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拓跋破军探询着上前问道,“姣娘,可是你?”
那妇人身体一震,无力地摇摇头。
可当她听到拓跋破军柔声再唤“娇娘……”时,人无力地跌坐了下去。
拓跋破军手上极快,一把将妇人拦腰搂住,拥入怀中,复又命人备了马车,也不顾旁人眼光,手上紧紧环着妇人,钻入车内。
马车随后径直开回将军府。
坐在车厢内,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拓跋破军才伸出手,除去了妇人头上的麻布,露出一张已然泪流满面的脸。
这张脸虽美,却称不上绝色,只是女子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股气韵,让人移不开眼睛。
拓跋破军不禁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道,“姣娘,为夫对不起你!让你受尽屈辱,一切皆是为夫的错!”
姣娘当即泣不成声,“将军又何苦来此?妾身已被贼人所染,死不足惜,哪还有脸来见将军?”
“你莫要胡说!你要不是为了我,为了钟儿,怎会受此奇耻大辱!为夫何德何能,娶此良妻。姣娘,我虽不能再为你正名,可我对天盟誓,终生不再他娶,必与姣娘携手到老!”
姣娘闻言,直扑进拓跋破军怀里,她虽满腹委屈,今日却终于苦尽甘来。
娇娘哭了许久,才抬头望向拓跋破军道,“将军,妾身知道将军的一片爱护之心,只是妾身身份特殊,若是被旁人知晓,必会连累将军和钟儿……”
“钟儿……妾身的钟儿……”娇娘一提到拓跋钟,眼泪就又泄了堤一般,“这么多年了……妾身才见到儿子一面……他就在妾身面前,妾身却亲近不得……那孩子连妾身这个娘都叫不了。狗皇帝害我们家离子散,妾身如何能放过他……”
拓跋破军心有不忍,将妻子搂在怀中安慰着,“别哭了……都是为夫没能好好保护你们母子。”
娇娘摇头,“夫君何错之有?夫君为大魏征战沙场,哪一次不是遍体鳞伤的回来?那狗皇帝却恩将仇报,几次三番意欲加害钟儿。如不是妾身得遇仙人指点,习得易容术,妾身安有命在?只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嘉禾夫人,妾身只怕……污了将军一世忠名,才打算自此离开北魏,隐姓埋名。”(加个小剧场)
拓跋破军面露郁色,“先皇虽听信佞臣,只是当年追杀你们母子一事,怕是匹娄暗中所为,先皇并不知情。可惜当初我以为你死了,只想着要为你报仇,横冲直撞,一次又一次被匹娄设计陷害,在先皇心里也失了信任。若不是后来秦兄助我,怕是我……”拓跋破军想到秦忠志,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娇娘恨恨道,“他不知情又如何,若不是狗皇帝纵容,匹娄又何来这等权势?只可惜有人早我一步处死了那个狗奴才,否则我定将他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之恨!”
拓跋破军不免惊讶,“什么!匹娄死了?”
“恩。当时妾身便知道匹娄不会轻易相信魏皇寿终的死因,所以太医诊断的时候我就让人把他拦在了宫外。后来我又带人去拿他,可是不知为何他已经死在房中。”
“那房中可被人动过?尸体可有异样?”
娇娘回想了一会,终是摇头,“表面看是没有。妾身暗中听到过狗皇帝和他的谈话,似乎匹娄手中有一道密令。只是妾身在他房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来。妾身不懂验尸,就让人把尸体放到了刑部,想着夫君回来了肯定会去看。还有,妾身已经命人把钟儿送回府了,夫君尚未归来,若有歹人想要挟你,钟儿在宫中就危险了。”
拓跋破军点头,“姣娘,还是你心思缜密。你放心,如今我不会再让你受丝毫委屈。待我辅佐太子登基……”
第四十九章 、老仙人
拓跋破军话还没说完,姣娘便惊恐地抬起眼望向他,“立太子!将军不是自己称帝吗?立了太子,万一又……”
拓跋破军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安抚道,“傻姣娘。太子年纪尚小,严加教导,必不会同先皇一样的。咱们鲜卑人入关时,亲族间多有杀戮,一直为汉人不齿。如今若我反了,岂不是更给那些汉人文士留下话柄?以后大魏要一统,怕是更加难了。只是为夫保证,今后必会保你母子周全!”
