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26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女郎和梁翁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利尽则散的道理谁都明白。尚且不说这个计划梁翁会不会同意,便是同意了,就真的能相信梁翁的人?梁翁又哪儿有比邀雨更厉害的刺客?

  此时子墨也死死盯着秦忠志,秦忠志被他盯得直发毛,心里这叫一个苦。谁让他武功不及人家呢,莫说邀雨,子墨要杀他也是探囊取物的事儿。

  于是秦忠志又道,“使节队里都是男人,女郎生来娇俏,怎么装得了男人。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咱们呢。使节的队伍一出去,莫说节度使,哪怕赶马驾辕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会被查得清清楚楚的。”

  “那你说怎么办?”邀雨有些不满。

  秦钟此时可算是骑虎难下了,邀雨盯着他,子墨等着他,这二位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连逼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怎奈他两边都惹不起,左思右想,只能试探着说,“女郎在仇池国的使节队里会太显眼,那就混到其他国的使节队里好了。臣听说夏朝此次为了向魏皇贺喜,特意组建了个艺班过去祝贺。据说艺班里是从各地搜罗的能人异士。女郎届时可以扮成高句丽的秋娘,混入艺班,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邀雨似乎觉得不稳妥,追问道,“既是去北魏献艺的,那艺班怎会那么容易混进去?况且我又不会高句丽的话,岂不是当场就露馅了。”

  秦忠志胸有成竹道,“此事女郎无须多虑。若说是别国,怕是行不通。可在夏朝,左右不过是用些钱两来疏通的事,臣会为女郎打点好的。至于高句丽话女郎也可放心,高句丽的宗室每年都会培养一批宗室女,专门献给中原各朝以求自保。这些宗室女为了说一口标准的官话,自小是不学高句丽话的。”

  他刚一说完,身上就一哆嗦,只觉得一道寒芒直射向他来!无须看,便知道是子墨了。

  秦忠志咽了口唾沫又道,“子墨郎君可以做此次的节度使,待到了北魏后,再接应女郎。”这可是他唯一能想出的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邀雨一拍手,“行!就这么办!”

  她话音未落,纤纤玉腕便被子墨一把拉住,“你跟我来!”说着子墨也不理秦忠志,径直将邀雨拉进内室!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子墨怒意渐浓。

  邀雨咬着薄唇,有些委屈道,“我这不是胡闹……”

  子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火。他也知道这不是胡闹,只是他断然不会让雨儿只身犯险,还扮作舞姬秋娘,任旁人贪看春色。

  此时的子墨如鲠在喉,那一句肺腑之言几欲脱口而出,终究还是被他咽了下去。“我只要你好,其他的,便是天崩地裂,日月颠覆,与我又有何干?”

  邀雨闭上眼,因为冷,又向子墨身边靠了靠,“你不是在吗?做了节度使,咱们在北魏碰头不是一样吗?难不成你还以为这世上有谁能伤了我?你就让我去吧――”

  子墨感觉她身上的寒气,便抬手搂住她的肩,“雨儿,你究竟为何要参与到这混沌之中?凭你我之能,找一处无人之地,我们可以不问世俗,逍遥度日的。”

  邀雨抬起头,眸中带着不甘与愤怒,“然后呢?一辈子背着妖女的恶名?一辈子都是爹爹和哥哥们的掣肘?凭什么?如若不能自由自在地活着,那么找一处无人之地又与住在地宫有何分别?”

  子墨闻言心中刺痛,眼中一抹寂寞之色掠过,被他低眸掩去。没有区别吗?那个地宫,她花了十年才走出来,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自己却出于私心,依旧像另一幅枷锁一样紧紧捆着她,不放她飞,不准她跑。

  明知这不是她想要的,却总怕她受伤。可骨子里,是否是怕她离去后那无边的长夜寂寞?罢了,罢了,便依她一次,否则子墨会嫌恶自己至极。

  子墨终究无力地叹了口气,“我会看着秦忠志安排你的事,若我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就算捆了你,我也不会让你出仇池半步。”

  邀雨方才的怒意瞬间消散,用头抵在子墨的胸口无声地笑了,轻轻颔首,“我会小心行事的。”

  子墨知道自己多半是被这丫头哄骗了。他低下头,用下巴抵在邀雨的头顶上,轻轻蹭着,“你啊,若真懂得什么是小心行事,怕是天狗要食日了。”

第五十三章 、大婚?

  翌日一早,邀雨才刚起床洗漱完毕,盈燕便通报说梁翁求见。

  邀雨倒是觉得稀奇,梁翁自北魏撤军后便忙着祭天大典和重新编制朝中官员,很少来她这。难不成是听说自己要去夏朝所以才来的?当下也不做多想,直接命人将梁翁请了进来。

  见梁翁进门,邀雨主动上前搀扶他坐下。起初梁翁还想推辞,但邀雨却执意如此。

  梁翁见邀雨还睡眼惺忪,便问,“仙姬可是还没吃早膳?”

