七弟说的对可是指‘清谈误国’,错可是指‘建康无人’?”

  刘义季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句,认了下来。

  刘义隆长叹了一口气,“氏族之所以不谈国事,并不单纯觉得谈政事、国事庸俗。而是怕有人借机煽风点火。譬如这个秦十二,他今日在王家清谈会上的这番话,怕是明日一早,就能传遍整个建康城了。若是其他人也如他这般,说些背祖忘德,造谣生事的话,到时就难以收拾了。”

  刘义季却难得地回了一句,“若只是怕人说,便彻底不许谈论。岂不是等同于讳疾忌医?臣弟倒觉得,与其让他们这么空谈,不如由朝廷出面,定下辩题,再派几名大儒教导。这样既可以利学,也可以利民,皇室和朝廷也得了好名声。”

  刘义隆思索片刻,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这倒是个好办法。朕的七弟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刘义庆闻言立刻孩子般神气活现起来,“既然皇兄也觉得我能干,我明日就去鸡笼山挑战那个五学馆!我就不信,凭他个小小的学馆,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