姣娘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夫君忠肝义胆,话及至此,她也只好将信将疑地同意。夫妻二人多年别离,诉不尽的衷肠,只在这小小的乌棚顶马车内耳鬓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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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平城郊外。
娇娘从冰冷的河水里爬上来时,人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了。
她该觉得幸运,还未到冬至,河面还没有完全冻实。否则掉进冰窟窿里,就再难有爬上来的可能性了。
娇娘环顾四周,护卫她的亲兵已经死光了。尸体横七竖八地摊在不远处的路边。
若不是那群贼人见她的马车翻于河中,恐怕是不会停止追杀的。
娇娘的父亲也是武将出身,因此她从小便会些拳脚,身体也比普通女子结实。
只是身体再好,从冰水里爬出来,没人帮她,她早晚是要冻死在路边的。她强撑着一口气,顾不得许多,一半爬一半蹭地来到一名死了的亲卫身边。
她伸出冻得颤抖不停的手,打算去扒那亲卫的衣服。必须要换上干的衣服,不然不用贼人出手,她一定会被冻死的。
可她手指才刚碰上亲卫的领子,就感到后背一股暖流行遍全身,如同有人在她身体里塞了个火炉子,很快便不再感到冷了。
随后原本湿了的衣服上一阵水汽升腾,慢慢地也变干了。
“仙人!”娇娘回过头去,虽然只看到一位蓬头乱发,双脚皆着左履的老人,她却认定这是位仙人。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娇娘诚心实意地连连磕头。
“我救得了你一次,就不得百次。”老人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叹了口气道,“他们想杀的不是你。”
娇娘的瞳仁一缩,明明已经不再冷了的身体却剧烈颤抖起来。
是的。今天的马车中,原本还应该有她和将军刚满周岁的儿子。只是钟儿晨起便吐了,怕路上颠簸,才没带他同行。
“是匹娄!一定是他,”娇娘咬牙切齿道,“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你做不到,”老人被乱发遮挡了的双目中露出一丝怜悯,“至少你现在做不到。”
老人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卷竹简,递给娇娘,“这是一种易容的秘术,能助你脱困。你若想保住你的儿子,那原本的你,今日需要死在这河中。”
老人说完便要走,娇娘急了,扑上前去想抓住老人,却只扑了个空。
她忙问,“妾身日后要去何处寻仙人?今日之事,妾身定会好好报答仙人!”
老人明明走得很慢,却在不过几息间就走没了影儿,只有声音远远传来,“无需报答。你与我那徒儿有缘,他日你定会报答在她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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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将军府里便传言拓跋大将军从仇池国带回了一个美娘子。据说那女子美艳无双,倾国倾城。拓跋将军为了她,甚至放弃了仇池国。
而曾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嘉和夫人,为了能与先帝厮守,服毒自尽了。
公元四百二十三年,太子拓跋焘继位,为第三任北魏皇。改元始光,封武官拓跋破军为正一品威武大将军,委以摄政之权。又拜文官崔浩为正一品司徒。
北魏朝中看似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可明眼人都知道,新魏皇如今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切都只能听从拓跋破军的指令。
北魏尚武,武将多为鲜卑贵族,文官则多为汉人子弟,在朝中常年受鲜卑官员压制。
同一品级的鲜卑官员无论封地、职权、地位都要远高于汉人文官。
也正因如此,新帝虽已登基,但只要朝中武将皆以拓跋破军马首是瞻,仇池一事,便无人敢在朝堂中提出非议。
所有人都默认了拓跋破军是为了辅佐新帝登基,驰援周几,才放弃攻打仇池,带兵回朝。
不过就算新皇无甚实权,但登基后,大赦天下与谢天敬神都是免不了的。
此外,小皇帝又要宴请各方宾客,北方诸国,皆在宴请之列。
宴帖由快马送至胡夏、西秦、北燕、北凉、仇池,甚至吐谷浑和高丽也都接道了宴帖。
旁人看来,这是小皇帝拓跋焘玩心尚存,喜欢热闹。可在观局者看来,此次御宴,远不止拓跋焘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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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魏边界,项城。
当檀道济的骑兵似乎是从天而降时,周几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立刻下令回撤。
可刘灿也不是傻子,这种关门打狗,白给的军功,他怎么会放过。于是龟缩于汝阴好几日的宋军,终于打开城门,洪水一般冲向魏军。
檀道济此次所带的人马不多,只有五千骑兵。日夜不停地急行军。原本该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看到被夹击了的魏军,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檀道济清楚己方实力,并不与周几的主力硬拼。而是带着骑兵以雁形阵冲击周几的阵营。
三进三出之后,这一队骑兵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原本的盔甲了,每个人的身上都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敌人的血。
魏军由于檀道济的冲阵,原本还算有序的撤离变得混乱不堪。队伍被切割成了好几块,任由刘灿的人马在后面追赶收割。
周几一边撤一边鬼喊,“檀道济你个鼠胆小儿!有种来跟你爷爷一对一较量!沾边儿就跑算什么英雄!”