  邀雨点头,又道,“和梁翁说了几次了,私下里唤我邀雨就好。仙姬、仙姬的听着别扭。”

  梁翁和蔼地看着她道,“好,那就先宣早膳吧,老夫也还没吃,可能蹭你这顿?”

  邀雨点点头,命人简单上了些早点,又扶着梁翁坐到案桌边上,“梁翁这么早来我这儿可是有事?”

  梁翁递上了卷竹简,“这是出使北魏的人员名单。此次出使的皆是国中年轻一辈的俊杰,定能完成出使之责。邀雨又何须只身犯险?”

  邀雨心想果然是为这事儿。秦忠志怕梁翁反对刺杀崔浩,故而只说邀雨是借夏朝的身份潜入北魏,打探新魏皇的虚实。

  邀雨见盈燕端来了粟米粥,便亲自为梁翁盛了一碗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国中由您老坐镇,实在无需我操心什么。暗中潜入北魏,是我力所能及,更是我分内之事。”

  梁翁似乎依旧犹豫。

  邀雨心里清楚,梁翁嘴上说不愿她涉险,其实怕是盼着她离开仇池。

  只是有些话还不是挑明的时候,遂道,“子墨会在北魏接应我,梁翁不必太过担心。”

  梁翁这才点点头道,“邀雨既已决定,老朽便不再劝了。待祭了天,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护国仙姬。此后便要上朝听政的。前朝不比私下,很多礼节要讲,这几日我会差人来教导你,怕是要辛苦你了。”

  邀雨点头,不想再纠结于出使的事,便岔开话题问,“杨家那边如何了?”

  仇池国対邀雨来说是名符其实的鹊巢鸠占。眼看祭天在即不但要顾虑北魏和刘宋的态度,更要顾虑仇池国原本的王室,也就是杨家人,以及拥护杨家的一干老臣的意思。

  “他们还算安稳。杨盛虽然昏庸,却也不算灭绝人性。他逃走时,将王室近亲都一并带往宋朝,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事。如今国中留下的,都是杨家的旁支。之前查抄了他们的家产,现如今都囚禁在阴平的一处庄子上。等再过些时日,分配一些田地给他们,让他们能自食其力,应该也就足够了。”

  邀雨沉吟片刻后道,“不要太过苛责于他们。毕竟我眼下只是护国仙姬。若是对杨家人太过,难免落人话柄。”

  梁翁首肯道,“邀雨所言甚是。如今国中并无正统的继承人,至于南宋的那位,咱们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接着梁翁便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

  两人用过早食,梁翁四下看了看问道,“怎么今日子墨不在你身边?”

  邀雨笑答,“他一早去秦狐狸那了,这次出使北魏,他也有许多事要从头学起。”

  梁翁似是满意地点点头,“难得他肯为国事出力。这样最好。”梁翁说完,脸上露出了些犹豫的神色。

  邀雨怎会看不出,便问,“梁翁可是有话要说?”

  梁翁犹豫了片刻才道,“其实老夫今日来,是有些话要同你说。子墨若在,反而不好开口。”

  邀雨听着迷茫,却没插嘴,只等着梁翁往下说。

  梁翁又措了措言辞道,“……你对大婚一事怎么看?”

  邀雨刚端起茶盏的手一抖,缓了半天才反问,“大婚?什么大婚?”

  梁翁是读圣贤书的,与女儿家谈论这个难免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老夫没记错的话,雨儿今年已经十三了。常人家的闺女,大多到了这个年纪也都嫁人了。你是个女儿身,即嫁从夫,从一而终。你如今是护国仙姬,你嫁的那个人,日后就是仇池的主公,此事绝对儿戏不得。老夫看你平日都与子墨走得极近,难不成是……?”

  梁翁说着便去看邀雨的反应,却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邀雨心里虽然清楚,自己和梁翁之间是利益互换。只是她没想到梁翁竟打得是让她嫁人的主意。

  梁翁应该很清楚,自己是打算称王的。如今他将大婚之事提出来,可是间接地表明了不同意邀雨称王的意思?

  大婚吗?她自己从没想过。往日听人说,女儿家的婚事都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可自己呢,却连个替她做主的人都没有。邀雨忽然想起母亲来,她是怎么嫁给爹的?

  邀雨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坐着,梁翁觉得此事点到为止即可,便起身告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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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翁自邀雨处离开后,又去查看了一下祭天仪式的准备,才坐着马车回到梁府。

  刚一下马车,就有仆人等在门口,一路猫着腰随着梁翁往府内走,边走边道,“姚将军过午就来了,一直在前厅等您。”

  梁翁“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临进入前厅前,梁翁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迈步而入。

  厅内有人正坐在左首侧的案桌后。此人体格健硕,虽是坐着,却背脊笔直,一身甲胄上皆是兵器的划痕。乍一看会以为是个壮年人,可看他一头白发,便知道此人已入古稀。

  “老姚,你来啦。我以为你早就会来向我兴师问罪的。”梁翁与此人颇为熟稔。

  姚将军姚正“哼”了一声道,“你若问心无愧,何须等到我今日上门?”

  梁翁却对姚正的怒气不以为意,招招手让人上了浆饮,“这人啊年纪大了,喝不得茗茶,你就陪我这老头子饮些浆水吧。”

  “梁翁!”姚正显然不想被梁翁这么敷衍过去,猛一拍桌案道,“你究竟作何打算!你难道真的想让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什么护国仙姬?你如此可对得起先主公?祭天之日,你迈入宗庙之时,可敢看先主公的灵位一眼!”

第五十四章 、祭天大典

  梁翁不知是习惯了姚正的火爆脾气,还是真的问心无愧,他随意地挥挥手,遣退了下人后道,“真的丢了仇池国,我才没脸面见先主……”

  “好!”姚正双拳抵在腿上,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我承认,当日若不是你抬出那女娃娃,今日咱们怕是都成了北魏的监下囚。可那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你若当真拥立那女贼,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便带着人马攻进宗庙!”

  梁翁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这老骨头的脾气怎么就不能改改?遇到什么事都喊打喊杀。檀女郎是百姓选定的护国仙姬。什么女贼不女贼的……”

  姚正不服,“她如此行事,便是窃国,与贼何异?”

  梁翁叹了口气,依旧心平气和地道,“我且问你,杨盛叛国,杨氏一族除了抄没家产,可有一人丢了性命?祭天当日,宗庙里除了天地君亲师,摆的可还依旧是杨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姚正被他问得一愣,“你到底是何意?”

  梁翁望着外面渐渐西下的日头,沉声道,“杨盛不堪大用,如此逃了也好。但杨盛的长子杨玄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虽无大才,却克勤克谨,胸怀仁善,当是位不错的守成之君。”

  姚正疑惑,“你是说派人借玄小子回来?”

  梁翁点头,“不错。但必须师出有名。如今国中百姓对王室信任全无。想要接回杨玄,必须要有个众人皆能信服的理由。”

  姚正急忙问,“什么理由?”

  梁翁却没有答他,而是取了案桌上的竹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姚正。

  姚正接过一看,顿时双眼圆睁。

  竹片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仙姬下嫁。

  “你可有把握?”姚正觉得那位檀女郎不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人。

  梁翁从姚正手里抽出竹片,随手扔进炭盆,望着竹片“噼噼啪啪”地燃起来,梁翁才幽幽道,“事在人为。”

  梁翁来过后的几天,邀雨一直闷闷不乐,跟教习姑姑学规矩也心不在焉。

  子墨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学的闷了,也没多问。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关。将邀雨的祭天与除夕祭拜安排在一起,一则是节省了花销,二则也是为了安抚支持杨氏一族的老臣。只要邀雨拜的还是杨氏的祖先,那么仇池便就还是杨家的属地。

  祭天当日,邀雨穿着那件缥色的百鸟朝凤袍,在重臣的簇拥下自东宫门入宗庙。

  之前被圈禁了一段时间的杨氏族人此时也跪在宗庙门口。见邀雨走来,皆分道于两侧,向邀雨行觐见主公的跪拜大礼。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只拜了六次而不是九次。

  邀雨由执礼官领着,一步步迈入宗庙之中。

  仇池的宗庙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皇宫的内殿大,但它的屋顶是极高的拱山顶。所以里面足足摆放了四层半圆形的圜丘坛。

  坛上共设九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神幄。最上层的主位乃是皇天上君神牌位,圆锥形的神幄几乎碰到屋顶,让人不得不仰视。第二层东西两侧的从位上摆着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的牌位。

  第三层则是占地最大的。在原本的圜丘坛上又起了几层的木架。木架上按照继位顺序摆着已故的十一位仇池公牌位。

  而最后一层的圜丘坛上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盛放贡品的礼器皆是传承几世的青铜器和漆器。这倒是能看出仇池立国之久,与北方的胡人终究是不同的。

  邀雨在宗庙南侧设的祝案跪下,身后随之响起编磬和编钟所奏的中和韶乐。她仰起头,似被这宏大悠扬的乐声所感染,忽觉这高高的圜丘坛竟如此肃穆庄严。