檀粲一听就急了,“诶你个秃脑瓢!小爷我现在就去教训教训你!”
檀粲刚要策马上前,就被檀道济横刀拦住了,“败军之言,激将之法,不足听而。”
檀道济复又回身对自己的副官道,“再去派探子四下查探,按雨儿的飞鸽传书,拓跋破军应该会来驰援。此处需要速战速决。”
檀道济再次举起长刀,振臂高呼,“将士们!随我冲阵!杀――!!!”
“杀――!!!”
第五十章 、伏笔
北魏新皇继位的消息传到宋朝皇宫中时,刘义符正宿醉未醒,刘宋的司空徐献之与中书令傅亮双双入宫求见,却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出了宫,徐献之一怒之下,将上奏的奏疏狠狠摔在地上!心中暗斥,‘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一边的傅亮知道司空大人心中所想,默默将奏疏拾起,收入袖中,又四下望了望,见无人在侧,才低声试探道,“大人,荆州那边可有消息了?”
徐献之闻言,极轻地点了下头,抬手捋了捋半白的胡子,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临上车前顿了顿,才让人挑了帘子坐进去。
傅亮见状,心领神会,也不多言,先上了自己的马车,又低声吩咐道,“绕着城里兜几圈,确定没人跟着再去司空府。”
驾车的显然是傅亮的亲信,点头后,干脆利落地驾着马车往城区里走。七扭八拐的巷子里兜了大半天,一会停一会走,看准了没人尾随,才一鞭子快马到了司空府的侧门。
司空府的侧门立着个干净的白面小童,似是早早等在那的。见了傅亮的马车,立刻迎出来,引着傅亮向书房而去。
进到书房内,徐献之已然等在那里了,他嘱咐人在外守着,便关了门与傅亮密谈起来。
傅亮依旧怕隔墙有耳,于是讲话也极其隐晦,即便如此,他似乎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躁动,腊月里鼻尖竟冒着汗,“大人,可是要成事了?”
徐献之眯起眼睛,望向他,捋着胡子答,“只欠东风。”
傅亮闻言大喜,却立刻又收回得色。从袖子里将方才徐献之丢掉的折子取出,奉上前又道,“这仇池未必是坏事。”
徐献之似乎也深以为是,颔首道,“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在这档口,哪件事都不能大意。你去差人,给檀将军捎个信,记住,要写成家书。这本也算是檀家的私事。”
傅亮颔首,“是,下官明白。”
徐羡之此时似乎消了火气,和傅亮一同在案桌旁落座,看傅亮为两人都斟了一杯茶,才问道,“汝阳的战事如何了?”
傅亮有些惋惜道,“可惜了檀将军的妙计。原本是能将周几的人马统统拿下的,可惜魏贼负隅顽抗,拓跋破军又令原本驻扎在许昌和汝阳附近的魏军先他的人马去救援……”
徐羡之不以为意道,“许昌和汝阳的人马泰半都被周几带着去攻打项城了,剩下零星的一些守军,有何可惧?”
傅亮点点头,“正是如此。可是……”他惋惜道,“刘灿以为是拓跋破军的主力援军到了。竟然直接鸣金收兵。檀将军只带了五千人马,刘灿一收兵,他只能在魏军外沿追击敲打,眼睁睁看着周几带着剩下的人马跑了。”
徐羡之闻言却意外地没有恼怒,反倒笑着哼了一声,“檀将军这次估计是要气坏了。”
傅亮应道,“可不是嘛。听说檀将军已经拟了奏疏送来建康,怕是要参刘灿贻误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